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时间经双方确认已安排妥当，由陈医生亲自持刀。
术前需要做一次检查，因为褚辰身体特殊的原因，手术只能以刨腹的方式引流，在这之前医生需要确定胎儿的大小和发育状况。
李慕泽推掉上午的会议，紧赶慢赶来到陈医生的工作室。他来的时候，褚辰早早就躺在诊室的检查床等待，一手敷在肚子上瞎摸，眼睛出神看着地面，旁边放着各种医用器械。
平复几天过后，褚辰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有过激的反应，少了些恐慌倒是多了几分忧虑，变得少言寡语，一天之内最常干的事儿就是抱着肚子发呆。
“呆呆，”李慕泽轻唤一声，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昨晚睡的好吗？”
“挺好的。”褚辰点点脑袋。
闲聊几句，调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俩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提孩子，不多时陈携炜便领着医护人员进来了。
“先做一次三维彩超。”陈携炜说，走到检查床边，自然落座。
李慕泽和褚辰都听不太懂，医生说什么他们只会点头答应。
陈医生身边跟进来一位护士，进来以后她直奔褚辰走来，手法利落娴熟地掀开褚辰的上衣，露出微鼓的小腹。
褚辰吓了一跳，很想用手挡住，但考虑到这位是专业人员最终咬牙忍下来。
护士戴上医用手套，拿出类似清油的药膏，挤出来一点，放到褚辰光滑的腹部，轻轻敷平。
陈携炜递过来一个像听趁器的东西放在褚辰的腹部，放上去以后，旁边的显示器出现黑乎乎的画面。
陈携炜指着说：“17周至20周是可以看到胎儿的形状，四个月属于中期妊娠，小五近期营养过剩，再加上何斯体质的胎儿本就比正常胎儿发育要快，小家伙现在体重超前，开始出现了呼吸运动。”
听闻此话，李慕泽一溜烟地从检查床右侧蹿到左侧，他来到医生身后，弯下腰靠近显示器，恨不得把眼睛贴在屏幕上，瞪大眼眸瞧了半天什么也没看懂，只觉不可思议：“陈医生，你的意思是现在可以看到宝宝的身体吗？”
“可以，”陈携炜动了动手指，还有放在褚辰腹部的医用仪器，画面开始转动，“这里是头部，这里是腿，胎儿是蜷缩状态，身长大概18cm，这个时候宝宝已经长出毛发，皮肤较薄，全身红色。”
李慕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心跳频率不断加速，紧张问：“宝宝没什么问题吧？会不会畸形之类的。”
“没有问题。”陈携炜抬了抬眼镜，嘴角勾着一抹淡笑，用余光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褚辰，又看着李慕泽道，“要不要听一听胎心？”
“哈？”李慕泽先是诧异万分，然后激动到搓手，“四个月就能听到心跳吗？”
“可以，正常情况下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就能听到胎儿心跳了，”陈携炜说，“我先来确定胎心的位置，你做好准备。”
李慕泽连连点头，像小学生一样站的笔直，第一次乖成这样。
陈携炜利用胎心听诊仪，小巧简单，放在褚辰微鼓的腹部，面容严肃地寻找胎心，很快他停下动作，摘下耳机递给旁边等待的李慕泽。
李慕泽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插进耳朵里，然后他什么也没听见：“陈医生，没声音啊。”
“你安静下来，”陈携炜打趣似地看他一眼，“别急，慢慢听。”
李慕泽谨遵医嘱，静下心来聆听。
“嘀嗒嘀嗒”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传入李慕泽的耳朵，很有节奏，很有力量，这是他在这世界上听过最美妙的音乐。
这一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做爸爸了。
听了一会儿，他察觉出不对劲：“陈医生，跳的也太快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陈携炜安慰一笑：“李先生不用紧张，正常胎心规律而有力，类似钟表声，每分钟大约在120次到160次之间都属于正常，因为孩子的新陈代谢较快，血液流动比成人快，所以心跳也要比成人快。”
闻言，李慕泽安心下来，转而去看褚辰。
褚辰一直保持安静，两眼盯着自己的肚子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考虑到这个未出生的婴儿很快要离他们而去，李慕泽说不伤感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把耳机递到褚辰面前，轻轻问：“呆呆，你要不要听一听，特别神奇。”
对每一位要当爸爸的男人来说，听胎心都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李慕泽觉得以后应该没有机会了，他不想让褚辰错过。
褚辰犹豫了几秒才接过来，意外的双手不再发抖，平稳地戴上耳机，目光始终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肚子。
褚辰当然也听到了，有种难言的感觉让他湿了眼眶，特别想哭。
因为有外人在场，他强忍住眼泪，拔掉耳机还给护士，一句话没说。
各项检查完毕，确定手术可以顺利进行，陈携炜收好仪器，站起身打算离开。
临走之前，提醒道：“手术时间安排在三点钟，提前二十分钟进入手术室，会有麻醉医生先给药进行全麻状态，你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先放松心情聊一聊。”
听到这话的时候，褚辰的手明显颤了一下。
等人都出去，李慕泽急忙凑到他身边，握住那只凉冰冰的手，不停安慰：“呆呆不用怕，陈医生说手术最多一个小时，没事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哥，”褚辰终于开口，嗓音干涩，“我觉得....”
“怎么了？”李慕泽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起身就要去找医生，手腕却被他拽住。
李慕泽不解地回过头，只见褚辰憋在眼里的泪水滚了下来。
“我觉得.....他想活下来。”说完以后，褚辰眼泪更凶。
李慕泽愣了一下：“谁？”
褚辰难过得要命，指着自己的肚子：“他／她，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心跳的太快了。”
明明是该害怕的，可是当褚辰听到胎心的一瞬间，恐惧的情绪被那类似钟表声的心跳敲散，剩下的只有难过。
他抽抽噎噎地抹眼泪，总觉得不是自己想哭，而是肚子里的那个想哭。
“呆呆，你没事吧！”李慕泽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抱住他的身体去轻抚脊背，“放松身体，放松心情，早知道就不让你听了，你要记住陈医生的话，术前要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才不会落下病根。”
褚辰哭得更来劲，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孩子要没了，你让我怎么保持愉悦的心情...”
“……”
李慕泽仰头长叹，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片刻后，褚辰止住眼泪，抱着肚子满脸纠结。
李慕泽抽张纸巾帮他擦鼻子，看见纸巾整整塞满垃圾桶，忍不住笑出声：“褚五少，你哭鼻子的模样真是...哈哈哈...”
褚辰不明所以，小声问：“我怎么了？”
像个小姑娘！
李慕泽当然没说出口，只是捏住他的脸蛋，轻轻拧了一下：“很可爱。”
褚辰撇嘴，倒是不哭了。
李慕泽还住他的肩膀，轻声问：“怎么样，感觉好点没有，时间到了，我去通知陈医生。”
“我，我....”褚辰做出抗拒的姿态，往床头缩了缩身体，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李慕泽只当他是怕疼，转身去拿拖鞋，然后想去拽他的脚腕，却被他迅速躲开了。李慕泽抬眸，有些不解：“呆呆，很多医护人员都在等我们，不要怕，你要相信陈医生，只是打针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疼，打完针睡一觉，醒来以后都结束了。”
褚辰还是摇头，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低喃道：“我要％$％....”
“什么？”李慕泽凑近一些，竖起耳朵。
褚辰慢吞吞抬起头，像是决定扛枪上战场生死一决的战士，眸里满是坚定：“我要把他／她生下来！”
李慕泽愕然，按住褚辰的肩膀摇了一下：“呆呆，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生孩子可不是一件小事，人命关天，你要考虑清楚。”
褚辰眼底闪过纠结之意，但转瞬即逝。李慕泽即便伪装的再好，他也在对方的眼底深处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期盼与爱意，又联想到李慕泽听到胎心时露出的笑容。他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我想好了，我要生下来，我很好奇，他／她长得到底是像我还是像你。”
“……”
为什么会纠结这个？
李慕泽张了张嘴，面上没表情，内心风急浪高。
褚辰略感不自在地垂下眼眸，低喃道：“你也有听到，陈医生说孩子已经成形，而且都长毛了，说明它真的很想活下来，我不想当杀人犯，已经为我死了那么多人，我不想再....”
“那不一样的，”李慕泽按住他的手，“呆呆，这完全是两件事。”
“你，你不喜欢它，对吗？”褚辰的眼神小心翼翼，还藏着试探，“你会不会觉得男人生孩子是怪物....”
“我喜欢啊！”李慕泽被逼得只能说出心里话，声音不自觉拔高，“呆呆，我可喜欢了，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做梦都笑醒了，但是我不能自私的只想做爸爸，对这件事我们要保持理智，我要考虑到你的身体，何斯体质受孕，生产时会有一定的手术风险，我怕你会出事，还怕你以后会……后悔。”
“我不后悔。”褚辰忽然倾身向前，双手还住男人的脖子，心中隐隐有股暖意流淌，“我就知道你喜欢小孩，只要你喜欢，我就愿意，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
兜兜转转，孩子居然有惊无险地保了下来。
李慕泽找到陈携炜，还有点不好意思，连连道歉：“不好意思陈医生，让你们白忙活一场，待我跟其他医护人员说声抱歉，你们辛苦了。”
已经是下班时间，陈携炜早已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他笑着指腕表：“麻醉医生和护士提早下班了，早有预料手术会取消。”
“啊？”李慕泽怔愣住。
陈携炜轻拍他的肩膀，似是表示祝贺，淡淡解释道：“一起进检查室的那位女士，她不是护士，她是我请来的产科主任医师，出来以后她便告诉我手术可以取消了，多年接触孕妇的经验告诉她，依照小五最近几天的表现是绝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
李慕泽听了之后只觉得神奇，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陈携炜倒是不惊讶，仍旧是笑盈盈的：“既然小五决定留下孩子，那么我建议李先生，最好是抽空去褚家拜访一下蔺奶奶。”
李慕泽：“……”
是啊！搞大了人家孙子的肚子，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连面都不露。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来的还是会来，早晚要面对，他也确实应该找个恰当的时间正式拜访褚辰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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