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望星辰之草原逐情>第九章

後山幽静,游客只有三三两两。

言子星看看时辰差不多,便对北堂君情道:"情儿,昨日我在宫里遇见太子,说起这清山寺後山的风景,太子极为欣羡,只可惜今日不能一起来。不如你将这风景画下来,进宫带给太子看看。"

司君涵贵为太子,又未成年,不能随意出宫,最多就是有空去北堂王府转转。

北堂君情与他兄弟情深,听四叔这麽说,便道:"好。我这就画下来。"

言子星叫小厮去取来文房四宝,又向寺院借了桌椅,选了处风景独好的地方,让北堂君情作画。

海莲娜道:"我也给太子哥哥画画。"

言子星笑道:"你还小,画不好。不如你帮太子哥哥摘几朵花吧,爹爹派人给太子送去,他一定欢喜。"

海莲娜高兴地拍手:"好啊好啊。我要摘最漂亮的花送给太子哥哥。"

言子星命两个小厮和护卫们留下伺候北堂君情,对他道:"我带海莲娜去那边转转,玩一会儿就回来。你慢慢画,不著急,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

北堂君情性子一向沈稳冷清,说要画画,便耐得住心,闻言道:"四叔带海莲娜去玩吧。我画完就去找你们。"

言子星点点头,牵著海莲娜往後山去了。

海莲娜一路蹦蹦跳跳,一会儿看这朵花漂亮,一会儿又看那朵花漂亮,但看了一路,竟是一朵未摘。

言子星忍不住逗她:"这些花都不漂亮吗?你怎麽一朵也没摘?"

海莲娜皱皱小鼻子,眨著纯洁的大眼睛对他道:"爹爹,这些花都好漂亮。可是红珠嬷嬷说,花朵离开泥土和花根,很快就会死掉的。海莲娜不想让它们死掉。"

言子星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要把最漂亮的花送给你太子哥哥吗?"

海莲娜闻言,似乎颇为苦恼,手指伸到嘴巴里含住,皱著小眉头用力思索。

言子星道:"海莲娜,你在想什麽呢?"

海莲娜不耐烦地道:"爹爹别吵我,我正在思考。"

言子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一把把女儿抱起来,用力在她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大笑道:"了不得了!爹爹甜蜜的小花朵学会思考了。哈哈哈……"

海莲娜的小手推了推他的脸,有些生气地道:"爹爹,你笑话我。"

言子星见海莲娜瞪起眼睛的样子,简直和拓跋真一模一样,不由心下一软,嘴上却仍是笑道:"没有没有。爹爹绝对没有笑话甜蜜的小花朵,爹爹是在夸你呢。"

"哼!"海莲娜一扭脖子,别过小脸:"我不信。"

"真的真的,爹爹可以发誓。"说著言子星单手抱著女儿,举起另一只手做发誓状。

海莲娜这才"大度"地点点头:"好吧。我相信爹爹就是。可是爹爹以後不许再笑我。"

"好好。爹爹发誓以後再也不笑你。"

唉,现在的小孩子可真聪明,真敏感,不好骗啊。言子星心下嘀咕。

树後一人已经跟了这父女俩一路,听著他们的对话,此时再也忍不住,站出身来,声音轻颤地唤道:"海莲娜……"

那人正是拓跋真。

他与言子星约好,让他见见海莲娜,否则就不原谅言子星的……偷盗行为。

今天是言子星特意安排好的。

拓跋真早早来到清山寺,穿著明国人的服饰,做了些伪装,虽然西厥人的高鼻深目还十分明显,却不那麽引人注意了。

他早就看见言子星带著海莲娜进了庙门,一直远远地跟著他们,见北堂王世子和那些护卫侍从都被言子星打发在前山,这才慢慢靠近。

他听著言子星与女儿的对话,心里悲喜交集,既欣喜於女儿的聪慧可爱,又嫉妒言子星与女儿的亲密。原本……海莲娜在繈褓中时,是最依赖自己的,可是现在,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另外一位父亲了。

言子星见他现身,对海莲娜迟疑地道:"海莲娜,叫、叫……"

叫什麽?言子星突然噎住了。

让海莲娜叫拓跋真父亲吗?太突然了,无法对女儿解释。那怎麽称呼好呢?

言子星还在犹豫,海莲娜已经懂事地唤了一声:"叔叔好。"

拓跋真胸口一窒,脸色微白。

叔叔……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道:"海莲娜乖。"

海莲娜看了看父亲,又转头看了看那位"叔叔",小声问道:"叔叔,你认识我爹爹?"

拓跋真点了点头:"我与你爹爹是旧识。"

言子星将海莲娜放到地上,道:"海莲娜,给……叔叔行个礼。"

海莲娜整了整衣衫,走到拓跋真面前规规矩矩地对他行了个礼,笑道:"海莲娜见过叔叔。"

拓跋真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海莲娜的头,却又有些近乡情怯,停在半路。

他慈爱地对海莲娜微笑道:"海莲娜真懂事。叔叔……没给你准备什麽好东西,这个小玩意儿就送给你当见面礼吧。"说著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可爱的六菱球。

这六菱球是草原上男孩女孩都喜欢的玩具,女孩可以当做抛球,男孩可以骑马当马球。因草原生活简单朴素,没有明、文两国那般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丰富的生活,可以玩乐的东西也少,六菱球是最受孩子们喜欢的玩具。

拓跋真在来明国之前,想了各种各样带给女儿的礼物,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最珍贵的宝物都送到女儿面前,最後左思右想,挑来拣去,终於选了这个精致华美的六菱球,上面还嵌著美丽的各色宝石,鲜豔夺目、轻巧可爱。

他想海莲娜一定会喜欢。

果然海莲娜看见这从未见过的东西,眼睛一亮,不过还是懂事地先看看父亲,见言子星点了点头,这才双手接过,甜甜一笑,道:"谢谢叔叔。"

她捧著六菱球,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道:"好漂亮啊。爹爹你看,好漂亮。"

言子星摸摸她的头:"那你就好好收著,千万别弄坏了。"

"嗯。我知道了。"海莲娜抱著六菱球爱不释手,对拓跋真也好感大升,不由对他又是甜甜一笑。

拓跋真再也忍不住,小心地道:"海莲娜,叔叔能抱抱你吗?"

海莲娜心里高兴,大方地道:"好啊。"说著伸出双手。

拓跋真伸出手,将海莲娜轻轻地抱进怀里。

女儿小小的身子暖暖的、香香的、软软的……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终於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把女儿越抱越紧,以西厥语轻声唤道:"海莲娜……爹爹甜蜜的小花朵……爹爹甜蜜的小花朵……"

"叔叔……"海莲娜喃喃念了一声,挣了挣身子。

拓跋真却没有察觉,仍然沈浸在那种骨血间失而复得的欢喜中。

海莲娜感觉到他的轻颤和激动。

也许真是血脉天生,她渐渐地不再挣动了,反而伸出小手,拍了拍拓跋真宽阔的肩膀,用西厥语笨拙地安慰道:"叔叔不哭,叔叔不哭。"

拓跋真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叔叔没哭。叔叔看见海莲娜太欢喜了,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海莲娜道:"我也喜欢叔叔。"

拓跋真心中大慰,只觉所有的烦恼和疲惫都一扫而空,心里填得满满的。

他亲了亲海莲娜的额头,道:"海莲娜真乖,真是好孩子。"

海莲娜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拓跋真这时才突然察觉女儿一直用西厥语在和自己对话,不由惊喜交集,道:"海莲娜,你会说西厥话?"

海莲娜得意地一扬下巴:"我会。比哥哥们都说得好。"

拓跋真道:"谁教你的?"

他问著海莲娜,眼睛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向言子星瞟了过去。

果然,海莲娜骄傲又亲密地道:"爹爹教我的。"

言子星看著他们父女二人的互动,心里也是悲喜交集、复杂莫名。

他看了看周围,道:"阿真,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拓跋真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点了点头,他抱起海莲娜,与言子星一路同行。

一向不太喜欢与外人亲近的海莲娜,竟然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拓跋真的怀里,还拿著那个球,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叔叔,这个球怎麽玩啊?它能滚吗?"

"叔叔,它的石头怎麽这麽漂亮啊?好好看,我以前都没见过呢。"

"叔叔你看,这石头有红色的,有蓝色,还有黄色的……哇,好多颜色哦。"

拓跋真耐心地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一家三口来到後山一处隐蔽的小亭处。

言子星坐在亭沿下,看著拓跋真带著海莲娜玩六菱球。

他从没见过拓跋真脸上露出这般单纯快乐的神采,好像变成了一个大孩子,带著女儿跑来跑去。

"爹爹,爹爹快来!和我和叔叔一起玩啊。"海莲娜欢快地挥手召唤,蹦蹦跳跳地道:"叔叔,把球抛给爹爹,抛给爹爹!"

"好。"拓跋真笑咪咪地抬手,将球抛向言子星。

言子星伸手接住,藏到身後,道:"我不给你们了,我要拿著球跑了。"说著作势跑到亭子後面。

海莲娜大急,叫道:"爹爹还给我!叔叔,快追爹爹!快追爹爹!"

拓跋真哈哈一笑,将女儿抱起来,向著言子星跑去。

言子星叫道:"来呀来呀。抓不住我,哈哈哈,你们抓不住我。"

"叔叔,快点快点,追上爹爹!"

"哈哈哈,抓到了!海莲娜,快把球从你爹爹那里抢回来!"

"抢到了抢到了,叔叔快跑。"

"好啊,爹爹要抢回来啦。"

"啊啊啊……不给不给。"

一家三口欢快的笑闹声远远飘荡开来,明媚的阳光好像变得更加温暖、更加明亮。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言子星不能与海莲娜久留,眼见时间不早,海莲娜也露出疲倦之色,便准备带著孩子离开。

但拓跋真却抱著海莲娜不肯撒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著她的背哄她,故意不理言子星,自然也不提离开之事。

言子星几次欲插口,都被拓跋真岔开,最後他实在忍无可忍,道:"我们该回去了。把海莲娜给我吧。"

拓跋真身体一僵,嘴角一抿,将孩子紧紧锁在怀里。

海莲娜困倦地眯著眼,动了动,合著眼睛打瞌睡。

此时亭子远处隐隐出现几人,都藏在树後。

言子星心中一紧,已是猜到了什麽。他看著拓跋真的神情,知道他要是发了狠,真可能生生就这样将海莲娜抢走。

他低声喝道:"拓跋真,你疯了吗!这是在遥京!光天化日下,你要这样把孩子带走!?"

拓跋真眸色锐利,彷佛刹那间变成了草原上的一匹狼。

他不说话,只是抱著孩子退了一步。

言子星怕吓著海莲娜,不敢硬抢,上前一步道:"拓跋真,你想清楚。树林那边就有我北堂王府的护卫。你想凭这麽几个人把孩子带走?就算你现在带走了,又出得了遥京吗?还是你想暴露身分?"

拓跋真低头看了看怀里睡著了的孩子。

海莲娜缩在他的怀里,手里抱著六菱球,睡脸憨态可爱,安详而不知两位父亲之间的波涛暗涌。

拓跋真知道言子星说得对,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道:"我只是想再多抱会儿她。"

言子星知道他动摇了,忙道:"阿真,你若想她,下次我再带她出来。现在时候不早了,护卫们快找过来了,把海莲娜给我吧。"说著伸出手。

拓跋真看看他,又低头看著海莲娜。

言子星心里捏了把汗。

他不怕和拓跋真打架,拓跋真原本武功便不如他,现在怀里又抱著海莲娜,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也担心惹急了他,拓跋真不知道会做出什麽事来。

好在拓跋真终於还是慢慢将海莲娜交回他的手中。

感觉到父亲熟悉的怀抱,海莲娜动了动小身子,扎进父亲的怀里,喃喃了一句:"爹爹,困。"

"困就睡吧。爹爹带你回家。"

言子星哄了哄海莲娜,深深看了一眼拓跋真,道:"我走了。你……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人认出来。"

拓跋真这几年变化也很大,遥京里认得出他的人,如北堂曜日等人,都已七、八年未曾再见过他了,他略略化妆一下,倒也不会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拓跋真道:"我知道。你……你好好照顾海莲娜。"

言子星道:"自然。"

"好好教她西厥话,她现在说得还不太好。"

"她才四岁。"

"你……"拓跋真迟疑了一下。

言子星问道:"你要说什麽?"

拓跋真盯著他的双眼,慢慢道:"你会娶妻吗?"

言子星一愣,随即道:"为什麽这麽问?"

拓跋真摇了摇头,道:"没事。你们走吧。"

言子星道:"你是想我娶妻,还是不想?"

拓跋真冷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你娶不娶妻都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有没有人能照顾海莲娜。"

言子星不由心头恼火,沈下声道:"不劳大汗关心,海莲娜自然有人好好照顾的。告辞!"

他抱著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拓跋真望著他渐渐走远的身影,双手攥成拳头。

隐藏远处的几人走近,其中一人道:"大汗,您有什麽吩咐?"

作为被拓跋真特别挑选出来的武士,他深知什麽该问什麽不该问。

他按照大汗的吩咐,带人藏在山谷里,刚才看见离开的那人分明是礼部的言侍郎,还以为大汗是要在这里刺杀他呢。

好在大汗并未让他们做什麽,不然杀了那位言大人,也是个大麻烦。

拓跋真沈默片刻,淡淡道:"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拓跋真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地道:"出发!回草原!"

言子星第二天才知道拓跋真已经离开了遥京。

赵子灵的使臣队伍里不知不觉地少了十几人。别人也许还没有察觉,但言子星却立刻发现拓跋真不见了,派人一问,才知赵子灵派了一队人马回西厥了,说是向汗王禀报两国最新的邦交情况。不用猜也知道,拓跋真就在这些人里。

言子星没有想到他竟只言未留地离开了,难道竟一点不担心自己不遵守诺言吗?也……不曾把自己和海莲娜放在心上吗?

他虽早知道拓跋真的性格,但心里还是难免失落。

也许,在自己爱上这个人时就该有这种觉悟了,即使那时他爱上的只是失去记忆的阿真,但是和现在的拓跋真又有什麽区别呢?

他们是同一个人!

拓跋真找回了自己的记忆,随之而来,是他对西厥的责任和对权势的野心。

言子星掏出那块绣著拓跋真名字的方帕,放在鼻尖处闻了闻,忽然露出一抹深沈的微笑。既然他已经确认了,不论拓跋真变成什麽模样他仍然爱著他。那麽,他早晚要将人找回来!

不过言子星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开始动手,拓跋真先下手了。

一个月後,西厥使臣和东厥使臣相继离开了遥京。不久,北堂家的小郡主北堂莲清是个西厥混血儿的传言,便悄悄在京城里散播开来。

海莲娜是女孩子,又是北堂家的郡主,这个流言一传出,北堂王一家皆是大惊失色。

女儿的闺誉和名节最为重要。明国虽然允许女子继承家产,但仍然受到诸多限制和束缚。如果海莲娜是西厥混血儿的传言继续蔓延,对她将来的人生很不利,以後婚嫁上也会吃亏。因此北堂曜日很是恼怒。

而且这谣言不仅传到了宫里,甚至连海莲娜自己都听说了。

她年幼无知,天真跑去问北堂曜日:"大伯,什麽叫混血的小狼崽子?"

北堂曜日当时就脸色一变,道:"你说什麽?"

海莲娜道:"我在宫里听他们说,我的名字不像汉人,因为我娘不是汉人。我是我爹与西厥人生的混血狼崽子。可是我又不属狼,为什麽他们叫我小狼崽子?"

当时北堂君情也在,闻言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妹妹的手,冷声道:"海莲娜,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我去杀了他!"

海莲娜吓了一跳,怯怯地道:"君情哥哥,不要杀人。"

"海莲娜……"

北堂君情还要说话,北堂曜日打断儿子,拉过海莲娜道:"海莲娜,这话你在宫里听谁说的?"

海莲娜摇摇头,小声呐呐地道:"我不知道。我和太子哥哥捉迷藏,躲在花丛後面时听到的。"

因前些日子言子星离开了遥京,去了燕州虎阳城,而北堂曜日最近身体不适,不方便照顾海莲娜,就把她送进了宫里抚养,谁知宫里人多口杂,竟让海莲娜听到了这等闲话。

北堂曜日眉宇蹙了蹙,柔下面容,温声道:"海莲娜不要听他们胡说。海莲娜是大伯最喜欢的甜蜜小花,不是什麽狼崽子。以後再听到有人说这话,就告诉大伯和皇伯父,大伯和你皇伯父去处理。"

"哦。"

海莲娜乖乖地点了点头。

此事虽然不了了之,但北堂曜日却即刻进宫,让司耀辉好好整治後宫和京城。

司耀辉也是恼怒,道:"这等传言不知是谁放出来的。要是让朕查到,一定揭了他的皮!"

皇上和北堂王府一起下力,不久就把流言压了下去,不过多少还是受了影响。平民百姓也就罢了,但那些官员、贵族虽然不再在表面上议论,但背後却都种下了影子。

北堂曜日与司耀辉私下讨论,都认为最有可能的是拓跋真自己放出这个消息。

北堂曜日道:"那人虽然野心勃勃、心硬如铁,但海莲娜毕竟是他十月怀胎,亲生的骨肉。当初他胡里胡涂地将女儿抛下,现在清醒过来,想将女儿要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司耀辉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子星还在北边活动,这事要不要让他知道?"

北堂曜日摇了摇头,道:"先不用了。这事还只是我的推测,做不得准。再说子星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当初能让那人心甘情愿给他生下海莲娜,如今也必有办法让那人忌惮於他。"

其实北堂曜日多少能揣测出拓跋真的心思来。

以拓跋真的性格,做事狠辣,不得手绝不罢休,他想将女儿要回去,但也知言子星不会放手,便干脆散出女儿的身世。

言子星为了不使女儿的名誉受损,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想尽办法遮掩此事,拒不承认那传言,再一种,便是干脆承认此事,光明正大地将女儿"生母"的身分透露出来。

毕竟明国当年为了融合各族矛盾,皇室与官员百姓中都常有与异族通婚之举,只要海莲娜的西厥"生母"身分够尊贵,即使是混血儿也没什麽关系。所以言子星必然要给女儿找个尊贵的"生母",否则明明是嫡出的小姐,也会变成庶出的丫头。

而那位尊贵的西厥"生母",除了拓跋真还能有谁呢?

不过想必拓跋真不会直接承认海莲娜是他这位西厥大汗以男子之身自己生育的,但他有的是办法给女儿找个身分尊贵的母亲。只要此事坐实,他那边寻个合适的契机,要将海莲娜接回西厥,还真有可能成功。

不过这些都只是北堂曜日的推断。

北堂曜日自己也以男儿之身生下了北堂君情,按说有些地方与拓跋真应该能产生"共鸣"。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北堂曜日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因为若是处理不好,海莲娜很有可能会变成最大的受害者。

因此北堂曜日非常恼怒。拓跋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情,如果真的疼爱女儿,就不该让海莲娜有任何一丝受到伤害的可能。

他与司耀辉商议之後,决定先将海莲娜暂时送到灵隐谷去。

一来她年纪小,在灵隐谷住上几年再回京,谣言也就被人遗忘了;二来离开遥京,拓跋真便是想将女儿要回去,也找不到人。

北堂曜日很快便安排好了人手护送海莲娜去灵隐谷。

听说要去与祖父和爷爷住段时间,海莲娜并无异议。她年纪小,已不太记得北堂傲和言非离的模样了,不过听说灵隐谷风景美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好多小朋友,她就高兴而期待起来了。

因事情隐密,灵隐谷也不是外人能随便去的,北堂曜日并没有安排多少人手,只选了北堂家的一干暗卫和心腹护送。

原本他该亲自去的,但奈何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有些特殊,不宜上路。

一切安排妥当,谁知却还是发生了意外,海莲娜在去往灵隐谷的路上,被人劫走了。

根据暗卫们的回报,劫走小郡主的,应是一群西厥人。

北堂曜日接到消息,又气又急,险些晕了过去。他一面派人去追,一面向虎阳城的言子星送了消息。

司耀辉也是又惊又怒:"必定是拓跋真干的!他是怎麽得到消息的?"

其实事情说来也是巧合。

拓跋真在京中确实留下暗探,盯著北堂王府的一举一动。

海莲娜被送往灵隐谷的事情隐密,那暗探并未打听到,但他们发现北堂王府出了一队人马,离开了京城,秉著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想法,仍是派人盯了上去,并通知了领头人。

而拓跋真早已想到海莲娜身世的传言一旦蔓延开,北堂家定会将海莲娜送走,所以派了一队人马打算在遥京外的路上将女儿抢回来。

恰好半路上遇到大雨,这队西厥人躲到一个破庙中避雨,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在同一条路上,出京不久的北堂王府人马也跑到这个庙里避雨。

双方偶遇,北堂王府的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海莲娜极为醒目。西厥人看见他们护卫的小女孩的年纪、容貌都与大汗交代的相仿,那领头人再把遥京传来的消息一核对,便断定这个女孩就是大汗要找的人。

他们不敢与北堂王府的护卫硬拼,便在火堆里下了药,迷倒了王府的护卫,抢了海莲娜就跑。只是出来时与暗中保护的北堂家暗卫打了一场,无奈西厥人多,还是让他们抢了人跑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得犹如话本小说里的故事。

北堂曜日和司耀辉了解了事情经过,也不由大叹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