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忠义侯天生反骨>第76章 春服(2)

三月初三, 长安批了江南的一批名单,三月初十,刑场行刑。

诗文大手苏衡亲自撰了檄文, 细数世家大族在江南官场的十大罪状,一时间朝中世家惶惶,夹紧了尾巴不敢动作。

此次牵涉的徐家人不多,但世家大族到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家近来也不再见客。

不单是从入春开始就病着的御史大人徐醒,还有曾经权倾朝野的右相徐歇,都闭门不出。

徐府里徐醒的院子总闭着,他院子里为了煎药方便, 自有厨房。若没有旁的事情,他院子里的人不常出门。

身子早就好些了,不过是之前为了推掉与兵部张家三姑娘的婚事,徐醒才装着病重的模样。

现下朝中风聚云散,他索性就将这病装到了底。

午后小憩,倚在窗下榻上看诗, 确也自在得很。

小厮将调养身子的药汤送到他手边:“公子。”

徐醒头也不抬:“放着。”

小厮压低了声音禀告:“公子, 咱们院子外边有人。”

徐醒将诗集一合,正经了神色:“嗯?”

“不多。”小厮捡起小案上的几只竹叶编的蚂蚱, 在案上摆开,南北两边各四个,东西各两个。

“不用管。”徐醒重新翻开诗集, “那是徐歇的人,他要反了,怕我知晓,怕我再饮一回织云,所以派些人来看着。”

“可是……”

“理他?”徐醒再说了一句,转了个身,靠在榻上就要睡了。

“公子,药还没喝。”

“不喝了。”

“章老太医说,若是今年年底要治病,现在就该开始服药了。”

徐醒一怔,半起了身,问道:“是谁跟章老太医说,我年底治病的?”

“陈离亭说的。”小厮道,“我想也是,等老爷的事情了了,公子也该开始治病了,总这么拖着可不是法子。”

徐醒拂了拂袖,以手为枕,闭上了眼。

那小厮叹了口气,道:“公子还是喝药吧?再不喝就冷了。”

徐醒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来,另一只手去端药碗,小口小口的抿着喝了。

这时候的药,比什么药都难喝。

小厮接过空了的药碗,道:“才吃了药,公子还是看会子书再睡吧。”

“不看了,你收拾了吧。”

三月开春,院子里的红白花树开得正好,徐醒转身推开榻上小窗,东风徐入,尚带着枝头花香。

那小厮将药碗搁在一边,一俯身,就预备将小案都搬到一边去。

徐醒却道:“别动其他的。”

他说的其他的,就是案上的竹叶蚂蚱。上了漆,却也已经渐渐枯了。竹叶上显出些深色斑点来,而后渐渐晕开,在春日里显出格格不入的枯黄颜色。

这时也看出这东西命不久矣了,徐醒随手拿起一个,像许多时候拿在手里把玩一样。

忽然咳了两声,反手就将那蚂蚱放回去了。

“挂到树上去吧。”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怀疑,做出一副果真是病重的模样,徐醒总是窝在房中。此次出去,仅是在院子里逛一遭,也是几个月来头一回。

三月近中旬,长安城的贵族公子哥儿都换上了薄春衫,衣襟衣摆绣柳枝,绣杏花儿,纷纷往城外跑,预备叫杏花吹满头,折柳送落晖。

独徐醒披一身遮霜当露的半旧外衫,在自家院子里瞧着几只假蚂蚱出神。

站得太久了,小厮便催他回去。回去后,他着低头,拇指与食指指腹捏着搓了搓,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明日让章太医来一趟,我问问他,要治病还要注意些什么。”

*

而三月初十日,常年在三清山上修行的长清公主也带着若宁公主回了宫。

若宁公主年才十六,是顺王爷李渝的亲生妹妹。他二人的母妃早逝,在贵妃膝下长大,贵妃跋扈,他二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由此,兄妹感情也更好些。

若宁公主从前跟着皇姊长清公主在三清山上修行,此番若不是为见兄长一面,她不会下山来,更不会是长清公主亲自带着她下山来。

自三清山来的马车径直入了宫,长清公主一袭素衣,带着皇妹款款登上养居殿的台阶。

福身拜见李砚之后,长清公主侧身对若宁公主道:“殿中事务还没预备完全,你在这儿又坐不住,不如去看看罢。”

若宁公主应了声是,退着就下去了。陈恨原就在一边伺候着笔墨,这时候送她出门去,折回来时又顺手将内室的门带上了。

再饮过一盏茶,李砚才唤了声:“皇姊。”

长清公主放下手中茶盏,和和气气地朝他一笑,又应了一声:“嗯?”

“怎么会忽然想要下山来?”

“若宁才十六。”长清公主见他面色一变,又是一笑,道,“但她从小在贵妃那儿长大,不会什么也不明白。你要派人看着她,什么宫女侍卫也不好使。”

李砚自也不会答应她,只又道了一声:“皇姊。”

长清公主刻意问他:“是不是皇姊想的不对?其实你压根就没想料理她兄长顺王爷?”

“不是……”

“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皇姊替你看着她,好不好?”

这时李砚却转头去看陈恨,问他的意思。

陈恨沉吟道:“由公主来办这件事,自然是方便些。只是到时候情势难料……”

“到了九原,我只装着病了的模样,将她绊住便是了。她兄长李渝若有心带她去闽中,不会放下她不管,到那时便是你们的事儿了。我小心些,见机行事便是。”

陈恨朝她作揖:“还是请公主三思。”

长清公主亦是起身,回了一礼:“分内之事。我早已考虑过了,将李渝放回闽中去,只怕要更麻烦,我们这儿只有若宁这一条线,须得抓住了才是。”

他们这儿,确也只有这一条线。

若不是为了若宁公主,或许李渝压根就不会进长安,早也在闽中自立为王了。

“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罢,我多小心便是。”长清公主笑着对陈恨道,“我还有事情对阿砚说,离亭先下去歇一歇,好不好?”

陈恨拱了拱手,便出去了。

才一关上殿门,站在外边伺候的高公公就指了指外边叫他看。

若宁公主躲在廊柱后边,探出脑袋来,见他瞧过来了,又朝他招了招手。

陈恨朝同样在檐下候着的匪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敛了衣摆,就朝若宁公主走去:“若宁公主。”

若宁公主笑着朝他福了福身,边道:“还是要多谢你。”

“奴不敢。”

“贺行说都要谢你向皇爷提了一句,我才能去春猎的,所以”若宁公主再朝他行了个万福,“还是要谢谢你。”

陈恨还礼:“奴不敢当,举手之劳罢了。”

“你总这么疏离做什么?再过几日,我就能时常见着兄长啦。前几日兄长来看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她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话,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前几日贺行同兄长来看我,贺行还托我给你带了东西做谢礼。”

她摸摸衣袖,从袖中掏出一小捆红颜色的细绳来。

“喏,这个。”若宁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男人送男人红线,那还是挺奇怪的哈。不过贺行好像也没想到这个,他说就是在江南看见的,你们江南人是不是都喜欢玩织花绳?你会玩儿吗?”

陈恨答道:“奴不会玩。”

其实陈恨是会玩的,他玩的还挺好。编艾草,编竹叶,都是小的时候他娘教他的。

只是这时候摸不清楚贺行的意思,陈恨不敢随手收了这东西。

“你不会玩儿?”若宁公主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一抬手就将那捆红细绳塞到他手里了,“那你就收着吧,不把东西送出去,贺行那儿,我没法子交差。”

“奴……”

“你也别整天奴啊奴啊的了,皇兄这么对你,你不生气吗?”

陈恨垂眸,清清冷冷地道:“公主慎言。”

说完这话,他再行了个礼,也就退走了。

不知道怎么处置被塞进手里的红绳子,拿着发了一会儿的呆,正巧高公公这时经过,随手就塞给他了:“高公公,劳你帮我收着。”

“离亭啊,这种东西让老奴帮你收着……”高公公很快就反应过来,“噢,不是皇爷给你的。”

陈恨再看了两眼,这绳子与江南的其他绳子也没有差别:“这原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江南常见的玩意儿。”

“那大概是故意试探你的,你避着些就是了。”

陈恨颇无奈地笑了笑,又应了一声。

那个贺行,莫不是把他当成徐庶了?是想着要收买他?那就不怕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养居殿里,长清公主与李砚单独说事儿,不一会儿也就出来了。

陈恨拂了拂衣袍,仍是进去伺候。

先试了试案上茶水的温度,还是温的,琢磨了下上回添茶的时辰,才要出去喊人,便听李砚道:“不用麻烦了,过会儿他们就来了,你别出去了。”

陈恨走回案前研墨:“是。”

李砚似是闲话一般与他提起:“皇姊方才说,等三月事了,要复你忠义侯的位子。”

“其实奴没所谓。”陈恨放下手中墨锭,“现在奴大概算是知道了。正月十五废了爵位,其一是那时候皇爷被奴气坏了;其二,是皇爷自正月就在筹谋三月的事情,不想教奴牵扯进去。”

“嗯。”李砚叹了口气,“不过欠你的还是要还你,定在八月,好不好?”

“好。”

“那朕好不好?”

陈恨无奈地笑了笑,应道:“好。”

李砚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赏一口好不好?”

“好……”连着三句好不好,陈恨差点就被他诓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