“想出来走走吗?”多米尼克问反骨妹。狗狗支起耳朵,兴奋地直摇尾巴。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把狗链从手套盒里勾出来。

目送利维奔赴另一起“黑桃七”犯案现场后,多米尼克再一次放弃了不再搭理这桩案子的打算这一次,他要一查到底。就算是疯狂吧,就算是莽撞吧,但这事不解决他绝无可能安心。

他有的是法子参与进去,维加斯警局没有他那种追捕目标的资源和人力。就拿调查凶手为设置私人信箱账户所盗用的身份来说吧。警方可以查看那个身份最近有没有被用在其他地方,但他们不可能做到多米尼克那么深入。

为什么非要用这个身份?只是随机选中的可能性很小。凶手准是通过某个渠道获得雷斯特哈瑞尔的身份,不是私人关系,就是花钱从黑市上买的。如此说来,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一家信箱服务站?服务站内部没有监控摄像头肯定是一大因素,但在拉斯维加斯谷地,有这类情况的信箱服务站何止十几个。为什么凶手偏偏选中这家?

这就是多米尼克今天早上决定要去搞清楚的问题。他带上反骨妹,在那片社区巡视了两个钟头,熟悉当地的情况;偶尔停下车,用皮卡内置的个人热点上网挖掘哈瑞尔的过往。

哈瑞尔已经死了十一年,他生前在互联网上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然而多米尼克还是找到了他的网络讣告,继而找出了他的近亲家属和他成年后一直就职的加利福尼亚某公司。

在对这些家属进行了一番调查后,他发现了两条有趣的八卦哈瑞尔有个兄弟有犯罪记录,还有一个叫夏洛特的女儿深陷信用卡债务。由于夏洛特在社交网络上交际甚广,所以从她入手要容易一些,多米尼克便就此展开。经过三十分钟的搜索后,他创建了一个脸书账号,假装成她在大学时参加过的某动物权益组织的熟人,希望能获得权限好查看更私密的内容,与此同时,他还对她的信用卡账单和电话记录进行拖网式调查。

她不是逃保人,而他的所作所为也并非全都合法不过利维就没必要知道这些了。

在等待夏洛特回应他的好友请求期间,多米尼克决定走动走动,干脆找点吃的。他把皮卡停在一座挺繁华的商业广场里,带着反骨妹下车后便沿着人行道走下去。

这里环境不错干净、设施好、生意欣欣向荣。各种专业事务所也很中意这里。临街门面看上去像别有风情的小居民楼,其中的律所、诊所和会计事务所纷纷把招牌挂出来。也许“黑桃七”来这里办过事,然后选中了这里的信箱站。也许此人就在这里工作。

手机震了一下,来了条提醒:夏洛特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他打算趁对方在线,跟她闲聊一下她的父亲,也许再扯一下她那个败家子叔叔探探口气。只是这些事不好边走边做,他便打开她的相册浏览起那些数以千计的照片。任何细节都可能派上用场。

他沿着人行道一路走下去,反骨妹在他脚边小跑,查看新环境和新气味。他们路过一只小博美,小狗冲他们狂叫。反骨妹好奇地仰起头,然而多米尼克没有停步,她也就继续跟上了。

“乖丫头。”他说。

她哼了一声,脑袋一扭。

没多久,他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准备过马路后再绕回去。多米尼克随意点开夏洛特在几年前参加亲戚婚礼的照片,心里有点不耐烦起来。这么多照片,全是一堆堆路人面孔的陌生人

他定住了,拇指悬在屏幕上。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变了,显示为通行状态,但他却没有动。绕开他走的路人不高兴地嘀咕着。

“抱歉抱歉。”他随口嘟囔,没过马路,而是走到最近一栋建筑边背靠着墙,让出行人通路。反骨妹在他身边坐下,依偎着他的腿。

让多米尼克挪不开眼的那个男人并不是这张照片的焦点;事实上,照片前面的主角们喜笑颜开,而他位于右边三分一的位置正要走开,是被镜头意外框进去的。恰恰是这个背影吸引了多米尼克的注意力因为这男人看上去跟买下“黑桃七”那个礼品篮的男人实在太像了,包括发型。

肯定是巧合,对吧?好多男人的背影看上去都是这样的。

多米尼克翻看起后面的照片,同一个男人时不时出现,总是模模糊糊的没有对上焦。在相册的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此人正对镜头的照片胳膊搂着一名笑嘻嘻的女子。

多米尼克握紧了手机。他认得这男人,过去几年里,他们还聊过几次。就算从未打过照面,多米尼克也能认出他。但凡跟拉斯维加斯的执法部门有所瓜葛的人,都知道基思查普曼的事。

* * *

“肯定是另外某个与罗斯案有关联的人,对吧?”玛汀问道,此刻她正与利维一起坐在各自的工位上狼吞虎咽地吃午饭。他们争分夺秒地查案,与时间赛跑,而只有凶手才知道终点设在哪里。“我是说,既然‘黑桃七’觉得我们有可能在其下手前猜出来的话。”

“我也这样想除非这人纯粹是耍我们,这也不是不可能。”利维用叉子戳起一团希腊沙拉。“但会是谁?与那起案件有关的其他人都没犯法。”

“我们之前不也以为凯恩是干净吗?”玛汀嚼着嘴里的食物并咽下,脸上写满思索。“罗斯的辩护律师呢?他极有可能知道行贿的事。”

“有可能。”利维心里还是膈应得很。事实上,这整个事情都让他觉得不对劲。

假如“黑桃七”提出的那个恶趣味条件是发自真心利维对此始终持怀疑态度那么此人准是相信警方手里有足够的信息能基于逻辑大概率猜出下一个目标是谁。即便如此,他们现在还不是在瞎蒙。

“你心里有事。”玛汀说。

“就是……我觉得我们遗漏了什么。‘黑桃七’对我们展示了自己对凯恩下手的理由,然后又邀请我们来猜下一个目标可我们该怎么入手,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随便假设某人涉及行贿?这讲不通。肯定不止这些。”

利维把沙拉推到一边,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太阳穴。他在脑海里梳理起受害者们做的那些触怒“黑桃七”的事。

比利坎贝尔常年殴打妻子。菲利普德雷耶诈骗投资者的钱财并非法挪用公司的款项。马修古德温迷奸了一名女子。本杰明罗斯在明知醉酒的情况下开车,导致一名无辜者丧命。罗蕾塔凯恩背弃职业操守和公众信任,接受罗斯贿赂后帮助其脱罪

“老天,问题根本不在于违不违法,”利维一跃而起,“问题在于背弃信任。‘黑桃七’怎么会在乎法律?此人杀那些在其眼里罪有应得的人时,不就犯法犯得心安理得。”

“也许凶手认为自己超脱于法律之外。”玛汀说道,不过利维看得出来她对他的话上心了。

“‘黑桃七’的受害者们对他人造成的伤害,都可以归结为在某种形式上背弃了没有言明的信任。他们的行为碰巧也触犯了法律,于是我们便假定那正是凶手的动机了。但你好好想想,‘黑桃七’从未说过这样的原话。”

玛汀一边听一边把弄着饮料吸管,眉宇间挤出一道缝,显得忧心忡忡。

细节对上号后,利维忍不住越说越快:“我们没有证据认为涉及那起案子的其他人都有违法行径,但这里面有一个人的行为确实不合道义。拉瑟维医生。”

“那个精神科医生?你觉得她被盯上了?”

“她那通瞎扯淡的诊断或许构不成违法,但也够他妈下作了;凯恩正是因此有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对罗斯提出那个荒谬的控辩交易。拉瑟维利用她的职权和信誉干扰陪审团的判断力,阻碍了正义的伸张。我觉得‘黑桃七’准对此看不惯,不管它合不合法。”

“我能理解你的逻辑,”玛汀说,“我没有异议。但要是我们不对那个辩护律师施加保护,而你判断失误的话……”

“我知道。”利维用手指敲打桌子边缘。“我们还是得警告他。事实上,我们必须警告所有与此案有关的人,无论他们被盯上的可能性有多低法官、陪审团成员,甚至实施逮捕的警员。”

她叹气道:“我们的人力不足以对这么多人提供保护。万一消息传播出去,又会搞得人心惶惶。”

利维的手机响了,屏幕闪现出多米尼克的名字。

多米尼克这会儿给他打电话是要干嘛?他们才分开五个钟头而已,多米尼克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工作。

他接了电话。“假如这就是你所谓的慢慢来”

“我觉得基思查普曼可能就是‘黑桃七’。”多米尼克说。

“那不可能。”利维不假思索道。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小会儿。“怎讲?”

“因为……”利维顿了一下,心想自己的反应会不会太直接了。“因为就我们了解的关于‘黑桃七’不多的几个情况,有一点就是此人很冷静且自控力很强。我最近两次看到基思时,他整个人都糟透了,完全是崩溃状态。他不可能有能力进行如此细心缜密的策划,也无法对那些罪犯实施处刑。”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在演戏?”多米尼克问。

“我……”利维眨眨眼。他还真不知道。他的警察本能也不允许他对这一可能性置之不理,然而这几天以来,基思明显处在情绪和体质都很痛苦的状态。假如那是在演戏,那真可称得上是利维生平所见最厉害的演技。

“你瞧,”见他没吱声,多米尼克说道,“我挖了一些料”

“饶了我吧。”

“查普曼的妻子蒂娜居然就是雷斯特哈瑞尔女儿的老表的小姨子,你说巧不巧?”

“什么?!”利维彻底懵逼了。桌那边的玛汀也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只能听到他这边的发言,但已足够把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

多米尼克略显急躁道:“他跟那个身份被盗用来注册信箱的人有姻亲关系。而且从背影看,他跟礼品店视频里的男人非常像。”

“不可能是他。”

“怎么不可能?”玛汀插话道。“导致基思被开除的事由跟‘黑桃七’的所作所为本质都是一样的,只是没那么严重?也许他决意要把行动升级到杀人也说不定。”

“是玛汀吗?”多米尼克问。“她同意我的看法,是不是?”

“等一下。”利维转向玛汀道:“你最近没怎么跟基思打过交道,不像我跟他说过话。他已经完全脱线,我觉得他不可能搞得定这一出。我估计我们得找他的精神医生咨询一下靠,叫什么来着陈医生。”

“你刚说陈医生?”多米尼克说。

“对。”

“真是巧啊。我刚刚路过了那位大医生的诊所,就隔两条街,我现在的位置离那家信箱站不到三英里。”

利维对此无话可说了。他把多米尼克提到的信息转达给玛汀,对方立刻去摸自己那边的座机。

“至少我们现在有足够的线索申请到搜查证了。”她说。

“他不住自己家。”利维回想起基思被开除那天的情形。“他妻子把他赶出家门了。我不知道他住哪儿。”

“我知道。”多米尼克说。

* * *

在多米尼克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位于天堂路的一家“绝佳西部”连锁旅馆。利维没问多米尼克是怎么打听到基思的落脚点的;他不确定其中做法是否完全合法,因此希望必要时可以合理推说不知情。

基思人不在,于是便由旅馆经理带他们进入他的房间。里面真是一团糟他好几天都没让服务员进来打扫了。地上的脏衣服一堆堆的。桌上、梳妆柜上,甚至床上都丢满了外卖餐盒和空啤酒罐。卫生间里,洗漱用具在洗漱台上乱摆一气,湿毛巾扔哪儿是哪儿。

“这味儿怎么跟男子更衣室一样。”玛汀一边说一边戴上手套。

“你对男子更衣室的味儿很熟悉么?”利维问道,不过她说的倒是没错。

玛汀只是坏笑。

在几名巡警的协助下,他们对基思的这间客房进行了一番从头到脚的搜查,寻找一切能显示他跟“黑桃七”的罪行有关联的证据。利维在梳妆柜的每一个抽屉里翻找,不放过任何细节,并在两边和尽头都摸了一遍。然后,他把整个柜子从墙边挪开,检查背后。

玛汀从卫生间里出来。“马桶水箱里什么都没有,通风口也是空的。”

利维再次打开最上面一层抽屉,用手指摸索底部。没有。他又开始摸第二层,这一次,指尖在底部碰到一个小凸起。

他将抽屉整个抽出并翻转过来摆在梳妆柜上。底部有一个用胶带粘着的小钥匙。钥匙上没有任何线索指明这是用来开哪儿的,但怀着不详的预感,利维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么小,不可能是用来开门的。

是那个信箱的钥匙。

“靠,”玛汀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还真是基思。”

利维摇摇头,很不甘心。多年的从警经验教会他要相信直觉,而此刻所有的本能都在告诉他这个结论大错特错。

可如果没什么要藏的,没人会把钥匙用胶带粘在抽屉底下,针对基思的证据越堆越高。利维的直觉凭什么能推翻它呢?

“我们可以先集中警力追踪基思,”玛汀说,“但假如他不是‘黑桃七’,那么真凶会在我们精力跑偏期间再下杀手。或者,我们也可以专心保护潜在受害目标,趁凶手行动之际将其拿下但如果我们预判有误,没被保护到的人会丧命。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利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