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师尊总馋我妖丹>第51章

  荆雪尘满脸惊恐:被子怎么湿了一块?!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他尿床了吧!

  他从有记忆起就没尿过床了, 怎么现在反而……?嗷嗷嗷这也太丢豹脸了!饮酒误事诚不欺我!

  荆雪尘强自镇定下来,紧张地前后左右张望着。

  还好现在商梦阮不在,不然的话, 指不定心里要嘲笑他没长大呢。

  不行,必须赶紧把这块痕迹处理了!

  荆雪尘恨不得一把火把整床被褥烧干净,但考虑到他们现在的生活并不富裕, 烧了这床被褥可能要断几天的肉,荆雪尘只好退而求其次, 把这块痕迹用水洗掉。

  冬日里河面结冰, 井水的温度却和夏季所差不多,他很快就决定去打井水。

  于是商梦阮便看到, 少年左顾右盼一阵, 然后踮着脚尖,猫猫祟祟地穿过庭院, 跑向水井。

  此时商梦阮正坐在雪松下, 浓密的树梢和积雪挡住了他的身影, 他却能透过树梢的缝隙看到荆雪尘。

  少年跑得很慌张,根本没看脚下的路。商梦阮刚想出声提醒他注意安全,却见荆雪尘一脚踩在井边的薄冰上,滑了一跤,正好一头栽进了井口。

  一瞬间,商梦阮的心跳都停了。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转动轮椅,冲到空无一人的井边, 踉跄摔下轮椅, 跪坐在井边,用双臂力量撑着井沿,向下看去。

  只见荆雪尘四只豹爪嵌入井壁, 正避开青苔,一点点向上爬。

  少年闻声抬头,意外道:“阮哥哥?别凑这么近,小心摔下来。”

  一阵寂静之后,商梦阮嗓中才吐出两个沙哑的字:“雪尘。”

  他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呼出,头脑痛如针扎。

  他之前甚至忘了呼吸。

  看他刚才的样子:慌乱、虚弱无能为力。

  可怜可笑。

  如果出什么意外,他甚至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荆雪尘就着朦胧天光,感觉商梦阮脸色有点不对。他跳出井口,见他浑身沾满雪粉,面色更是苍白如雪,顿时急道:“阮哥哥,你怎么了?”

  商梦阮额间冷汗直冒,太阳穴青筋抽搐,肉眼可见地忍受着极痛。

  他眼眶通红如血,直勾勾盯着少年。

  荆雪尘被吓坏了,赶忙抱住他,双手按摩着他的头部,轻声安慰道:“我在呢,我没事。别怕,嘘,放宽心。”

  片刻沉寂之后,商梦阮移开目光,沉沉闭上眼。

  荆雪尘见他情况好转,便想把他抱回轮椅。

  商梦阮却挡开他的手,垂眸道:“不必。”

  他嗓音冷淡克制,荆雪尘看着他挣扎着爬上轮椅,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阮哥哥?”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商梦阮没有看他,道:“乾元秘境本体是星洲仙尊升仙时留下的法器,法器被他炼制成秘境,留给后世。若能在此地找出法器真身,或许能找到幻境的线索。”

  这些信息荆雪尘闻所未闻,失忆的商梦阮当然也不可能获知,所以……

  “师父。”荆雪尘轻声道。

  商梦阮终于抬起头与少年对视,那双眸子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不同,但火热却被冰寒覆盖,没入深不见底的寒渊中。

  “嗯。”商梦阮应下。

  荆雪尘呆呆站着,他把手放在心脏上方,感觉那里空了一块。

  若是不久前他露出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的阮哥哥一定会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轻声问他有没有吓到。或者责备他为什么不小心,生气得很了还要打他屁股。

  但他的师父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荆雪尘空落落站了一会儿,垂头道:“我去洗衣服。”

  他背过身摇动井边辘轳,木桶满盛冰冷的水,晃晃悠悠往上吊。

  在辘轳粗哑的嘎吱声中,他听到商梦阮的轮椅在雪地上渐行渐远。

  片刻之后,荆雪尘恶狠狠地搓洗着盆里的被子,一双手冻得通红。

  师父的记忆回来了,他们很快就能离开幻境,所有的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所以有什么可难受的呢?简直是莫名其妙。

  说到底,之前那大半年的时光,也不过是梦境而已。都是假的,商梦阮的梦醒了,他更没有沉溺其中的道理。

  至于梦境留下的痕迹……

  少年微怔,指尖缓缓划过唇瓣。

  商梦阮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也会被逐渐忘掉吗?

  荆雪尘又发了一会儿呆,“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才重新振作起来。

  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不说即便是师父,刚刚对他也过分冷漠了吧!

  荆雪尘鼓起腮帮子,打算生商梦阮的气。

  他气鼓鼓地跑到外面觅食,大吃大喝了一顿才气鼓鼓地回来。

  回屋之后,他才发现商梦阮正坐在榻上等他,面前小桌上放了一盘残棋。

  他面容冷淡,仿佛全神贯注地投入棋局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荆雪尘的到来。

  荆雪尘带着一身寒气,“啪唧”一声坐在他对面,抱着手臂瞪他。

  “灶台里闷着炖肉。”商梦阮看着棋盘。

  荆雪尘闻到了肉香味儿,想象到他师父坐着轮椅纡尊降贵给他炖肉吃的模样,气就消了一半。

  但他仍旧很不爽师父那副目中无豹的样子,便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顿了顿,又小声赌气:“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商梦阮终于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

  荆雪尘被他那一眼扫过,眉梢跳了跳,惺惺放下了胳膊。

  珠玉磕碰声响起,商梦阮将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收入棋笥中,指节敲了敲棋盘。

  那是示意荆雪尘先落子的意思,念及他是初学,商梦阮每局都会先让他三子。

  他这反应,倒是和荆雪尘想象的大相径庭。

  荆雪尘以为,只有阮哥哥才会有闲情逸致教他这些“无用”之学,而冰块师父只关心他修炼如何、会不会防身自保、能不能保护好未来的妖丹。

  结果,师父恢复记忆之后要他做的两件事,竟然第一件是“吃肉”,第二件是“弈棋”。

  这种时候,师父和阮哥哥又难以分清,让荆雪尘十分迷惑。

  他心不在焉地“啪啪”落子,一盘棋下得稀烂。

  商梦阮略微蹙眉。

  “你在走神。”他眼看着少年瞎走了一步棋,“弈棋应慎重,落子无悔。”

  落子无悔。

  这个词在荆雪尘脑海中点起一缕微光。

  他脱口而出:“那师父后悔了吗?”

  有没有后悔在失忆的时候抱着他睡?有没有后悔亲吻他,温柔地唤他“夫人”?

  刚问出口,荆雪尘便有些后悔于自己的冲动。那些事本该避过不提,随着时间慢慢被遗忘,现在却被拎到台面上,逼迫他们一起回忆那段混乱的时光。

  但他太迫切地想知道师父对那些事的态度了。

  荆雪尘紧紧盯着商梦阮的眼睛,不让它们离开。

  从前他心里是有些害怕和商梦阮对视的,仿佛对视得太久,便会被什么东西连皮带骨地吃掉。

  然而这一次,他心中涌起了无穷的勇气,势要挖掘出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

  他想知道商梦阮的想法。他想与他心意相通。

  灶中柴火于细微中炸裂,迸出点点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商梦阮率先移开视线。

  荆雪尘耳回响着自己的心跳声,他也垂下眸子,掩住其中闪烁的光芒。

  那场对视,是他赢了。

  获胜者得到了他想知道答案师父清晰地记得他们之间所有的事。

  那些回忆不但扰动了少年的心曲,亦在心如止水的仙君眼里,留下了深刻的划痕。

  荆雪尘捕捉到了那些痕迹,心里很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那时商梦阮想拿“报酬”的时候,他断定师父一定会后悔,商梦阮却道“那是以后的我该考虑的事”。

  现在想来,恢复记忆之后最该头疼的不应该是商梦阮本人嘛!他一只雪豹妖有什么可操心的?白嫖了美人又白嫖了美人烹的肉,怎么看也是他荆雪尘赚!

  他心情非常愉悦,静下心之后,弈棋也认真起来,甚至还盘算着下完这盘棋,就去吃光师父炖的肉。

  反观商梦阮,棋路倒是少见地乱了起来。

  在让三子的情况下,师徒二人竟然打成了和局。

  荆雪尘心满意足地下榻跑去吃肉,临到门边,却听商梦阮问道:“你还记得你母亲的姓氏吗?”

  荆雪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感觉这不是什么秘密,便答道:“荆。”

  他等了一小会儿没有等到师父的回应,便没想太多,打帘子出去。

  只留商梦阮一人,面对一桌黑白二子缠绵交锋,孑然独坐。

  

  雪尘对狰的感情如此明显,他早该有所察觉。

  但他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在天鸢宗弟子的记忆中惨死于刑罚的孩子,竟然阴差阳错又回到他身边,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雪尘和他母亲长得很像。

  雪尘……

  室内寂静无人,商梦阮脊背剧烈颤抖,沉沉伏倒。

  他压抑着自己的喘息,闭上眼眸。

  闭眼之前,他双眸中掠过一抹水泽。

  在商氏一族事变当夜,天鸢宗还未攻破章莪山之前,荆霖,雪尘的生母,那个美丽的女人预感到她自己已是大限将至。

  她抱着满眼懵懂的孩子,盯着狰的眼睛,郑重地向他要一个承诺。

  “商未央已逝,我坚持不了太久。如果我不在了,阿阮,你一定要保护他到长大成人,要像亲弟弟那样保护他,好吗?”

  商梦阮舒展长尾,将孩子拢在自己身下,用额头的角蹭他的脸。

  小孩痒得咯咯直笑。

  荆霖注视着他,神情柔软。半晌她轻声道:“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他能远离修仙界,在凡间生活。”

  很快她就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真是痴人说梦。忘掉它吧,梦阮。”

  她一辈子都没踏出过章莪山,临死前的遗嘱也只是希望儿子能好好活下去。

  商梦阮应下这个承诺,却没能实现。

  他都对雪尘做了些什么?

  把他遗落在那片荒原,没能及时救他出来。即便重逢,又没认出他,让他修习莲华九歌诀,甚至还对他生出荒诞的妄想。

  商梦阮拳头紧攥,手背暴起青色血管,指甲扎入手心,流出鲜血。

  压抑的死寂中,他突然抬起头,问:“谁。”

  空气中传来阵阵轻笑,那些笑声仿佛由无数人发出,重合成一个男女莫辨的诡异声线。

  “你想出去吗?离开幻境,回到现实。我知道怎么出去,我告诉你。”

  商梦阮面对虚空,冷道:“我为何要信你。”

  那声音答道:“因为我是秘境之主,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近距离观察他,想从他脸上找到恐惧与敬畏,却没能找到任何一丝情绪。

  “你想说什么?”商梦阮道。

  那声音笑着道:“幻境的规则就是:‘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

  

  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荆雪尘正靠在灶台边啃鸡腿。他舔了舔小虎牙,挑眉道:“什么叫‘一个人能出去’?说话说清楚点,别装神弄鬼嘻嘻哈哈的,打扰我吃肉。”

  笑声奇异地停了一下。

  “嗯?”荆雪尘又挑出一根鸡翅,有点不耐烦。

  那个声音有点气闷,道:“夫妻二人死其一,幻境自破。”

  它怕这话还不够浅显易懂,又道:“你杀了他,或者他杀了你,活着的那个就能出去。”

  它刚在商梦阮那里吃了瘪,便仔细观察着这只小傻豹,想看他如何惊慌失措。

  然而荆雪尘只是啃着鸡翅,含混道:“哦。”

  片刻后,他感觉那个声音还没走,便咽下嘴里的肉,抹抹油,想表现得礼貌一些。

  “那,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