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第二十五章

这一路走得还算有惊无险,等那些围剿之人终于反应过来,发觉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时,已经来不及了。

常乾带着灵鹿道人退至魔界,如果不想交战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下决心再动魔族,只能不甘地放过楚妖君。但这放过也是一时的,楚执的伤势要好好地医治一段时间,与折下青龙真君的一臂也并无两样了。

有一部分并不相信玄武蛋不在阿楚身上,主张跟常乾交涉,施以压力。而另一部分则更加急躁地投入到十万深山的搜索途径当中。

只不过再密的天罗地网,也慢了一步。

十万深山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地形极度复杂,周围的山石峡谷数不胜数,难以寻人。但江远寒因为佩戴玄武蛋,能根据玄之又玄的气息指引找到地点,即便如此,他也被这些天险挡住了几日,慢慢地才找到气息指引的来处。

那是一棵巨大的有些突兀的古木,但周围的气息却很平淡,仿佛并没有妖族生活在此。

江远寒伸手握了握玄武蛋,跟小师叔探索了很久,才终于发现一层似有若无的结界。

结界屏蔽内外。他念念叨叨地试了好几种方法,终究没有用。两个人对着结界沉默了很久,李承霜见他没办法,准备跟着试一试,结果他的手指一触到结界,顶级妖族的气息就像是验证通过似的打开了禁制。

江远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眼前的禁制,憋出来一句:“……好家伙,走血缘的后门啊。”

李承霜解释道:“我也没想到。”

小狐狸不听,牵着他的手跨入结界内中。

眼前的一切幡然巨变。周遭的景象猛然改变,原本看似在古木树洞的位置,周围的景象却像是在海底。

漆黑的玄铜打造了盛大的宫殿。但这里阴森寒冷,不像是宫殿,更像是一个华丽的囚笼或是巢穴。两侧没有灯,只有昏暗着反光的夜明珠。

青龙属木,玄武属水,此处犹如木间之水域,对两位圣兽真君的修养都大有好处。

这里的妖气太浓重了,空气中甚至还交杂着一丝封印的厚重之感。李承霜跟随他进入宫殿,浑身的妖族特征都被激发了出来,瞳孔细细地收缩,带着一股冰冷的味道。

直到推开沉重的巨门,江远寒才终于见到了青龙真君。

眼前是一片极寒的潭水,宽阔广大,中间铸着一根通天的巨柱,上面雕满凸出的纹路。一条庞大的青龙盘在通天柱上,交错的沉重锁链扣住了青龙的身躯,盘缚住她的爪与尾。

锁链沉极了,重量压迫在地面上,几乎都砸出一个凹陷。

江远寒怔住了,他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形。人妖百年之战后,他第一次重新见到青霖姑母。这是他双亲的朋友,也曾经哄过他,在江远寒的印象里,青霖虽是女性,却干练成熟,圆润老辣,是一位能够忍受永恒寂寞的守成之主。

只不过这永恒的寂寞,需要有希望来依托。可如今,连依托的希望都没有了。妖族之动荡,是突破无望后,置之死地而后生所做出的必要代价,这个代价是青霖的选择,也是这位真君妖主为万千妖族的选择。

说不上对与错,说不上是否合理,只是她在自己的立场,在当时之下,做出了她认为正确的决定。至于这么做究竟对不对,有千秋后人来评价,当世之人,只能争辩,不能裁断。

巨柱上的盘龙微微动了一下,布满鳞片的庞大身躯缓慢地游荡回转,睁开眼眸。

青霖的真身很少展示在人前。她身上的沉重锁链向两侧抬高,归拢到宫殿顶端的壁障之上,末端看不到是什么情形。

“……真君。”江远寒试探地叫了一声,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认得出自己。

青霖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什么震惊的意思,只是平平淡淡地扫过去了,对他的事不怎么好奇。

她的目光停在李承霜身上,一缕淡青色的妖气缓慢地散过去。青龙的身躯稍稍移动,在李承霜的身前顿住。

妖气交汇。

“腾蛇……原来是你。”她闭上眼,“竟然是你。天涯海角无所寻觅,我以为九方弈根本没留下子嗣,或是已让正道一剑斩杀。”

李承霜神色微动,他其实到现在还有着无数困惑。但他忍耐力很强,轻易不表达于人前,才能看起来这么冷静。他甚至都没有向江远寒传达这些困惑。

“九方弈?”他问,“是……腾蛇妖君?”

“是你的父亲。”青霖盯着他道,“玉霄神。你的名声,我也听阿楚提起过。只是想不到,他们会如此教养你……其心难道不比我等更可诛吗?”

李承霜沉默片刻,道:“请真君赐教。”

“赐教不算。我并不想听人族对你的说辞,你愿意听,我就告诉你。”青霖看了一眼江远寒,视线扫过他牵着李承霜的手,虽然见到了,却只字不提此事,“九方弈跟你母亲李似锦,相识于冬末春初……罢了,你自己看吧。”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龙首口中吐出漂浮于半空的乳白龙珠,在龙珠的推演回溯之术下,平如镜的水面骤然掀起波纹,如幻境回溯般编织而起,水花环绕四周,水幕绕身。

波纹渐平,李承霜骤然见到了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她坐在小溪旁背诵道经,头上戴着一个鹅黄的绢花,飘下来的细流苏轻轻颤动,样子很纯真可爱。

那是他的生母,是玄剑派前掌门的亲妹妹,名叫李似锦。

前程似锦,这个名字落在一个天生炉鼎体质的姑娘身上,说不出的讽刺。

李似锦坐在小溪边背手上的道经。

《太上感应》里说:“忠孝友悌,正己化人……昆虫草木,犹不可伤。”

她背到这里,总是忘记下一句,坐在旁边冥思苦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道经搁在了膝上,凉凉的溪水浸着足尖。但随后,她忽然感觉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从脚边钻了过去。

李似锦猛地站起,踩错了地方,滑到小溪里,淡紫色的裙边都湿透了。她天资一般,至今还未修得一颗遇事不惊的道心,将溪水踩得哗啦哗啦响,一条白色的水蛇在溪水里蹿了几下,被她实打实地踩住了。

小姑娘呆了一下,尖叫声卡在嗓子眼里。她瞪着那条被踩住了水蛇,见到蛇尾焦黑的鳞片,细细的一条血线从鳞尾散出去。

……受、受伤了?

书上说,昆虫草木,尤不可伤。

那种害怕的僵冷感一下子驱逐出去了。李似锦后退了两步,看着雪白的水蛇沉进溪底里。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戳了戳,发觉这条蛇没动静了,才探手捏住了水蛇的尾巴,捞了出来。

蛇尾后方像是被劈焦了,糊味儿混杂着伤口的血气。她伸手汇聚一点灵气,点了点小蛇的脑袋,没反应。

但生机未散,还活着。李似锦驱逐了畏惧,拧了一把裙子,伸手带上被泡了一个角的道经,匆匆忙忙地赶回门派,把小白蛇养在了院子前的水池里。

她不知道前几日的妖界大事,不知道腾蛇妖君九方弈受人暗算,被天劫劈得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她的兄长也曾参与这场隐秘行事的算计,她只是一个简单无知的少女,只有这个院子,院子里的桂花树,还有树下的水池。

李似锦的世界简单得过了头,像是被特意培养在温室的花朵。她把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来,给池水倒了很多灵气充沛的药丹药粉,加了许多的滋补之物,希望能把小白蛇救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一连七日都没动静。白蛇既没有断气,也没有变得更好。李似锦想了很久,挣扎了半天,觉得不应该让小蛇在生死线上垂危挣扎,这么连日的痛苦,不光是白蛇,连她都觉得有些心疼。

直到一日月满。

李似锦看书看到半夜,困了,躺在桂花树下的椅子旁,把书盖在脸上睡着了。夜风微凉,徐徐地撩起她耳畔的发丝,这一丝慢慢酝酿而起的寒意浸透衣衫,她忽然醒了。

书被拿走了。

李似锦面上一凉,呆呆地睁开眼,夜空中月光皎白。她抬起头,见到一个白色长卷发的男子站在眼前,单手拿着那本道经翻阅。

对方身量修长纤瘦,袖口的手腕都很窄瘦,手背上密布着一小片银白的鳞片,白发微卷,长长地披到脊背后方,衣衫被月光映透了,几乎有一种如纱的质感。

但这片月光纱被一点污血染坏了,边缘是暗红的。

白发男子道:“《本初一心经》,是残篇。你修本我之道?”

李似锦咽了咽唾沫,她脑子又不傻,估计自己是遇上妖精了,没回这句话,而是道:“……小白蛇?”

她最近也就做这么一件善事了。小姑娘沮丧地想。

九方弈蹲下身,跟小姑娘平视,然后将手中的道经放了回去,盖到她脸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如我……”

“……以,以身相许?”

九方弈顿住了,他的手腕忽地被她的手攥住,两只手一起握住。

“我不是那种修士。”李似锦道,“我不是为了让妖精报答我才做善事的,但你要是真要以身相许,我也不是不可以……”

“不如我吃了你?”

李似锦:“……”

道经遮着她的眼睛,九方弈的手指抵着对方圆乎乎的下颔,靠近了几寸,道:“肥厚适中,色香味美,比例正好,年轻肉嫩,很不错。”

李似锦挣扎道:“……能不能别放盐?”

手上的接触一下子就松开了,道经掉落下来,眼前原本正经恐吓的男子忍不住笑,笑话了半天,才伸手用布条把白色卷发绑起来,露出那张妖族特征明显的脸庞。

“再养我一个月。”他说,“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这句话说完,眼前的人就像是泡沫、像是月光、像是烟雾一样,在眼前悄无声息地散掉了。明月清光映着地上的书,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都只是她一场迷茫神动的梦。

但自从那天之后,水池里的小白蛇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生气,每天在池水里游来游去,精神了很多。直到一个月后,她终于又见到那个人。

隔着一扇窗,她在书桌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阵清风吹来,李似锦忽然就醒了。她抬起眼,窗外的桂花飘进来香气,白色长袍的男子靠在树下,衣摆下是巨大如蟒的尾,对方低着头,手里在编着什么东西。

李似锦鬼使神差地喊了他一声。

九方弈转过头来,抵了下唇,李似锦等到他的声音在心里响起。“不要催,快好了。”

什么快好了?

小姑娘仔细看过去,见到他的手上是一个亮晶晶的鳞片,用一个淡银色的绳子编起来,串成了吊坠儿。对方的手又长又漂亮,比她上次在宗门里见到的“绝世美女”还要漂亮,他的脸也特别好看,又一种清淡寡欲的冷艳。

这不是形容男人的,但她脑子里就是如此想,找不出别的更有文化的词。可能这就是妖精吧,天生就比较好看,让人入神地那种好看。

小姑娘看了他半天,小心地擦了擦口水,还没等她想别的,就看见对方站起身,朝窗边走来。

随着九方弈俯身,桂树染上的香气翻涌过来。他的手指冰凉,把吊坠儿挂在李似锦的脖颈上:“我的鳞片能够抵挡洞虚境真人的全力一击,在大部分人的手下,都能保下你。”

李似锦对着他润泽的唇,迷茫地点了点头:“洞虚境……是什么?”

“你不知道?”

她摇头。

“连境界都不清楚,你在修什么道?你看的书,不是万物自然、博爱仁善之道,就是保持自我,明见本心之道,只不过功法都是残篇,高深,你又悟不透。”

“可这都是兄长给我的。”李似锦更迷茫了。

“兄长?一月以来,我可没在这里见到任何其他人。”

“那是因为他们都忙!”小姑娘努力分辨,“给我吃给我喝,已经很不容易了。”

九方弈的手停顿了一下。

“你这话说的,像是被软禁起来还不知道似的。”

“兄长说我是难得一见的龙凤呈祥体,到了外面会被抓走。所以只让我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遇见你的那条小溪就是边缘了。”

九方弈看了她一眼,低头道:“你不怕我吃了你吗?”

“……”李似锦退缩了一下,“……生吃不好吧。”

九方弈笑了笑,道:“龙凤呈祥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他骗你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特殊体质叫这么个名字。”

“不可能,自从母亲死后,我就只有兄长这一个亲人了。”

“你哥哥叫什么?”

“李如珠。”

“明月如珠花似锦,取女孩子的名字不容易夭折,看来你父母很宝贝他。”

“倒也没有……我哥哥是爹娘收养的,我爹怕我长大了受人欺负,所以收养了战乱中的婴儿做孩子,称作亲子,是为了让哥哥保护我。不是我从他的名字,是他从我的名字。”她嘀咕了半天,尴尬地发现自己说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哥哥现在已经很有名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我也没听说过修真界有什么叫李如珠的有名人物。”九方弈道。

小姑娘低头玩了玩吊坠儿,道:“那是因为他换名字了嘛……你伤好了吗?”

“好了一些。”

“你要走了?”

“嗯。”九方弈道,“没有龙凤呈祥体,你也不该修炼那些奇怪的道经,我把这本书给你,如果你有什么学不会的,就握着鳞片叫我,我会来教你。”

李似锦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本书,书的封面上写着《九转清纳法》。她自觉又有东西修炼了,不胜欣喜,也就忘了跟对方告别,等她从书里抬起头,对方已经离开了,连一个名字也没有问到。

院里只有飒飒的秋风,冷冷的明月,还有随风飘舞的桂花花瓣,以及那种缱绻漫涌、弥散天地的香气。

之后的几个月里,李似锦潜心钻研《九转清纳法》,遇到不懂的,就坐到房顶上,握着鳞片许愿,叫小蛇、小白蛇、白蛇、蛇蛇,后来胆子大了,叫美人哥哥,叫月下妖、明月奴。

明月奴既是戏称,又恰好是九方弈的小名,冥冥之中,有一种命中注定的味道。

九方弈每次都来,讲上半个时辰,给她普及常识。但讲得次数越多,她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对劲。

她被保护得如温室间花朵,从没有接受过那么多外界的信息,也一味地认为周围的人都是好人。直到九方弈为她讲到炉鼎体质的种种特别,她才幡然醒悟如迎头泼了一盆冰水。

李似锦头脑发晕,伸手扯着对方雪白的袍角,感觉喉头有血往上反,她被自己可怕的猜想震住了,语调发涩地问:“那你说的顶级炉鼎,都要怎么培养。”

“无非是好好照料,提纯天资,天赋自然通透,再在渡劫之时,用炉鼎肉身和真灵炼成……”九方弈说到这里也停住了,他转过头看着李似锦。

一高一低,两人的视线交汇。房顶之上,正可放眼望去整个桂花园,没有一处不安宁清净,与话语中的培养处境何其相似。

九方弈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没有骗你。”

他不觉得自己的分量能比得上对方的哥哥。

李似锦低着头,半晌才道:“明月奴,我不想不信你。”

这是两人相识不过数月,就算有疑心,她不肯对自己的哥哥真的怀疑,也不肯真的一走了之。可九方弈在自己的身上又实在没有什么图谋,就像他说的,对方想要吃了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

“……”

“这样吧,”李似锦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哥哥……万一他们真是这么准备,这么筹划,这么养着我的,我……我宁愿一头撞死。”

“你可以叫我。”

“那怎么行,你打不过我哥哥的。他很厉害。”

“救命之恩,不可不报。”九方弈道,“我带你离开就是了。”

“去哪里?”

“海角天涯,何处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