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忠义侯天生反骨>第62章 贤臣(1)

方才破晓, 天色微明。

正是长安城中巡夜捕快换班轮值的时候。

朱雀长街上,跛足的打更人敲过了五声的响木。

徐府灯火通明,一面是徐右相徐歇在江南任职的门生北上拜访, 一干人等陪着彻夜长谈;一面是徐右相独子徐醒,他昏昏沉沉地病了一个冬日,昨夜病情加重,咳了一个晚上,也扰了手下人一晚上的安宁。

偏门拐角处有蓝顶的小轿子等着,小厮将连夜前来看诊的大夫送至轿前时,正巧那跛足的打更人也到了他面前。

小厮一伸手,将打更人递过来的书信收进袖中,待那蓝顶的小轿子被人抬出了长街, 才转身回去。

房中一阵药香。

才服过了安神的药,徐醒侧躺在榻上,半盖着被子,屈肘为枕,整个人都蜷成一团,看模样是睡得正好。

其实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着。

那小厮一时拿不准, 是否要在此时将信拿给他看。他的脚步顿了顿, 想让他再歇会儿,便走到了一边拨弄炭盆里的炭火。

只脚步的一顿, 徐醒便什么也看出来了。

徐醒瞥他一眼,哑着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是府里来了几个老爷从前的门生。”

“江南来的?”

“是。江南还来了”小厮点点头, 终是将书信拿给他,“一封信。我看公子睡着,就想叫公子再睡会儿。”

“我睡没睡,你不知道?这病也就是春日回暖的时候厉害一些,入了夏便好了。”徐醒撑着身子坐起,半倚靠在高枕上。接过书信,温温柔柔地扯了两下封边儿,才将信封撕开一个小口,又吩咐道,“蜡烛。”

那小厮赶忙将蜡烛端来,榻前放的东西太多

一个空了的药碗,那里边还有一个碗底的药渣,是徐醒才用过的;一本诗集,被他翻得有些皱了,有的时候咳得厉害,脑子不大清楚,徐醒一伸手就抓住它;还有几只竹叶编的蚂蚱,搞得那儿像是个蚂蚱窝。

徐醒大抵是眼花,小厮便靠在榻边,举着蜡烛,凑近了给他照明。

信不长,是徐醒看得慢,连看了两遍,又默念了一遍。看过之后,就用烛焰将信纸全烧了。

他躺回去,半边脸都陷进软枕里去,无意识地将苏衡的名字念了两遍。

恐他是要那诗集,小厮就将榻前放着的诗集拿在手里,他要时随时就给他。

“不用。”徐醒朝他摆了摆手,“苏元均倒是厉害……人还在外边逛着,文书就先到了江南……咳,想也知道……那文书必定是厉害极了,难怪江南的人慌了,匆匆的、就北上。”

“公子?”

徐醒思量半晌,才开口问道:“皇帝还在城外军营?”

“是。”

“在城门盘查的人早该去报信儿了,一来一往,天光大亮时,也该回来了。”

小厮低声问道:“那老爷是不是要……”

“他不会出面,他要那几个门生帮他探路。”徐醒垂眸,“为君之道,在一拿一放之间。徐家根基太深,倘要用兵,也不是没有,什么时候把几个世家逼得急了,学他一年前进兵长安,那可完了……皇帝若是执意改制,扫清官场,或囚或抄,他应当有分寸。”

“公子的意思是?”

徐醒缓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用管他,他又不傻。”

*

几个江南官员才进城门,所乘马车方才驶过长街,城门便开了一扇,一个骑着马的士兵箭似的就冲了出来,往城外军营去报信。

从天色不明,到熹微蒙亮。

匪鉴站在帐外,只轻唤了一声皇爷。

帐中李砚翻身坐起,很快地、却没什么声响地走了出去。他掀开帐门悬挂着的防风毛毡,朝匪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匪鉴垂着首,站到一边等着。

李砚回了帐中,拍了拍吴端的肩,将他喊起来之后,又给睡得正熟的陈恨掖了掖被子。

忠义侯可以赖床,镇远府的吴小将军不行。

大早上被喊醒的吴端用双手搓了把脸,好教自己快醒过来。

草草套上衣裳,李砚与吴端到另一间帐里说事儿。

城中派来通报消息的人说:“三更天的时候,江南来了几个官员,径直往朱雀长街徐府去了。”

还未认真洗漱,那时李砚正挽着衣袖,在铜盆热水中濯手。

吴端朝那人摆了摆手:“辛苦了,在营中休息休息再回去。”

李砚不紧不慢地洗漱,再束了头发,戴上冠子。

恐他是在想事情,吴端也没敢出声打搅,只是守在一边,困得直打哈欠。

忽听闻李砚道:“他们都来了,朕得回去接招。”

“是。”吴端应道,“皇爷是不是点些兵带回去?”

“不用。”李砚拿起巾子,将手上水珠擦净,又丢了回去,“对一群文官动武,被抓住了把柄,他们要大做文章。况且徐歇不在里边,对他们动武没什么意思,容易打草惊蛇。”

“那皇爷?”

“就这么回去。那群文人不是自诩通身傲骨打不断么?朕倒想试试,那是不是真的打不断。”

饶是吴端,这时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劝道:“皇爷是不是留些分寸?到底……”

“不用,朕就没想过要给他们留分寸。你在城外好好带兵,等着三月春猎便是。”因等会儿要骑马,李砚从腰带中将系袖子的带子抽出来,将衣袖收紧,又绕了两圈,随口道,“循之,你懂不懂得,要扳倒一个誉满朝野的人,要怎么办?”

“臣愚钝。”

“当年皇长兄是不是这样一个人?他们怎么扳倒的他,朕原模原样的还给他们就是了。”李砚看了他一阵,见他一脸怔怔的,随口便道,“要是离亭,一准就知道朕的意思。”

吴端仍道:“臣愚钝。”

他一面绑起衣袖,一面往外走:“不过这事,别叫离亭知道。”

吴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好,臣绝不告诉他,皇爷其实自个儿就会绑袖子。”

“不是这个。”李砚皱了皱眉,“朕说的是江南官场,还有徐府的事儿。长安情势不明,先别让他知道,他心思多,又总喜欢挡在前边。不要叫他知道,省得他又落得一身伤。”

“啊?好。”吴端嘀咕道,“其实陈离亭说那是他荣誉的勋章来着。”

李砚一听这话就笑了:“他什么时候说的?”

“也就是臣某一回去看他,他对臣说的。”

“他也不用再添勋章了。”李砚清了清嗓,“对他只说来了两封加急的折子,朕赶回去处置。他要是喜欢在你这儿待着,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怕他们把事情闹大,闹得他也知道了,朕回去把那几人料理了,再让他回去。”

吴端低头应道:“是。”

其实想也知道,就那几个文官,能掀出怎样的风浪来?李砚对陈恨,却偏要做万全之策,将他严严实实的囚在安宁的地儿,谁也扰不到的地儿。

“他心思细,什么事情瞒着他,他有时猜得出来,你注意点,别叫他看出来了。”

吴端愈发低下了头:“是是。”

“你别总是闹他,惹他不痛快。”

吴端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口里应着:“是是是。”心却道,偏心眼儿,皇爷就是偏心眼儿!

帐外,匪鉴已整好队伍,就等着李砚了。

李砚翻身上马,临走前对吴端道:“袖子的事儿,也别叫他知道。”

吴端好无奈地最后应了一声是。

*

天光大亮时,一夜无眠的徐醒终于枕着手臂沉沉睡去;李砚骑在马上,远远地望见了长安的城门;营帐中的陈恨也醒了过来,随手往身边一揽,只抱住叠得齐整的一床被子。

他伸手往被中一试,冷的。

转眼见另一边榻上的吴端也不见了,顿时清醒过来。他踢踏着鞋子,披了件外衫就要出去。

他掀开帐门要出去时,吴端正要进来:“醒了?”

“皇爷呢?”

吴端把李砚吩咐好的话说给他听:“有两封加急的折子,皇爷回去处置了。看你睡着,就没喊你。还说你要是喜欢那江南厨子,就叫你在我这儿多待会儿。”

陈恨随口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吴端忙道:“没有,没什么事儿。”

好么。

陈恨笑了笑,他就随口一试,还真就诈出什么来了。谁不知道镇远府的小将军惯不会撒谎?

陈恨微挑了挑眉,抱着手回了帐中:“行,我多待会儿。”

吴端暗暗舒了口气:“好好好。”

“循之,陈离亭今天可以拥有江南厨子做的早饭吗?”

吴端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午饭晚饭也可以,一日五顿也可以。”

这也太不寻常了,昨儿还吓唬他,要赶走那两个厨子,今儿就千依万顺了。

没什么事儿就怪了。

大约是长安又出了什么事儿,李砚不要他知道。

陈恨一面洗漱,一面想着事儿。

“循之,你去催催早饭好不好?饿了。”

吴端不疑有它,转身便出去了。

陈恨一出去,才知道吴端怎么走的这么痛快,帐外守了两个人,一见他出来,就抽刀出鞘,把他拦下来。

“这有点过分吧?”陈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闪着寒光的刀尖,“吴循之都不敢拦我,你们两个敢拦我?”

只做出指尖被刀刃划破的模样,他倒吸一口凉气,将手指放进口中抿了抿。

其实他怕疼怕得要死,手指头根本没流血,一点儿也没破。

“惨了,你们伤了我了,我就是想出去散散步,你们竟然用刀砍我。”

陈恨耍剑耍的不好,但他胡搅蛮缠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到底是军令如山,他与他们胡扯了半天,也没能把话没说通,反倒说到吴端回来了。

吴端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给带回去:“皇爷要你待会儿,你待会儿就是了。我叫他们套车,你下午就回长安,好不好?”

于是陈恨裹着驼绒毯子,蔫蔫的靠在椅子上。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了?”

“皇爷有自己的思量,你别掺和了。”

“唉”陈恨沉沉地叹了口气,“小兔崽子大了,不由我啊。”

“胡说什么?”吴端拍了他一下,“我再去给你催催饭。”

帐中只剩下陈恨一个人,他抱着毯子,心下揣测着到底是什么事儿,昏昏沉沉的却要睡去。忽然脑袋一疼,一瞬间,连眼睛都发起花来。

陈恨低声骂了两声,拍了拍脑袋,却疼得翻下了椅子。

疼,炸开似的疼。

强烈的疼痛之中,他听见系统的提示音,一声一声。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才察觉那疼痛是果然随着系统的提示音愈发剧烈。

他与系统唯一的联系是任务面板,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划了两三遭任务面板暂时打不开。

他只能蜷着身子,坐在地下,抓紧了毯子,靠着椅子脚。

什么东西都看得不清楚,他抬手摸了把脸,才知道自己哭了,竟是疼得不自觉就流了泪。

这时候外边传来吴端说话的声音,眼见着就要进来了。

陈恨用额头靠在椅子的边角处,轻轻靠了两下,第三下就狠狠地碰了上去。

这样能教他清醒些。

疼得几乎晕厥,说话声音却与寻常一般:“循之,你先别、别进来,我有点事儿。”

陈恨用衣袖将椅子角上沾染的血迹抹去,再试着爬到椅子后边去,他想把自己给藏好。

其实他也知道躲在椅子后边根本没什么用。

他就是想躲起来,不要叫别人看见他。

又过了一会儿,吴端大抵也察觉出不对,在外边催他了。

陈恨再抬手,往额头的血窟窿上使劲拍了两下:“你别进来,我没事儿……你要进来我生气了。”

额头上鲜血淋漓,混着冷汗滑落,覆在眼前。

原本就疼得要命,也看不清什么,他便索性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时,梦中一片的黑。

他从前梦见过一回这样的场景,一年之前,他带着伤倒在怡和殿前,后来昏睡了好几日,他满以为自己要死了,梦见的就是这个。

恍恍惚惚的,有人轻轻拭去他眼前的污浊。

陈恨下意识就伸手抓住那人的手,那人也不理会他,另一只手拂开他的手,放轻了动作,将他的脸擦干净了。

“爷。”看清楚人之后,陈恨往后靠了靠,用气声喊了那人一句,“世子爷。”

李释冷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还是在椅子后边,他方才那副模样太吓人,李释没敢动他,只是提了药箱来,要给他额头上的伤口包扎。

“我……旧疾犯了……”他没力气,连撒谎的力气也没有。

系统剧情整理完毕,临时替代系统任务中止,正在重新进入剧情,请您按时完成任务。

当前剧本:明君贤臣,共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