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过云雨>第64章 甘苦与共

静坐了十分钟,似是把人生百味、苦乐闲愁统统品咂了一通,向荣匆匆抹了一把脸,感觉心底正升腾起一股势不可挡的骚动。

他想跟周少川倾诉,想跟周少川表白,一分钟都不愿意再耽搁,过去三十年积攒下的所有冲动,此刻尽数蓬蓬勃勃发作出来,他像个毛头小伙,不管不顾,抓起手机就要拨通周少川的电话。

可惜不对路,手机里装的还是之前的电话卡,残存的一点理智提醒他,用这个号码打给周少川,不啻为提醒对方那些伤心过往,在这个时点上,切记于伤口上撒盐,他该用全新的身份,全新的自己,去面对一段属于他们的全新的关系。

手忙脚乱地换卡,他再一次因为手抖把SIM卡掉在了地下,指尖发颤地捡起来,他暗骂自己真他妈太有出息,骂完了又笑,等装好卡,他一秒不停地打开了手机。

正在想是打电话还是发微信,王韧的慰问信息却先一步跳了进来。

【正常?没疯?我就问问。】

做兄弟的也算相当够意思,向荣的手还在抖,索性直接回复了语言:“没完全疯,谢了哥们儿,真心感激!”

那厢王韧听得直咧嘴,这还叫没全疯?声音在抖,呼吸也变急促了,激动成这幅熊样,到底是老房子着火,还是铁树开花呢?

王韧也回过来语言:“趁你没全疯,我问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向荣回得很快,语气中透着理所应当:“直接追啊,立马表白。”

王韧又听笑了,感觉此时此刻,老友那一身浑然天成的淡定神功终于都散光了:“不是,人周总出差呢,人不在,请问你怎么表白?”

“电话吧,”向荣一想到这茬儿还是禁不住激动,“不行就发微信,这不是分分钟的事么,得,先不跟你说了,我要酝酿一下情绪。”

还酝酿情绪呢?王韧可乐坏了,乐完又觉得有必要提醒他:“我说兄弟,你们gay都这么不讲究么?比直男还粗线条?请问,有人打电话发信息表白吗?”

顿了顿,他又说:“当年你一声不吭,走的时候连句话都没留,现在想把人追回来,就发一信息?你当人家是什么啊?人堂堂一上市公司老板不要面子么?好歹也得有点仪式感吧,最不济,也得请人吃顿饭,别弄得好像人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碎催,好好琢磨琢磨吧,啊。”

挺长一段语音,说的都在点子上,向荣听完了,恍若醍醐灌顶,一下就把他满腔的热忱和急不可待浇熄了一大半。是啊,他坐在沙发上想,绷紧的身体也逐渐松弛下来,周少川其实是个挺有仪式感的人,过去送礼物、表白都很有章法,全不像自己那么随意,更何况,他记得周少川说过,在等着“男朋友”追,多会儿追得他满意了,他才会点头答应,而今自己贸贸然给人家发个求复合的信息,的确是失之严肃认真了。

从态度上就不对!

向荣呼出来一口气,站起身在客厅里瞎转悠,一圈圈的,像极了一头拉磨的小驴子。看来还得绞尽脑汁再想想,就只是心里的渴望和焦灼无论如何压不下去,脸上一阵阵发热,手脚却一片冰凉,他整个人魔怔了似的,只觉得今晚要是不跟周少川说点什么,这劲儿再过不去。

重新落座,他深深吸气,再度拿起手机拨通了周少川的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才接起来,背景听上去很安静,不像在饭局。

“嗯?”周少川的声音显得有点低沉。

向荣这才想起他可能还在开会,忙先说了几声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我长话短说,明天晚上有时间么?我想请你吃顿饭。”

周少川迟滞了两秒:“有事?”

“有,”向荣极快地回答,“要是明晚没时间,那就后天,行么?”

询问句的尾音有点发颤,周少川听得心尖也跟着轻轻一颤,从重逢至今,向荣一直履行着随传随到的义务,自己无论什么时候找他,他都会尽量配合着出现,实在脱不开身还会一再地道歉,虽然算不上卑微,但也是尽着自己予取予求,这还是头一回主动约自己,周少川敏感的神经簌簌乱跳,跳过之后,一颗心当即软得一塌糊涂。

“就明天吧,”周少川人还在会议室,当着一堆人,不觉压低了一点声音,“明天我到北京再联系你。”

这是答应了,吊在半空中那种不上不下的滋味瞬间消散了,向荣应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明天我去接你,要是方便,你等会儿把航班号发我,行么?”

又是“行么”,接连遭遇了两回主动,周少川委实有点措手不及,勉强压着嘴角的笑,他说了声好,然后掐着点,跟向荣同步挂断了电话。

看来今夜又注定无眠了,向荣往沙发上一倒,只觉得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悦,想撒欢儿,也想大跳大叫,神经实在是太亢奋了!

堪堪睡了三个多小时,起了床依然感觉精神抖擞,他沐浴更衣,又仔仔细细地刮了遍胡子,全都弄好,一看表才十点半,距离航班到达尚有三个小时,怎么消磨呢?他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坐在沙发上,屁股则像长了钉,一会儿就要站起来溜达一圈,一会儿又再度坐下,并且罕见地没打算让自己冷静,之后订好餐厅,他顺手打开了某乎app,神神叨叨地,查起了表白成功的情话范例。

不过土味情话也好,文艺小清新式的告白也罢,并不适用于周少川和他,向荣知道自己最擅长的惟有坦率真诚,想了一番,决定把那时节他离开的原因和心里状态,一五一十全都剖白给周少川听,不找任何借口,也不想借此获得什么原谅,他只想坦诚自己的怯懦、顾虑、慌张、无力,不留一丝余地,一颗心全掏出来捧给周少川看。

念头宛若行云流水,连那些最不堪的往事,回顾起来仿佛也没有了障碍,到了午饭点,他给自己做了一荤一素,怕饭饱神虚,没敢多吃,等到一点一刻,准时出发去了机场。

大概因为赶着去见爱人,他不知不觉开得有点快,停好车,发现时间略早,坐在车里闲听着广播,手机就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是罗庆打来的,这小子在非工作日里骚扰他,一般都是为了问些吃喝玩乐的事儿,他接起来,刚听两句,眉头却皱开了。

原来他们天津的一个博物馆项目近日出了点纰漏,原本这事由罗庆负责沟通,他将其中一处改动口头通报给了施工单位负责人,没想到后来该人离职,并没有落实那处改动。现在行政口的人来验收工程,施工单位把责任尽数推给了他们,三方扯皮不下,行政机构便决定周日开个沟通会,把具体责任落实到位。

罗庆说的时候都快哭了,盖因那边连讽刺带挖苦讲了不少难听的话,他本想过去开会,可对方却嫌他title小不顶事,放话说,叫他们正经的负责人来参与会议。

向荣听完,感觉问题不算大,还在可以控制、解决的范围里,于是先批评了几句,批评完也少不了安抚,见罗庆还在说由他来承担全部责任,现在就赶去高铁站搭最快一班城际线去天津,向荣叹了口气,知道他去也没用,行政口的干部最讲究身份对接,这一趟,只能是自己亲自去了。

瞟一眼时间,周少川的航班应该已经落地,他在心里纠结了一下,怎么事都赶得这么寸呢?也有心让罗庆去抵挡一阵,可习惯成自然的责任感,终究不合时宜地冒出了头。

更何况,罗庆可是罗贺的弟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罗贺于向荣而言,和亲哥并没太大分别,如今人家把弟弟交给他照看,有错当然要批,有事也得替人家担。

言简意赅地说了等会儿就出发去天津,向荣挂了电话,又打了几个沟通电话,手机一时间都有点发烫,结束通话,他赶紧去看信息,果然,周少川的微信在三分钟前就发了过来。

【我落地了,一会儿哪见?】

向荣无奈扶额,好心情瞬间就变成了焦头烂额,赶紧回复出闸口见,他下车飞奔了过去,之前预计好的或情绪浓烈,或眉梢眼角藏匿柔情,全都被这阵“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的鸡飞狗跳,给彻底搞乱套了。

生活果然处处都是“惊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他来个当头一击。

周少川站在出闸口,见到跑过来的人,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接人都迟到,你好有诚意啊。”

向荣一叠声地说抱歉,顺手帮周少川接过了小行李箱,边往停车场走,边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

“等等,”周少川在他期期艾艾的表达里听出了问题,正拉车门的手微微一顿,“你意思是说,约了我,现在又要临时取消?”

向荣完全不敢抬眼直视他:“……是,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临时有事,我……对不起,我……”

周少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向荣也赶紧溜进去,手足无措中没敢发动车,侧着身子看向周少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有事可以理解,这倒没什么,”周少川微微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那现在说吧,约我到底什么事?”

现在?在机场航站楼的半露天停车场里……表白?!

向荣的喉结动了动,一咬牙,心里浮起了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我……我想跟你说,我想重新追你。”

“你说什么?”周少川心口倏然发紧,眼波微澜:“再说一遍!”

反正已经说过一遍了,没仪式感,也只好如此了吧……向荣豁出去了,胸口起伏,一字一顿地道:“我想重新把你追回来,也不知道你愿不愿给我这个机会,不过就算不给,我也还是要追,你可以先试试看,要是实在不喜欢,你说一声,我立刻就消失。”

周少川怔愣了一秒,心想这告白未免也太实在,一点花俏没有,甚至连退路都想好了,非常符合某人面面俱到的风格,但用词过于不讲究,还消失?某人这是玩消失玩上瘾了么?!

“试试当然无妨,”周少川带笑不笑地看着他,“但你措辞很有问题,从来就没追过我,又何来“重新”呢?”

向荣一窒,顿感哑口无言,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想,所以他怎么能好意思舔着脸说重新二字?当年表白的是人家周少川,各种送大礼的也是人家周少川,他呢?除了做点家常菜,亲手做个不值钱的戒指,像样的事的确没干过几件。

他汗颜得无以复加,只能讪讪点头:“是,是我用词不当,我……我追你,好好追,这次一定努力,追到你满意了为止。”

周少川一阵无语,有时候他真怀疑向荣是不是因为空窗时间太长,以至于那么活份的脑袋瓜里居然填满了死宅直男的思路,情话一句不会说,还直白老实得教人无可奈何。

刚想挤兑两句,向荣的手机又适时地响了,周少川眼睁睁看着他接起来,一秒钟之内,表情就从适才的唯唯诺诺变成了不卑不亢,言谈间就事论事,手肘还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窗沿上,整通电话逻辑严密,冷静从容。

行吧,这就是一个靠“装”行走江湖的人,周少川无奈摇头,想着向荣适才面对自己流露的那点小怯意,也算难能可贵了,心不由得又化成了一块软塌塌的日本豆腐。

等向荣放下电话,周少川直接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一通操作,开启了手机定位服务。

“??”向荣不解地看着他。

周少川扫了一眼窗外:“快下雨了,估计这阵雨不小,你等会儿路上小心点,我叫了司机来接,你先撤吧,到了地方,忙你的不用跟我说,我看着定位就知道你平安了。”

真贴心啊,向荣一脸感动得看着他,再度说抱歉,直等到他司机来了,看着他上车,方才驶出停车场,往京津高速方向去了。

路上果然下起了雨,先时一阵缓,之后越下越急,周少川本来在后座闭目养神,听见雨声,心里蓦地里有些不安稳,他打开手机,看着那定位,忽然开口跟司机说:“不回家了,转到京津高速去。”

车窗外的能见度越来越差,走了四十多分钟,前方出现了拥堵,司机看着导航,告知他有事故,一辆大货车连追了几辆小轿车,周少川一时心慌意乱,也不知什么缘故,总是接连不断地想起向国强当日出的那场车祸,手机的追踪一直开着,却见向荣已下了高速,拐到了国道上。

周少川赶紧让司机从应急道超车,也下了高速,国道的路面坑坑洼洼,车速提不起来,没走一会儿,就见向荣已离他越来越近,只在前方不远处。

周少川吩咐司机保持速度,一面宽慰自己不必疑神疑鬼,交通事故概率没那么高,何况向荣一家人的遭际已足够凄惶,斯人活了三十年,绝对是个对得起天地良心的好人,除了有负于自己……那也可以让他以后慢慢还,老天爷总不至于再加诸别的磨难给他了吧?

车子在这时倏地一顿,是司机踩了一脚刹车,周少川看不清外头,问了一声怎么了。

“又有事故,好像是辆小货车撞了……一辆特斯……”

一句话尚未说完,司机就见老板解开了安全带,发神经一般,冲进了滂沱大雨里。

周少川一路狂奔,脑子里闪过特斯拉,也闪过无数念头,他刚才应该提醒向荣坐高铁的,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劝呢……心里乱糟糟的,眼睛却分明瞧见了熟悉的车牌号,幸好不是小货车,只是辆皮卡,撞的位置则是后座,可那车门都被撞瘪了,驾驶室里的人呢……

向荣正惊魂未定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左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扎破了,一阵生疼,下一秒,就见车门被拉开,周少川携带着一股雨势,一把扶住了他的双肩,两只手死死地按着,劲力大的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嵌进手掌心里似的。

四目倏然间对上,没有了不久前在机场停车场里的一个仓皇不安,另一个稳若泰山,现在则几乎调转过来了,周少川的表情是凝固的,对噼里啪啦砸在他脸上身上的雨点毫无知觉,眸中只专注地倒影出面前的人,他从上到下地看,急于确认向荣到底有没有受伤,却如同失语了一般,无法开口问出一个字。

那惶急的滋味太过熟悉,一如八年前,他再也打不通向荣电话时,心里曾涌上来的各种不安揣测,跟着,他火急火燎地飞回北京,奔回502,却在推开房门后,发现向荣所有的东西都没了,连巴赫也不见了,从无法联系到他赶回来,甚至没超过36小时,然而向荣却从他生命里无端消失了。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有时候午夜梦醒,周少川也会迷失在现实与梦境的交汇点,怀疑那人到底有没有真的出现过,那四年的相识、相伴、相知、是否只是自己的白日梦一场……

现在手里攥着的是真实质地的肌肤骨肉,带有真实的温度,向荣的脸亦完好无损,没有被撞击,没有血迹斑斑,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两分惶惑,一分不可思议,剩下的全都是感激。

周少川强忍住想拥面前人入怀的冲动,稳了稳心神,说道:“我现在叫救护车,你先忍一下。”

“不用,”向荣拉住了他,“我没事,真的,头、身上都没撞,就左腿被扎了一下,不要紧,去医院处理一下就行。”

周少川不大相信他这种惯常不把自己当回事人的话,摸着他的头,又让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再三确认,这才放下一点心,他让司机把车开过来,轻手轻脚地把向荣从车里扶下来,又吩咐司机帮忙处理一下后续,然后查好了附近的医院,自己开车带向荣过去。

刚刚还冒着泡的雨,这会儿终于变小了,向荣半躺在副驾驶上,依然心系工作,打电话安排了一个带总的同事赶赴天津,又接了几个关心慰问的电话,方才偃旗息鼓,彻底安静了下来。

偷眼瞧瞧一旁的司机大佬,那面色十分不虞,估计是嫌电话聒噪了,向荣识相地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刚想问问对方怎么跟来了,就听周少川开口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在想如果我死了,承诺的事又无法兑现了,这辈子算是坐实了骗子的称号,只能下辈子补偿你了……向荣腿上疼痛感已经没那么强烈,脑子又转得极快了,可想了一堆,终究一个字没敢提。

他只是轻声道:“真没事,以后路况不好,我绝对不开车走高速跑长途,你放心,我……”

最后一句未及说完,周少川已一把方向拐出了国道,猛地刹在了一片空地上,他转身,紧紧地盯着向荣看:“你如果真出什么事,谁来偿还我这些年受过的罪!”

这话是吼出来的,裹挟着压抑的怒与恨,向荣被震得一阵耳鸣,简直心肝俱裂,舔着嘴唇,半晌才说:“不会,我……不敢出事,一定把欠你的加倍都还上,还不上,就让我死于非命。”

话音落,他已被周少川钳住了下巴,脸也被粗暴地扭了过去,周少川眼里喷火,额头正中一根青筋爆起,“死于非命”是个强刺激,直刺激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本已到达峰值的情绪,因为这个词而负负相抵,反倒一下子回落到了正常水平线——向荣是个哪怕闹矛盾时,也绝不会撩狠话的人,如今却把这四个字毫无顾忌地加在自己身上!

由此可见,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保证了。

周少川慢慢松开了手,两个人各自喘息着,良久,又都相视对望,彼此眼里倒都有着明显的歉意。

半晌过去,周少川缓缓摇头:“我不想要你补偿,我们之间也没有亏欠。”

他再度转过脸,深深地看着向荣:“我只是要你爱我。”

“我知道,我知道,”向荣喃喃回答,神色却大震,跟着深深颔首,嘴唇已不受控制地在抖,“我会,我……我一直都爱你。”

“我也知道,”周少川仿佛释然般叹了口气,随即,微微笑了下,“否则当年你也不会走,你怕拖累我,到时候两个人之间矛盾越来越多,一段好好的感情里充满了怨气,是这样吧?”

向荣微感惊讶,可旋即也明白了,周少川什么都知道,不然的话,又怎么可能还肯对自己这么好……他点头,之后却又摇头:“也不全是,当时我排解不了压力,也不好转嫁到你身上,我对未来没信心,好多事积在一起压得我只想逃,没有能力再经营一段感情了,从本质上说就是怯懦,缺乏勇气。”

周少川依然摇头:“我不是你,就算尽量去想,也做不到完全感同身受你当时的心境,但不觉得你怯懦,反倒是我自己也很想当然,以为能把你保护好,实际上未必做得到。”

顿了顿,他继续说:“其实我想过,就算当年没分开,结局也不一定好,反而是现在解决了所有矛盾,再遇上,也许才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不算蹉跎了吧,只是分离的过程有点意想不到。”

“对不起,”向荣满心愧疚,伸出手,握住了周少川的手,“真的对不起,我……”

“别补偿了,”周少川看着他,慢慢笑了下,“反正你也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知道!完全清楚,只是偶尔仍会有些难以置信,向荣忍不住问出长久以来心中藏着的疑惑:“为什么你还愿意接受我?”

周少川望着窗外的雨线,思绪倏忽飘回了多年前的一个雨夜,自己茫然无措地荡失在滚滚车流间,而另一个人,则谨守着他的尾生之约,在雨中苦苦等候了许久,没有一句埋怨。

“本来也不想等了,但每次想放弃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想起你这个人的好,而且我记得,有人曾跟我说,他是个有恒终事之人,我很想验证看看,这人到底能不能说到做到。”

有恒终事,原来他还记得,只是现在想想,大约也算是打脸了,向荣羞惭地笑了笑:“那恐怕不好验证,不等到盖棺定论那一天也验证不出来。”

“那就等呗,”周少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不觉得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因为反正是要白首偕老的,未尽的话里藏着明确的含义,向荣什么都懂,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插科打诨,佯装抖了一抖,他笑着说:“怪吓人的,这语气眼神,让我觉得你好像想亲眼看着我死。”

才刚给他点好脸,立马又蹬鼻子上脸!情话不会说,耍贫嘴却比谁都在行,这种人就是欠拾掇,周少川再度掰过向荣的下颌,一言不发,狠狠地在他的唇锋上覆上了一吻。

亲也亲过,闹也闹过了,周少川还是尽快找了间就近的医院,给向荣包扎了伤口,没伤到骨头,养一段时间自然也就好了。只是周少川不放心,把人拉回北京直接送去住院了,向荣再度不良与行,恰如当年他骨折的那段时间,亲朋好友们接二连三地来探视,周少川也不避忌,兢兢业业充当着看护人,众人见状,有笑而不语的,也有专程来打趣儿的,笑闹过一阵,渐渐地,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等向荣彻底恢复行动,已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出院的当天,周少川的手机却关机了,估计他有重要会议,向荣便自己回了家,不想等到晚上九点,仍然不见周少川的踪影。

他只好给许小姐打电话,结果却被告知周总休假了,一连要休十天,去哪她也不清楚,因为机票并没有通过她来订。

向荣这才有点慌,先上网看了下有没有周父和翟女士的新闻,好在一无所获,正要用护照号查查周少川的行踪,后者忽然发来了一条微信。

【能走了,可以履行承诺来追我了?】

【??】向荣不解其意,迷惑地发了两个问号过去。

【不是要追我,腿坏了追不上就算了,现在好了,那过来追吧。】

“你在哪啊?”向荣直接语言问道。

周少川:“不在北京,在一个我曾经到过的地方,看缘分吧,要是能找着就算你追上了,找不着,那就是没缘分了。”

说完,就又关机了。

向荣一个头三个大地站在客厅里,寻思不明白这又是闹哪一出?怎么还学起他来了,一声不吭玩拔腿就跑?!

还说什么在他去过的地方……向荣简直更惆怅了,周少川为了找他,曾经把大半个中国都跑遍了,到过的地方实在太多,让他去哪找呢?

十天的时间,倘或找不到,大少爷难道也打算学他一样玩失踪么?

这是嫌一辈子太久,好好的日子就不能好好地过嘛……

向荣把地图都翻出来了,琢磨着或许该从广东开始找起,跟着,又觉得北上广深,不如索性先去上海,一通乱寻思之后,他又觉得不大对,这样范围太大,周少川也不可能铺天盖地的撒网,何况这些地方对他而言,都算有着不好的回忆,又何必非要去故地重游,勾起旧日情肠?

那么……好的回忆又有哪些呢?

蓦然间,他的目光落在离上海并不算远的杭州上,曾经他和少爷游遍了西湖,还在那吵过一架,少爷当场扬长而去,其后还约自己在断桥上来了一场走哪算哪的偶遇。

“看有没有缘了,有缘的话,自然能碰见……”

依稀仿佛,在多年以前,周少川也曾这么说过,向荣腾地站起身,拿起手机立刻订好了机票,赶第二天最早一班飞机抵达了杭州。

其时已近阳春三月,西湖畔游人依然如织,上一次来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向荣无心观看景致,只怕攒动的人头阻碍住视线,好在周少川足够高,应该也不至于看不见,他一路走一路望,来来回回走了两遍,碰见四次摆摊照相的人跟他吆喝,等最后一次走过去时,人家早已经不惜的瞅他一眼了。

春寒尚有些料峭,他却跑出了一头的汗,一度想打电话,但又明白周少川就是想求一个偶遇的浪漫,他不能破坏了这份感觉,只能再找再等,见前面有卖冷饮的,他上前买了根巧克力味的冰棍,拆开包装才咬一口,就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眸,正巧对上周少川的一双笑眼。

“你就是这么追人的?”周少川含笑睨着他问,“有吃有喝,光站着等我自己走过来?”

向荣咽下嘴里的一团巧克力,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给周少川看:“能不冤枉人么,我来回跑两趟了,刚吃一口而已……”

“好吃么?”周少川侧头看着他问。

“还凑合,有点巧克力味,你尝尝。”向荣举起了冰棍,忽然却觉得腰被揽住了,拿冰棍的手亦被拽住,周少川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巧克力甜中带着微苦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唇齿间一点点化开,丝丝缕缕的,牵绊得到处都是。

这一回,他们终于能甘苦与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