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就不该发生。
他真的好后悔, 真的。
他就不应该, 他就不应该……
罗城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 心如止水, 一片麻木。
他就不该让司尘请客。
司尘请他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纯素食餐厅。
这家餐厅走复古中式装修，复古得非常有格调，仙气渺渺，想当然耳，价位也很仙气渺渺。
反正罗城就没搞懂, 什么素菜要比它“冒充”的荤菜还贵。
他羞愤欲绝：让一只旱魃吃素，一次不够还来一次, 下次是不是要“一而再再而三”了？
简直惨绝人寰, 灭绝人性！
司尘阖上自己的那份菜单，问他：“我点的差不多了, 你还有什么要加的没有？”
罗城看着那一溜菜名, 眼角抽了抽，虚弱地摇了摇头：“没了。”
司尘于是对服务员温和地笑了笑，讲：“再来一盅桃花酿, 就这些。”
服务员小姑娘红着脸把菜名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包厢。
心中不忘激动尖叫：好看的人果然都是和好看的人玩的，这俩人坐一起的画面简直让她的腐女之魂熊熊燃烧了起来！
刚才当着人服务员的面，罗城没好意思说，现在只剩他们俩了，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忍无可忍地说：“我想吃肉，真肉，真的那种。”
司尘气定神闲地顺毛撸：“不着急，等会儿菜上来了你先试试看，吃不惯我就带你去吃肉啊，乖。”
最后一个字一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愣，对视几秒，面色不约而同地诡异起来。
他以前熊孩子对付多了，都说顺口了。
还是罗城率先清咳一声打破安静，端起茶杯遮住不自然的表情，抿了一口，没话找话地夸了句：“这茶不错。”
司尘伸手握住杯子，指尖的烫意不知不觉地游向全身，也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是啊，很有名的。”最终他也只是笑了笑，干巴巴地讲了一句，“喜欢你就多喝点。”
罗城也没计较这句话的槽点，竟然真的“吨吨吨”喝了大半壶。
直到“仙气渺渺”的菜品一样样流水般地上来了，包厢里的气氛才悄悄恢复正常。
罗城舀了一个白菜杏鲍菇鸡蛋馅的小馄饨，味道很清爽，比他想的好很多。
司尘朝他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你看吧”的表情。
罗城不紧不慢地吃了小半碗馄饨，问他：“你的戏是不是快杀青了？”
司尘点了点头：“还有五天就差不多了。”
罗城“唔”了一声，叼着勺子问：“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司尘自然清楚他问的不是演艺计划，放下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糖藕，他下意识地十指交叉，大拇指缓缓摩挲着虎口，慢而平稳地回答：“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现在已经让盛可馨喜欢上我了……”
眼见罗城双眼一瞪就要发怒，他的嘴角弯了弯，话锋一转继续说：“当然现在不可能了，我不会继续走那条路。既然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我制定任何计划，当然会尊重你的意见，所以我现在，没有计划。不过——”
罗城的眉梢随着他的“不过——”高高挑起，“不过什么？”
“不过我可以提供你一个小情报，”司尘伸手轻轻拈起薄瓷酒杯，啜了一口杯中茜红色的液体，嘴唇沾染上湿润的水光，衬得笑容锋利如寒光闪烁的刀刃，“盛长宇的情妇之一，女明星周洛儿怀孕了。”
罗城差点被酒水呛到。
周洛儿一年半前跟的盛长宇，算是新欢。
她原本只是个平面模特，胜在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有一种异域混血感，在一次酒局上被盛长宇看上后，火速拿上了大牌时尚资源并开始向演艺圈进军。虽然演技差得还不如机器人生动，但凭借超高颜值和逆天资源，如今也算是一朵黑红黑红的流量小花。
最重要的是，周洛儿才二十四岁，比盛瑢川年纪还小。
盛长宇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根本不希望自己多出一个私生子来分家产，因此这么多年来尽管“家里红旗飘飘，外面彩旗不倒”，但还没闹出过人命来。
这回可算是被大雁啄了眼了。
罗城由衷地感叹一声：“这姑娘有点手段啊……老头儿知道了么？”
“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也快了，周小姐可认为自己揣了个‘龙种’呢。”司尘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抬眼问他，“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件事？”
正主都还不知道，他就知道了，这货也有点手段啊！
罗城感叹完，想了想，说：“如果我说先不急，你会打我么？”
司尘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讲。
罗城一口喝完杯中酒，舔了舔嘴唇说：“你看，前段时间刚出了丁子烽那档子事儿，要是老头子的绯闻现在再爆出来，那就是雪上加霜烈火烹油，集团形象受损，股价跟着雪崩……现在你和我都绑在盛世这艘船上，我捞不着好，你的公众形象也会因此受损，是不是？”
司尘不置可否。
“所以我觉得现在不是爆出这件事的时机，”罗城见他似乎不反对，一锤定音，“我们可以再等等。”
司尘挑眉：“等到什么时候？”
“等周洛儿把孩子生下来，”罗城摸着下巴笑，“一年时间，够我掌控盛世了。”
司尘嗤笑一声：“你觉得盛长宇会让她生下孩子？”
“周洛儿都能从老头儿那‘借’到种了，可见不是个傻姑娘，精明着呢。”罗城摇了摇头，“她现在只是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等她回过味来，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一个女人能怀上‘小太子’了。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
司尘的眉梢也随着他的“问题是——”高高挑起，“问题是什么？”
罗城有点犹豫地挠了挠眉梢，问：“问题是——你会不会觉得，呃，孩子是无辜的？”
毕竟司尘也是个私生子，他应该很清楚“父不详”这个身份伴随而来的痛苦和晦暗，这样不负责任地把孩子生下来，无疑是对孩子的伤害。
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明知真相却放任自流，何尝不是一种推波助澜？
司尘很明显地愣住了，像是完全没想到罗城竟然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听到自己胸口突然传出来的“咚”的一声响，就好像，就好像突然跑来一个人，在他心脏外的冰墙上敲了一道不大不小裂缝，还不知好歹、执着又傻乎乎地要往里面看。
这道缝隙没有大到让他疼痛，也不够小以至于他毫无所觉。
如此笨拙，又如此善良。
罗城解释道：“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们就不这么做，反正把老头子拉下来的方法还有很多……”
司尘慢慢地摇了摇头，笑起来：“谢谢……好吧，我的确不喜欢这个办法，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罗城摸摸鼻子，讲：“那当然要把消息告诉老头了，这件绯闻可以先压下来，等以后再放，行不行？”
司尘抱臂往椅背上一靠：“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什么都不做？”
“当然不！”罗城狗腿地替他盛了一碗上汤小白菜汤，笑嘻嘻地讲：“现在是读条蓄力阶段，等我在集团里站稳脚跟，你的发展稳定了，资料也收集足够了，到时候我们再放大招，一把把他撸下来啊！到时候你想拿小皮鞭抽他我都没意见！”
司尘：“……”
他无语片刻，最后忍不住问：“你真的是盛长宇的亲儿子吗？”
罗城半开玩笑地说：“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司尘摇着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好笑，然后低头去喝那碗乳白色的汤。
吃完一顿昂贵无比的草之后，罗城还是想吃肉，司尘只能全副武装地把自己包裹严实，带他又去朋友开的餐厅吃了顿烤肉。
等他们吃完饭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外头下着小雪，又湿又冷。
司尘看他一眼，皱眉问：“你怎么又穿这么少？”
和上次一样，罗城还是穿着大衣，不过好歹里头换成了高领羊毛衫。
没办法，盛瑢川这个骚包，衣柜里全都是修身有款型的衣服。羽绒服是什么？棉服是什么？抱歉，他宁愿被冻死。
罗城冻得鼻尖发红，为了保持自己“又man又酷”的形象，只得强撑着笑笑说：“没事儿，我身体好……啊啾！”
话没说完就被打脸。
Man什么酷什么，不存在的，他就是个弟弟。
司尘“啧”了一声，接下自己的围巾丢给他，“快点上车，我送你回去。”
“哦……”罗城被他的体温和气息扑了个满怀，一时有些发怔，下意识讲，“那我不回半山花园，送我去公司附近的海景壹号，我现在住那儿。”
之前的“丁子烽事件”，黎美晴为了拍马屁，把大部分的功劳都归到了他的头上，这让对不成器的儿子失望多年的盛长宇大吃一惊，对他的态度都好转了一些。
罗城提出想搬到离公司近的地方住，理由是上班更方便些。
盛长宇吃惊得都差点要以为自己的儿子被人掉包了，并大手一挥地把一套海景壹号的顶层公寓给了他住。
司尘推着他往前走，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你真把我当嘀嘀司机了？”
罗城扒拉着围巾围好，触感很好的羊绒暖融融地贴着他的脸颊，落在脸上的雪片似乎都没那么冰凉了。
他大言不惭地说：“谢啦。”
司尘在他身侧翻了个隐晦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