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克来到位于北拉斯维加斯的父母家,将车停在房前的路边上。柏木和棕榈树整齐排列在街道两侧,这一带的住宅都是简约的沙漠风格美式平房,外墙涂成深浅不一的粉色与桃红色,配上瓦片屋顶。家家户户门前都种着能在沙漠环境下生长、耐受性极强的植物,盛开的花朵点缀着前院,隐约可见远处的山峦,背衬着湛蓝的天空。

大门口摆着一张五颜六色的绣花迎宾门垫,上面写道:你要是忘了带酒,那就回自个儿家吧。他蹭蹭脚,便开门进了屋,关好门后,他就把反骨妹的链子解了。狗子马上连蹦带跳地朝厨房奔去。

“我到咯!”他一边把狗链挂在衣帽架上,一边喊道。

“你迟到了!”他的母亲丽塔在另一头的房间里暴喝一声。

多米尼克翻了个白眼。没多久,他便被一群蜂拥而上的小朋友给团团包围了,其中最大的八岁,最小的才两岁,一个个的不是拽他的胳膊就是抱他的腿儿,还叽叽喳喳地闹着想博得他的关注。

“多姆叔叔,举高高!”侄女娜塔莉说道。

“你刚吃过东西吗?”他对粉红色的棉花糖呕吐物还记忆犹新呢。

“只吃了早饭。你知道的啦!”

他握着娜塔莉的腰,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举起,往半空中一抛,来了个后空翻。这一手露得,惹得其余的孩子跟炸窝了似的,一个个都来央求他,还你推我搡地等着被举起来玩空翻。挨个玩了一轮后,多米尼克温柔地拒绝了第二轮请求;他把笑咯咯的两岁小外甥捞起来,扛在一边肩上,然后走出孩子堆,朝后面的房间走去。

餐厅与厨房一体,宽敞的房间中央是一张长餐桌,他的奶奶西尔薇娅、还有他的四个兄弟姐妹和各自的配偶,早已坐在桌边。孩子们发现了反骨妹,便放过多米尼克;狗子翻身躺地上,因为孩子们给她揉肚皮而激动地直摇尾巴。

“抱歉,迟到了。”多米尼克放下小外甥,吻了吻奶奶的脸颊。“嗨,阿嬷。”

她疼爱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西尔薇娅的丈夫在二十年前就过世了,从此她就一直跟着多米尼克这一大家子一起住;多米尼克的父亲也在六年前去世了,从那以后,奶奶和丽塔的关系越来越亲,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俩是亲母女,哪怕两人的身高差老远去了。

“你这是怎么搞的,没手表吗?”丽塔站在灶台说。跟瘦小纤细的西尔薇娅不一样,丽塔差不多有六英尺高。尽管已经六十岁了,她的头发还是那么乌黑油亮,剪成短款的鲍勃头。她腰上系着围裙,身上那件花朵图案的连衣裙是今天早上上教堂时的穿着。

多米尼克穿过厨房,也吻了吻母亲。“我在长街附近有个事情要办。回来的路上堵车堵惨了。”

“这样啊,那回头就由你来洗碗收桌子。”

他慢腾腾地走回餐桌,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五个孩子里,多米尼克排行老三,也是唯一一个还没成家的。他马上就要沦为唯一一个没有娃的了,因为他最小的妹妹吉娜在几周前刚宣布了自己怀上头胎的消息。

长女安吉拉举起一瓶葡萄酒问:“来点不?”

“谢了,不要。我晚上还得工作。”

“酒保还是赏金猎人?”他哥文森特问。

“酒保。”多米尼克拿起桌上的水罐给自己倒了杯水,众人继续聊回之前的话题,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妹夫霍华德公司里的最新乌龙八卦上。

“伯妮最近的奇葩事儿,是被人坑了钱。就这个公司吧,要你寄几滴血液样本过去,他们会给你整一套特复杂的养生大法,说是什么量身定制的维他命药水。”霍华德翻了个白眼。“现在她的隔间整得特么跟个药铺似的,我对天发誓,那些瓶子里装的就是兑了色的白开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疯娘们儿当初可是一路开车到普里姆,排了整整三个小时买强力球彩票,就因为那场的累计奖金有十五亿”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兮兮的,多米尼克的妹妹特蕾莎朝霍华德的肋部狠狠捅了一肘子。

“靠,对不起啊,多姆。”他红着脸说。

“没事。”多米尼克说。

“什么没事!”特蕾莎给了霍华德一记眼刀,对方赶紧低下头。

内华达州的法律不允许售卖彩票,但拉斯维加斯的居民开个车到加州普里姆市的彩票站去买也蛮方便的。多米尼克刚从陆军退伍没几个月的时候,他试过一天内花了将近千元在那里买刮刮乐彩票一开始数目不大,当场刮了兑现,然后每当输了或者赢一点小钱后,他就忍不住又跑回柜台,一次又一次,他认定了大奖就近在眼前,想要赢到手的冲动根本遏制不住。最后实在没辙了,他只好打电话叫他哥来救场,逼得文尼开了五十英里远的路过来,愣是把他从彩票站给架走的。

他家人平时都尽可能地不在他面前提及任何形式的赌博,可说到底,他们毕竟住在拉斯维加斯。在这里,赌博是一种生活方式。尽管住在这里给戒断复健平添了额外的压力,但在当初决定不搬到外地去的时候,多米尼克就接受了这一现实。今天这一茬,比起多米尼克,霍华德多半觉得自己说溜嘴更尴尬;可一想到那天自己曾如此失控无法自制,多米尼克心里才真不是滋味。

随着丽塔招呼子女们搭把手把饭菜摆上桌,这让人不快的插曲才算是化解了,没一会儿就被大家抛诸脑后。小屋里洋溢着欢声笑语,伴随着餐具碰撞的清脆响声,大伙儿大快朵颐地吃着午餐:猪里脊、蒜烤蘑菇、配上油醋汁的新鲜沙拉。主人进餐时,反骨妹就卧在多米尼克脚边,跟平常一样表现乖极了。

吃完甜点,其他人都去到客厅看道奇队的比赛了,留下多米尼克帮忙母亲收拾餐具。虽然子女们主动请缨全盘接手饭后的清理工作,可丽塔却不放心将仅在周日家庭午餐时才拿出来用的嫁妆瓷器假手他人。于是她来洗碗,多米尼克负责擦干锅碗瓢盆。

母子二人独处好一会,丽塔才开口:“我前几天在菜市场遇上托尼萨皮诺了,他说只要你有兴趣,还是可以到他的修车行上班的。”

多米尼克从她手里接过沙拉碗,用擦碗巾抹着。“妈,我有工作啊。还是俩工作呢。”

她挺不以为然地啧了啧舌头。“你一个三十几的大男人怎么能把酒保当成是工作做?”

“怎么不能啊?我就挺喜欢,挣得也多。再说了,我只是兼职做酒保,赏金猎人才是主业。”

“说起这茬我就来气,”她说,“你考虑过自己的将来没有?你四十岁的时候还要去抓逃保人?五十呢?”

“那不还远着嘛。”多米尼克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被母亲的话扎到了。要说他从没考虑过将来,那才真是自欺欺人。

“没你想的那么远。等你回过神来,这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丽塔又洗好一只碗递过去。“我可不想看你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连个基本的保障都没有。”

“我从来就不是那种需要保障的人。”

母亲用沾满肥皂水的手疼爱地捏了捏他的下巴。“你二十岁的时候,这没什么大不了。可等你年纪越来越大,风险也跟着增加了。你不能一辈子都照那个活法儿。”

这番“激励人心”的教诲让多米尼克膈应了大半天,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就连他离开母亲家回到维加斯市中心后,还挥之不去。他把反骨妹送回自己公寓,顺道换了身衣服,又出门朝人称“果儿圈[1]”的小型LGBT社区奔去了。

“魔鬼鱼”是一家超大型的豪华夜店,四面都有吧台,有一个双层舞池,还有一个硕大的舞台,表演从变装秀到美体大比拼应有尽有。场内装潢品位极具格调,蓝色地灯至下而上进一步烘托出气氛,最后投射在天花板上,营造出水族馆般的冷色光感。这里每天都爆满,连墙角都挤满了人。

周日是一如既往的拉丁主题夜;DJ用萨尔萨舞曲、雷鬼舞曲和“拉丁金曲榜40”的混合曲目引爆全场,雷动的音乐从音响里震出,音量大得让人牙齿直打颤。多米尼克来到位于主舞台边的吧台后面这个有利位置是凭资历和技术赢得的很快跟上了熟悉的节奏,为一众喧嚣的游客和本地人调制饮料。

他一直都喜欢当酒保,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可以大饱眼福的地方。不过今晚他有比撩骚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他一边工作一边留心着舞池,观察在人群中传递小袋装药丸或粉末的小动作有些人特别隐蔽,他差点没看出来,有的则大大咧咧完全没多想似的。跟绝大多数夜店一样,“魔鬼鱼”内也有不少人使用药物助兴。好些跳舞的人都是就着摇头丸在甩,或是在卫生间里吸了可卡因或者Rush[2],这会儿正嗨上天呢。虽说LSD[3]和克他命这类强烈致幻类毒品在这儿并不常见,但是人群里肯定总有那么几个的身上正揣着呢。

趁着短暂的客流低谷,他靠着吧台朝一个女人问话他刚刚看到此人在手袋里掏进掏出几袋糖果色的药片。“有摇头丸吗?”他问道,朝她那镶着水钻的闪亮手袋点了点头示意。

“有,”她面不改色地说,“来点儿不,帅哥?”

“谢了,不用。我其实想要的是‘K片[4]’想来一发快而猛的。”

对方点头道:“我这会儿没有,可我认识一个人,我可以给你俩搭个线。”

作为感谢,他请她喝了一杯龙舌兰酒,算在自己的账上。她举杯对他致谢,然后便钻进人群里不见了。几分钟后,一个顶着一头扎眼绿毛的瘦男人朝他这边走来,塞给他一小包粉末。多米尼克把钞票卷起递给对方,还跟他客客气气地聊了一会儿,那人随后便离开继续干他的营生了。

这一晚上,多米尼克依样画葫芦地捣鼓了好几次,在人群里试探打听,跟各色人等接触,找到乐于把手头的货匀点给他的人通常在看清楚他的样貌后,人家还愿意给他打点折呢。用不了几个钟头,他就收集到了大量的克他命,足够那个连环杀手去药倒至少两名受害者,没准放倒三人都绰绰有余。更何况他还没费多少工夫来搞药。凶手肯定也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轻松搞定。

尽管如此,他还是记下了那些人的名字和长相。他倒不会去告发这些来夜店找乐子的人,但他们的货总有个源头。也许他可以追查到他们的上线。假如凶手继续以同一方式行凶,那会需要大量的克他命,迟早会搞出些动静。

“嘿!”吧台边有个新冒出来的声音在叫他。

多米尼克立马将毒品和连环杀手抛到一边儿,转身面对跟他说话的男人一个可爱的深色皮肤拉丁裔小鲜肉,屁股瘦瘦的,还有一对小鹿般的大眼睛。他很年轻,可能是大学生,笑眯眯地看着多米尼克,一副欲迎还拒的样子。

“你想来点什么?”多米尼克问。

“那个,我跟朋友们打了个赌,不知道你能不能来做个裁判。”小男生指了指舞池边围着一张高桌的年轻男女。

“当然可以。”

“你有多高?”

多米尼克得意笑道:“六尺五[5]。”

“靠。”他慢悠悠地用欣赏的眼神将多米尼克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猜得最接近我猜是六尺四。”

“你猜赢了有什么奖?”多米尼克说着将胳膊肘撑在吧台上,身体向前倾了一些。

小男生卖弄风情地垂下眼睫毛。“我还不知道呢。”

多米尼克被勾得心痒痒。“你们哥儿几个别是还猜了我的体重吧?”

“没有。我这会儿想猜的可不是你的体重。”

随着男生的视线一路向下,意图是再明显不过了。多米尼克的胃口这下子被彻底勾了起来,他伸手越过吧台。“多米尼克。”

“路易斯,”男生握着多米尼克的手好一会儿才放下,“你调的莫吉托好喝吗?”

“好不好喝你试试呗。”多米尼克调好后将酒递过去,阻止了正在掏钱包的路易斯。“我请你。”

路易斯将杯子举到嘴边,一边盯着多米尼克一边用嘴唇在酒杯边沿蹭着。

* * *

“天呐,就那儿!”路易斯在多米尼克的身下一边扭一边喘着气说,膝盖将多米尼克夹得紧紧的。“别停,我操,你鸡巴好他妈大”

多米尼克低头亲吻路易斯的肩头。他保持着平缓沉稳的节奏,感受着自己的阴茎被火热柔滑的颤动肠肉所包裹,欣赏着路易斯脸上欲死欲仙的表情,这些都是他的快感之源。床垫弹簧被他俩的激烈运动搞得咯吱直响,他注意着用胳膊支撑着自己大部分体重;他比路易斯的身型要大上好几号,要是放任自己,恐怕会伤着对方。

“喜欢不,哈?”他贴着路易斯的皮肤呢喃道,刻意让胯部划圈扭动,好给路易斯的前列腺施压。

“喜欢!噢,噢……”路易斯平钝的指甲梳过多米尼克的头发,再顺下去抓上了他的背部。“快快,爸爸,再用力一点!”

本来捅得带劲的多米尼克突然一下子不动了。路易斯不耐烦地哼哼了一下,扭着身子贴近多米尼克,想要就着多米尼克没动静的阴茎自己动。

“你刚刚是不是管我叫‘爸爸’了?”多米尼克简直不敢相信。

“嗯哼。”路易斯拱起身吻起了多米尼克的喉咙。“你要狠狠疼我的,对不对?要好好教训我的,对不对?”

他用屁股夹了夹多米尼克的肉棒。多米尼克不自觉地猛一挺胯,又开始动了起来,难以抵挡路易斯饥渴的动作和他本身的生理欲望。他加快了在路易斯体内冲刺的速度,但却甩不掉那股郁闷感。

“我才三十一。”他说。

路易斯浪叫起来,双眼因欲望蒙上一层水汽。他看着多米尼克的脸说:“好的。你要好好疼我对不对,爸爸?”

妈个蛋!他俩最多也就差十岁“魔鬼鱼”对证件查得可严了,路易斯不太可能持假证混进来。他肯定至少满二十一岁了。多米尼克在他眼里真的像个“爸爸”吗,还是说这只是性趣所致?

不管怎样,多米尼克对这类玩意儿都敬谢不敏。他真想就此打住,但是已经做到了这个关头,除非路易斯主动喊停,否则绝无可能;他干脆让路易斯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得了看你还喊“爸爸”不!

路易斯想要疼爱?多米尼克绝对会好好疼爱他的。

多米尼克跪坐着,将路易斯的臀部拉到自己大腿上,把那两条腿大大分开,阴茎插进路易斯紧致的小穴里猛力抽送,从这个角度狠狠地撞击对方的前列腺。路易斯哇哇大叫,话不成句但透着快感;他闭上双眼,一边就着枕头激烈摇着头,一边猛撸自己。

这下子,路易斯再没有多余的废话了,只剩下喘息和呻吟,再渐渐演变成意乱情迷的呜咽,最后射在自己小腹上。任务宣告完成,多米尼克又一次向前压在路易斯身上,用力捅了几下后也射了,心满意足的低吼声在他的胸腔里回荡。

多米尼克吻了吻路易斯的脸蛋,抽身拔出来把安全套摘了直接从床上扔进垃圾桶里。接着,他从床头柜扯了一把纸巾给路易斯擦干净,这小子迷迷糊糊的,舒服得直哼哼,多米尼克不得不承认这样子还真是挺诱人的。隔壁的卡洛斯和佳思敏准能听见路易斯的叫声,不过这也算是天道好轮回吧两家的卧室只隔着一堵墙,多米尼克也没少听那两口子的爱情动作片音效。

路易斯显然是想留下来过夜,多米尼克也没拒绝他。当路易斯蹭过来,用多米尼克的肩膀当枕头,还用手指梳理多米尼克的胸毛时,多米尼克伸出一边胳膊搂着他的腰,还轻捏了一把。

路易斯立马就睡得不省人事了,多米尼克却迟迟无法入睡。他盯着影影绰绰的天花板,听着路易斯的呼吸声,努力回想自己上一次至少从他有路易斯这么大的时候算起吧跟同龄人约炮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完全想不起来。

[1] 拉斯维加斯著名LGBT文化生活社区,fruit loop本是俚语里“疯子、狂人”的意思,fruit在过去有歧视男同性恋的意味。

[2] 原文写作“poppers”,“Rush”是国内已经广为流传的叫法,其实是这类产品的一个牌子,本质上是亚硝酸酯类混合吸入剂,一度被当成催情剂在同志群体里广受欢迎,虽然没有致瘾性,但因强烈的副作用,原版产品后来被美国和澳大利亚等多个国家列为违禁药物。

[3] 学名麦角酸二乙基酰胺,一种强致幻类毒品,全球普遍禁止使用。

[4] 原文写作“Special K”,克他命的黑话叫法,这个词本是家乐氏出品的一款麦片。

[5] 约合195.6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