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同居契约>第78章 死别

  “医院里的大家, 最近并不怎么好……”宁子沁苦笑了一下,正要再细说什么, 一旁的庄凌霄已经不耐烦了,鲁莽地打断了她的话, 对聂长生道:“师哥, 那小鬼进去了, 咱们也回去吧。”拉着聂长生的手径直往越野车走去。

  “庄凌霄!”聂长生不悦地皱着眉, 挣了挣他钳制的手,无奈庄凌霄的力度很大,没有相等的力量,是无法挣开他的禁锢, 而这个时间段的校门口,正是外宿生返校的高峰期, 他俩的身高都挺拔, 长相又在线,早就成为人群的注目点,聂长生不愿跟这个霸道的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只好顺从他的意愿上了车, 不过他的耳力不差, 吵吵闹闹的人群里,宁子沁回答的“不好”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 聂长生有点失神,宁子沁言下之意,难道医院里的大家都惹了什么麻烦了?

  车门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 宁子沁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聂长生,明天卞教授的葬礼你会去参加吧?”

  扣在车门内把手上的手突然停下了动作,聂长生浑身莫名地颤抖着,他有点理解不了宁子沁的意思,卞教授的葬礼?卞教授才六十多岁啊,身体一直很硬朗,精神头又足,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么的醉心那些不被认同的研究,全副身心都投在基地的实验上,怎么可能就……

  “Shit!”庄凌霄显然也听到了宁子沁的话了,他粗暴地低骂了一声,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聂长生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个总爱隐瞒他所有实情的男人,是在责备宁子沁多管闲事透露这则消息了!

  这是不是就应征了宁子沁的话了,卞教授真的已经离开人世了?

  庄凌霄探过身子,一边替聂长生关上车门,一边给他系上安全带,他右手的伤还没养好,铝板也还没拆,一系列的动作下来,额上已经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却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发动引擎,将轿车拐出了校门,动作快捷迅敏,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像平时那样趁机对副驾驶上的聂长生偷亲揩油一下,或者厮摩调情一番。

  “庄凌霄……”车速很快,窗外一闪而过的行道树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影子,聂长生艰难地消化着宁子沁带来的消息,脑海里闪过已经做了古的卞教授的影像,虽然很多时候他并不赞同卞教授很多的理论,但打从心里还是很敬重他,尤其是他刚刚被领出孤儿院的那段时间,卞教授如同慈父一样对他无微不至,即便后来他挟恩图报,聂长生也没有真正恨过他。

  “闭嘴!”庄凌霄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更加阴郁了,抿着的唇几乎成了一条直线,宣泄他心底的愤恨与怒火快要无法遏制。

  聂长生怔怔地看着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庄凌霄,这张英俊无俦的脸上除了愤怒,丝毫不见悲伤与痛苦,好像明天要下葬的那个老人,不是他旧日的恩师。

  一路寂然无话,直至回到庄凌霄的别墅,两人的争执和抗争才正式拉开了序幕。

  “庄凌霄,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聂长生声音带着哽咽,显然内心的哀伤已经隐忍了多时。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又不是法医!就算是法医了,全国每天死这么多人,也不见得个个都由法医去解剖吧!”

  “你没有对他做什么吗?”悲愤中的聂长生少了一份沉着,这话不假思索就冲口而出了。

  “我倒是想亲自了结他,省得他再挑出来说三道四的,”庄凌霄冷笑一声,直言不讳道,“不过他得罪了这么多人,想要他不得善终的人,估计不会就我一个。”他是绝对找回聂长生之后,再一个一个地找他们算账的,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传来了那老渣滓的死讯,庄凌霄还特意找人去证实这老渣滓是不是假死装死什么的,结果上报回来的消息是死的不能再死,庄凌霄还曾有点遗憾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弄死他。

  聂长生知道庄凌霄说的是大实话,憎恶卞教授的人不少,光他就知道医院里的一些曾与卞教授有过接触的老主任就仇怨很大,早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就连基地实验室内,也有好几个年轻的医生对卞教授颇多微词。

  聂长生揩了揩眼角的湿痕,径直走到座机前,既然庄凌霄不肯多透露一句,他只好从别的人口中获得更多的咨询,以前办公室的座机号码还烙印在他的脑海里,这个时间段了,他旧日的助手小王应该也已经上班了,小王是医院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了,卞教授的死,他肯定打探清楚了个中的缘由了。

  “你要干什么!”庄凌霄先他一步抢过了座机,愤恨地扯断了电话线,这一次真的牵动了手伤,他吃痛地抽了一声气,报复性的将座机的残骸踢到了沙发底下。

  跟上来的胖胖顺着响声想把沙发底的座机残骸勾出来当玩具玩耍,可惜它的体态太巍峨,根本钻不进沙发底下把玩具叼出来,只好恹恹地趴在沙发旁,前爪有一下没一下的够着。

  “他毕竟曾经是你的教授!”聂长生紧紧抿着唇,怒意从发红的眼眶里一点一点的泄了出来,“当初是他把握带入研究所的,别说吊唁了,就算去守灵,我也是应该的!”心里像堵了一块沉重的铅,老人昔日的风采一帧帧滑过脑海,他是卞教授从孤儿院领出来的,还传授了他许多医学上的精髓,尽管卞教授挟恩逼他同流合污,为不可告人的基地实验做贡献,可如果当年不是卞教授的一善之念,也不会有今日成就的他。

  庄凌霄冷笑道:“我当他是教授了,他有当过我是他的学生吗!”当年的庄凌霄锋芒太过耀眼,很多医学院诸多有名望的教授青睐,卞教授就是其中之一,可也偏偏是卞教授,对庄凌霄的拓展又诸多压制,不准他探研那个领域,又不准他发表这篇论文,还私下扣下了庄凌霄研究了几个月的某项实验报告,甚至可以说,庄凌霄被各方扼制了施展的才华之后,愤然决然地离开了医学院,就有卞教授立下的一份“功劳”的。

  那段寻求无门的时期,聂长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可惜彼此的力量太薄弱,根本无法撼动盘踞在高位的人的决策,所以庄凌霄有多痛恨卞教授,聂长生看来眼里,即便偷偷把庄凌霄的论文夹在自己的文件档里,最后还是被卞教授挑了出来,扣住没有呈上去。

  “还有,别把那个老混蛋说得有多么的伟大,他肯领你回去,还不是因为你有利用的价值,明明是你写的东西,他偏偏要在后头加上他的名字,还美其名曰‘合作并指导教授’,羞不羞!”庄凌霄继续冷笑,姓卞的老渣滓当时已经是医学界的泰山北斗了,却还是去蹭聂长生的热度,脸皮还真够厚的!

  虽然卞教授确实会在他发表的论文和报告上冠上了头衔,可聂长生并不觉得太出格,有些学院里,还有教授擅自拿了学生的文章,用自己的名义发表的呢……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他逝世的消息了!”聂长生不打算跟他去算逝者的账,而是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瞒住自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又不是得什么肿瘤脑癌而死的,告诉你,你也救不了他!”聂长生的语不成声让庄凌霄非常的暴躁,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静一静,克制一下濒临爆发的情绪,可想到聂长生竟然为那样的渣滓掉下男儿泪就异常的火大,他扯下领带,狠狠地掷在地板上,守在沙发旁的胖胖眼睛一亮,支起壮硕的身子,两只圆润的前爪扑上了领带,对那条坚韧的领带又是撕扯又是啃啮,玩得兴起,呜呜地叫嚷起来,一派不亦乐乎的忘我投入,全然不怕会被主人秋后算账。

  可就算当年有再多的恩怨,也都在时间的流逝中化为了烟云,否则以庄凌霄在H市的地位和影响力,想要报复当年的恶意刁难他的卞教授,绝对不会让他活到现在才死去。

  然而,聂长生太了解眼前晴雨表一样的庄凌霄了,总在他的面前肆意地宣泄内心的情绪,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他一定不会对卞教授的死感到烦躁与敏感,除非……

  一个念头倏忽闪过脑海,聂长生怔怔地看着庄凌霄烦躁地解开衬衫领口的两个纽扣,露出锁骨处健康的古铜色肌肤,他却还嫌热,打开了空调狂摁到了十六摄氏度,似乎对这个温度稍微满意了一点,将调控器丢到了矮桌上,他坐在平时惯做的位置上,朝聂长生展开臂膀,拧着眉命令地道:“过来。”

  “庄凌霄,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对卞教授做了什么!”聂长生不觉拔高了音量,他想起了长赢集团在他的授意下祸水东引,被林奇搅得天翻地覆,想起了刚刚见到宁子沁时,这个男人一副陌生人的态度,想起了这个人为了远赴海外的自己,像个无所不能的雷达一样找到了那座偏僻落后的小山村,又为了将自己从海洋的某个地方找出来,不惜投放了数十个雇佣兵上船,甚至还建造一支强劲凶猛的军舰……

  他怎么就忘了,只要事关自己的,庄凌霄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就算被别人当成了“并非善类”,就算对昔日恩师的死无动于衷。

  “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你之所以离开这里,离开我,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庄凌霄噙着一丝冷笑,冷冷地吊高了一根眉毛,斜斜地看向聂长生,仿佛看透了他选择离开H市时的痛苦与无能为力,眸光突然就阴鸷了起来,害了他跟聂长生生离了几个月,光是这一条罪名,就够姓卞的下十八层地狱,更别提由于林奇的捣乱,差点让他跟聂长生永久的死别了。

  聂长生痛苦地闭上双眼,半晌才喃喃地道:“你都知道了?”

  相较于庄凌霄对他隐瞒了那么多前情后事,他又何尝没有对庄凌霄有所隐瞒?

  “我当初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庄凌霄霍地站了起来,声音哑涩,一步一步缓慢地朝聂长生走去,“其实不过是长赢集团的人想迫使你离开医院的岗位,他们再招罗你到温泉疗养院为他们服务,只是那个被收买的记者多做了一些事情,私自跑去找那小鬼,才让你错以为是谁想借用贺兰山的意外离间你跟那小鬼的感情。”

  原来还有长赢集团的手笔,不过长赢集团的言柏舟温良谨厚,不可能会做出这等小人的所为,倒像是甘棠瞒着言柏舟做下的祸端,所以长赢集团吃了的亏,是庄凌霄刻意祸水东引,让林奇错将他们当成靶子的了?而甘棠向他告的所谓的状,其实一点都不算无辜了?

  只是此刻的聂长生在气势凌人的庄凌霄步步紧逼之下,本能地往后退去,直至退无可退,脊背抵在落地玻璃上,才发现偌大的别墅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这件事跟卞教授又没有关系!”聂长生微微垂下的眸子落在庄凌霄的手伤里,眼里的怒火瞬间降了一半,不能跟患者计较,吵架永远都解决不了事情的矛盾,他这样告诫自己。

  “好,那我们来算一件跟他有关的事!”庄凌霄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聂长生清冷的脸,坚毅的神色中隐隐含有一丝隐忍,便是这种隐忍,让他既想狠狠欺负一把,又想护他在羽翼之下,不被任何人觊觎、利用。

  “他……”聂长生目光闪烁,嘴巴嗫嚅了一下,这个男人连隐藏在《地狱里的来客》那篇小说幕后的人都能挖出来,那件事也肯定像是显微镜下的生物一样无所遁形了。

  那还是以贺兰山事件为蓝本的小说在医院里抄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聂长生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可是有一天,卞教授却叩开了他办公室的门,跟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庄姓的老人。

  聂长生不愿回想那一次不愉快的会晤,尽管他很敬重卞教授和那位庄姓的老人。

  现在想起来,聂长生还觉得非常的耻辱,如果对方不是他的恩师,他一定会下逐客令。

  “怎么?现在没话说了么?他那天游说你加入他们宏伟的人体实验构想时,没跟你说明白是什么样的实验吗?啧啧!”庄凌霄噙着一丝嗜血的冷笑,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人体实验时,也着实被那疯狂的念想所震撼,那个姓卞的渣滓,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变态!聂长生不记恨他也就算了,竟然还说去吊唁他,甚至愿意给他守灵,那姓卞的老东西有什么能耐,值得聂长生不计前嫌地原谅他?

  庄凌霄越想越火冒三丈,左手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着自己:“你一个脑科医生,跟他做的男性植入子宫的人体实验有什么关联?还是说,我那个叔叔想让你亲自做实验体,怀上我的孩子?”

  聂长生浑身一颤,那日不愉快的会晤情形再次浮现在眼前,卞教授希望他加入团队,无非是因为子宫移植到男性的身上,绝对会出现身体排异的反应,而大脑的中枢神经指挥着全身每个神经系统,有个顶级的脑科医生坐镇,胜算肯定上升到最大值。

  而庄姓老人则希望他成为这项实验的实验体,当时庄姓老人上下打量着聂长生,末了,还点点头,似乎对聂长生非常满意,和蔼地对聂长生说:“既然霄儿只要你,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刚好卞教授已经在白鼠的身上取得了效果,人体虽然还没有首例,但我相信卞教授可以完美的让实验进行下去,你就安心给我们老庄家生儿育女吧……”

  见聂长生这样剧烈的反应,庄凌霄已经明白了自己猜的不错,他那个爱管闲事的幺叔果然找过聂长生,还扬言要他为庄家继承香火,要是有人跟他说,他的幺叔其实才是他的亲爹,他都不好意思不相信呢!

  “我没有办法答应他们……”聂长生挥开庄凌霄的左手,那种无力又骇人的要求,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可卞教授又在挟恩图报,陷他两难的境地,他又不想庄凌霄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一朝被庄家收回去,落个大不孝的罪名,聂长生不得已之下,才隐姓埋名,远盾他国。

  “你就算愿意,我也不会答应的。”庄凌霄突然敛尽了凶狠的气势,高大的身躯压在聂长生的身上,阳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窗将一束束金灿灿的光芒投放在光洁的地板上,将两人叠合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庄家的子嗣,就到我这里终结就可以了。”庄凌霄贴在聂长生的耳边略显疲惫地说,当年庄家的人为了追名逐利,没少暗算他,想要取他性命,现在人口凋零了,才想起要他继承香火,真是可笑至极!

  聂长生多少知道庄家的情况,现在的庄凌霄既然已经跟那边断绝了关系,他当然不必再有什么负担。

  聂长生沉默着,没了要跟庄凌霄争执的气势,庄凌霄满意地喟叹着,左手抚上他脸上的泪痕,胸中的不悦还没退散,“所以你的泪,今后也只能为我才可以流,知道吗?”

  这个霸道的家伙,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宣誓专属权,偏偏聂长生像受到了蛊惑似的,双手环抱上他宽厚的腰身,想也不想的,就点着头应了一声“好”了。

  他是孤儿的身份,所以聂长生对于子嗣后代没有太深重的执念,况且一个贺鸿梧就够他劳神的了,再来一个,他自认没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可以消耗。

  或许会有遗憾,可是没有遗憾的人生,又怎么能称之为完美的人生呢?

  这场争执与抗争虽然谈不上多剧烈,但第二天的他们,又再次爆发了一次争吵。

  “庄凌霄!”聂长生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叫了起来,可惜刚刚睡醒的他,嗓音还带着浓浓的倦意,低沉而喑哑,显得十分的性感,只是他本来觉察不出来而已,现在的聂长生,全副身心都放在手腕上那根细小又坚韧的链子上,这根链子还是他的老朋友,曾经将他禁锢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国里整整一个多月!

  “早啊,师哥。”庄凌霄赤裸着上身从盥洗室出来,现在聂长生的额上印下一个早安吻,虽然刚刚醒来的枕边人似乎带着一点起床气,躲过了他的亲昵,他也不恼,神清气爽地从衣柜里挑出一件T恤套上,还在衣镜前照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这不是他自恋,无论面容还是身材,庄凌霄确实要比屏幕上光鲜俊美的男明星还要更有魅力几分。

  聂长生失神了一怔,回过神来之后,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恼意,暗自埋怨自己不够定力,都跟他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天了,对庄凌霄的魅力还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你解开它!”聂长生指着手腕上的锁链,神色极其冷郁。

  “不行,得等到你不再愿意想去拜祭那老头,我才会放开你。”庄凌霄一口拒绝道。

  “只是去上一炷香……”

  “那也不行!你如果真去了的话,我就叫人盗了他的骨灰,从厕所里冲入下水道,让他长眠在下水道里!”

  “庄凌霄!”聂长生瞠目结舌,这个不讲道理的家伙竟然还存有这样的念头!

  “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太过分对不对?是,我就是这么恶劣的,师哥又不是不知道的!”

  “你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你别去参加他的葬礼,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吗!”

  “庄凌霄,你讲一下道理行不行!”

  “我现在就在跟你讲道理啊,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吵架吗?”

  聂长生一阵无力感升起,他俩现在如果不是在吵架,难道还是在谈情说爱了?

  战火因为一方的沉默而暂时进入休战阶段,庄凌霄志得意满地吹着口哨出了房间,大概是去弄早餐了。

  那条链子给予的活动范围比从前宽敞了很多,可以让聂长生直达盥洗室,盥洗室的物件统统都还在,他拿起庄凌霄的剃须刀,试图切断这根束缚他自由的链子,可惜事与愿违,这根不知用什么质地炼制而成的链子堪称刀枪不入,没有庄凌霄的虹膜为钥匙,根本无法恢复他的自由。

  聂长生泄气地坐在地板上,地板上还有未干的水渍,他身上的浴袍很快就浸湿了,聂长生也不在意,他酝酿着情绪,搜寻了庄凌霄能接受的词汇,只等那个霸道的家伙再现身的时候,才将他的所作所为批个体无完肤。

  不过他没等来庄凌霄,倒是先等来了胖胖。

  胖胖顺着主人的气味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找到了盥洗室,非常愉快地蹭了蹭聂长生的脚踝,便好奇地撕咬起那根细小的链子,可惜它的恒心不大,牙齿又不够锋利,只咬了几下,见没什么破坏的效果,就对链子失去了兴趣,跳到了聂长生的怀中左右扭了扭,顺着聂长生的肩膀爬到盥洗台,可以它的身体太重了,很快从盥洗台滑下,落入了浴缸,它翻了个身,抖了抖身上湿漉漉的水渍,试图爬出浴缸,然而浴缸太滑了,它身体又笨重,爬了几下,没能跳出来,两条圆润的前腿只好趴着浴缸边沿,发出可怜的求救信号。

  “你跟我一样,明知道是个圈套,还要义无返顾地跳下来。”聂长生挠了挠胖胖的脖子,自嘲地说道。

  胖胖眯着眼睛高冷地看着聂长生,似乎认为它的自娱自乐跟他的作茧自缚需要划清界限,不能混为一谈。

  庄凌霄左手端着托盘上来,胖胖已经将聂长生丢给它的那件宽大的睡袍成功地解体成了无数张碎片,见了睡袍的主人来了,高高昂起头,也不像从前那么畏缩庄凌霄了,耀武扬威地朝他吠了两声。

  庄凌霄也不生气,心情似乎很不错地把托盘上清淡的早餐送到聂长生的手里,还很体贴地问:“师哥,不舒服吗?昨晚不是才做了两次吗?我已经够克制的了,不行,今晚得再补回两次……”

  原本组织好了的词汇在这一刻分崩离析,聂长生羞愤地道:“你不要总说这些事情!”昨晚虽说只做了两次,但被庄凌霄深深嵌入灵魂的震撼感还萦绕在心头,此刻回想起,他的身子都在颤栗着,似乎还处在极致的眩晕中忘记一切,无法回神。

  “不说这些,那我们来说一些……”他压低了嗓音,伏在聂长生的耳旁,刻意将暧昧的气息吐在他的耳侧敏感区域,制造更多的悸动击垮理智。

  胖胖闻到了清粥的香味,早就口水横流了,趁着两位主人含情脉脉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靠近,伸着舌头就要去打劫,聂长生倒是不介意它的分享,只是庄凌霄还不够豁达,他为枕边人准备的口粮,怎么能落入一只宠物狗的嘴里呢?

  于是一个招呼它过来,一个撵它出去,两人磕碰了一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清粥一个重心不稳,从聂长生的手里倾倒了下来,洒了胖胖一身,粥还带着灼烫的温度,胖胖吃痛,吠叫了几声,抖了抖身上的粥汁,于是两人也不能幸免地被甩了一身粥汁。

  两个毫无养狗经验的人大眼瞪着小眼,愣了半晌,末了,一个提着胖胖去洗澡,一个收拾凌乱的现场。

  当然,最后只有胖胖湿漉漉地站在盥洗室门口不断地挠着门,嘴里发出抗议的幽呼,至于两个男主人的去向,已经不言而喻了。

  旖旎之后,聂长生不仅恢复了人身自由,还得以坐上了越野车,向某个地方前进。

  如果不是充当司机的庄凌霄一派轻松的神色,聂长生几疑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答应让他去吊唁逝世的恩师。

  “去哪儿?”聂长生精神不太好,声音沙哑得如同重感冒患者。

  “机场。”庄凌霄言简意赅地回答。

  聂长生便不再问了,他的喉咙还很疼,眼睛也是涩涩的,被折腾了的身子更是不舒服,然而这些统统都无法取缔心头的阴郁带来的悲哀,这种悲哀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脉络中,一时难以剥离这具躯体,恩师的逝世,他到底还是耿耿于怀,无法做到像庄凌霄那样无动于衷。

  坐上飞往北京的航班时,聂长生想起了去年第一次从国外出差回来时遭遇了强劲的风暴气流,那场意外来的又迅又猛,很多人都以为这辈子都是这样了,他也以为会在这场空难中结束留有遗憾的人生,那时的他,还可笑的留下了一条遗言给现在已经是合法的伴侣,那时的他怎么就没想过,一张脆弱的纸张,在空难中怎么可能会被保存下来?

  三个小时后,航班抵达帝都,这个城市的节奏比H市的快了很多,熙来攘往的人步伐匆匆,候机室里更是人头攒动,在这里,聂长生见到了庄凌霄的得力下属,那个叫西楼的神秘年轻人。

  “人还活着?”庄凌霄径直问。

  “是的。”西楼打量了一眼聂长生,不卑不亢地回答。

  “庄凌霄!”聂长生心头一跳,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个度,那个曾经跟卞教授一起出现在他跟前的庄姓老人,就住在这个城市,难道这个男人竟然向他的亲叔叔开刀了?

  西楼讶异地看着聂长生,见他冷眉怒目,眸光寒彻,心头不由一颤,这气势,是要训诫他的老大吗?

  庄凌霄显然已经习惯了聂长生冷冽的气质,他耸了耸肩,解释道:“师哥,你别误会,这次真不是我干的。”

  聂长生拧着眉,这是不是在间接承认了卞教授的事是他做的?

  三人只在机场逗留了约莫半个小时,很快的就一同登上了飞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航班了。

  这一次的航程稍远,聂长生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所幸庄凌霄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大概不是包机,头等舱坐满了乘客,而且西楼也一直紧身跟随,不是独处的空间,庄凌霄就算想做什么,也没兴致让别人欣赏他的演技。

  直至聂长生抵达了那间病房,透过透明的玻璃,目光越过围拢在一起的好几个访客,看到了躺在急症室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伤患,才确定这件事真的与庄凌霄无关。

  聂长生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浑身插满了大大小小气管插管的伤患,竟然是阔别将近两个月的冯厝,那个身手不凡反应敏捷的雇佣兵,此刻满脸都是沉沉的死色,这种毫无希望的脸色,聂长生曾经在医院的病房上看得太多了。

  “怎么回事!”聂长生换了隔离服,万分沉重地推开病房,五六个访客看了他们一眼,自觉让出一条道路,聂长生这才发现叶俊柯也在这里,只是他还是坐在轮椅上,两个膝盖缠满了绑带,还渗出了嫣红的血迹,想是曾经试图站立起来,却扯开了伤口。

  “聂长生……”叶俊柯怔怔地喊了一声,没再戏称聂长生为“小聂聂”了,说的话更没了矫揉造作的港台音,他消瘦了许多,整个脸颊几乎深陷了下去,少了昔日光彩照人的艳丽,却多了一份成熟的忧郁美,这种美,照样能啃人心魄摄人心魂。

  赫然见到冯厝和叶俊柯,聂长生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了,心中一时百感交集,雇佣兵的冯厝,被掳走囚禁的叶俊柯,庄凌霄就算不念旧情,他总该是要报复林奇的,所以又出资让这群雇佣兵去找林奇的麻烦,叶俊柯算是顺便救一救的吧。

  然而聂长生毕竟不是阴谋家,还是算漏了事态的变化莫测,冯厝确实是受雇于庄凌霄加州布莱恩的旧居埋伏林奇,叶俊柯也确实被囚禁在这座别墅里,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林奇的出现还带来另外一伙凶徒,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伙凶徒已经开始了屠杀,他们找不到林奇的尸身,不知他的死活,但还是把遍体鳞伤的叶俊柯救出来,只是这场行动中,他们折损了三个兄弟,冯厝也油尽灯枯,将告别人世。

  昏迷中的冯厝陡然听到了“聂长生”三个字,意识开始回归,他缓缓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眼前晃动,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却艰于回应,等眼睛终于聚起焦了,才看清了周围人的脸,他欣喜地发现见到了聂长生就在跟前。

  “聂医生,你来了?”冯厝扯开一丝浅笑,声音沙哑得几乎像刮锅的声音,然而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喉咙便一阵难受,忍不住咳了一声,这一咳,却带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造访者焦心地安抚着,有人还要摁铃,试图让医生救死扶伤。

  然而生命体征监测仪显示的数据及其不乐观,尤其是心率图更为薄弱了,聂长生见惯了医院病房内的死亡,知道冯厝这是回光返照了。

  叶俊柯显然也看懂了检测仪的数据,他眼眶再度一红,便止不住地潸然泪下。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送我最后一程。”冯厝扯出一个艰涩的笑容,他想伸出手握一握聂长生的手,却发现提不起一丝力气,不由苦笑一下,身为骁勇的雇佣兵,竟然连抬手都做不到了,这可是最致命的打击。

  重症室内哽咽声四起,这些跟冯厝同为雇佣兵的大汉个个开始抹眼泪抽鼻子,聂长生原本沉重的心更添了一份哀伤,觉得生命无常,可以在一夕之间颠覆所有。

  冯厝好不容易才咳停了下来,身体却陷入了抽搐当中,聂长生下意识地去摁他的胸口,却发现被褥下已被鲜血染红,大概是刚才剧烈的咳嗽带出的血水。

  医生已经宣布了伤患无药可医,所以不管造访的客人怎么摁铃声,也只来了一个女护士,她还没有聂长生跟叶俊柯专业呢,随意看了看,摇摇头,在她看来,这个心脏中了两颗子弹的伤患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很大的奇迹了,她惋惜地说了一句“请节哀”,便走了。

  “聂医生,是那群海盗,他们找来了……”冯厝断断续续地道,然而伴来的咳嗽一次重比一次,便是这样,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从冯厝的陈述中,聂长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那群原本应该在巴拿马监狱坐牢的海盗,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越狱也好,收买当地官员也罢,总之,他们竟然全部出来的!

  出来的海盗,大多干起了老本行,可也有那么几个怀恨在心的,或者义气当头的,决意要进行复仇,他们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知道下达轰炸海盗船的就是林奇,他们都是经历了那场轰炸的幸存者,可很多过命之交的伙伴就是死于那场无休止的屠戮,他们对下达指令的人恨之入骨,于是打着为兄弟为船长报仇的旗帜,分散着潜入了加利福尼亚州,他们的仇人,就蛰伏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某栋别墅里!

  然而他们来的不巧,那会儿林奇刚好离开了加利福尼亚州,动身前往荷兰,在荷兰跟庄凌霄打了一架,惊动了在纽约的老布莱恩,林奇被老爸叫了回去,灰头土脸地被老布莱恩训骂了一顿,说他不懂事,没有他哥哥布莱恩那么沉着冷静。这些本来是千篇一律的骂话,从前非常敬佩哥哥的林奇却发现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哥哥差,他会证明自己比哥哥榜的,到时候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待,包括那个一直把他当做哥哥的东方美人。

  林奇在纽约待了几天,等老布莱恩稍稍消了气,他才偷偷跑回加州老哥的别墅,见见那个倔强而毒辣的东方嫂子,没想到人刚进去,就被埋伏的亡命之徒扫射,他带的几个保镖毫无招架之力,当时的场面很混乱,现在他是死是生,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