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星夜肃冷，眨眼便是临近冬季，S市每到这个季节，天气变化无常，温度反复横跳，一会零上，一会又变成零下，忽冷忽热。
北郊区的晚上不同于白天，从下班高峰期傍晚开始，街道人流开始密集，道路两边的小摊营业吆喝，家家饭店张灯结彩，聚在街边聚会的人三三两两越来越多。
附近有一条小吃街，当地人称为虾条夜市，只因著名特色小吃就叫虾条，夜市有几十年的历史，现在也算是一个打卡的旅游景点。
天色渐黑，吹得都是冷风。李慕泽早上离家时没觉得冷，现在倒是有点冷了。他混进拥挤的人群中，跟着大批人沿着小吃街往里走，逛到卖衣服的小摊，他买了一件黑色外套取暖，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鸭舌帽，他顺手戴在头上，故意把帽子压低，一边往前走一边悄悄回头。
他每走一步，脸色就暗沉几分。没想到那些人的动作很快，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轻而易举地找到他。
扒开人群，他来到夜市后面的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这边是老城区，巷子里很黑而且静悄悄的，他脚步加急了一些，边走边摸出手机打电话。
“文祥，我这边有点情况，你来.....唔.....”
话未等说完，李慕泽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倾斜。
这条路太黑了，他根本没注意到前方的拐角处突然闪过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拿着类似棒球棍的东西照他头部敲了一下。
李慕泽毫无防备，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几步铁坐在墙角。
手机掉在一旁，文祥的声音还不断从电话里传来：“泽哥，泽哥你怎么了？没事吧？泽哥！”
李慕泽头晕的厉害，眼前一片模糊，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会出现重影，根本没办法回应，他只能强迫自己尽量保持清醒，抬眸看着一点一点向他靠近的黑衣人。
除了一身黑衣，这人始终戴着黑色头盔，把整张脸挡的严严实实，让人无法看到真实面容。
黑衣人蹲下身，拉开他外套的衣链，手伸进他的怀里，很快从里面找到一张信封。
拿到想要的东西，黑衣人不做逗留，收好信封转身离开，眨眼之间便消失在路口。
李慕泽的意识渐渐恢复，他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急忙捡起自己的手机，用文字的方式给文祥发了一条短信：
[XXX街130号门前的邮箱，里面有一封信，白色边角泛黄，上面有我留下的字母L，拿到以后马上离开，回到NJ等我。]
文祥几乎是秒回：[明白，我现在就去，泽哥，你没事吧？]
李慕泽：[没事，不用担心。]
他收好手机，扶墙站起身，不仅是额头传来镇痛，右手的手掌也传来一阵撕裂难忍的痛感。
他抬起手，借着不算明亮的路灯看一眼，手掌中间有一道细长的口子，很快有股热流涌出来，沿着手腕滴落在地上。
刚刚跌倒时，他的手碰到巷子的墙面，不小心被墙面的棱边刮伤了，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是止不住的流血。
但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他心知很快露馅。果不其然，身后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只听声音就可以确定并不是只有一两个人。他心下一沉，保持镇定地走出小巷，想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路口突然窜出一辆摩托车，有道强烈的车灯射过来，李慕泽自然反应地挡住眼睛，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撞飞时，另一侧忽然驶过来一辆私家车，故意按了两声喇叭，有意转移摩托车的注意力。
私家车行驶的速度非常快，加速油门直接与摩托车正面相撞。
所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摩托车不可抗力地被撞出几米远，骑手与摩托车被迫分离，那黑衣人滚出去好几米远，正捂着胸口难耐喘息。
私家车往后倒退几米，恰巧停在李慕泽面前，驾驶位的人摇下车窗，急道：“阿泽，快上车。”
来人是萧靖。
李慕泽有些意外，先是怔了怔，随即打开车门快速钻进后车座。
萧靖猛打方向盘，在前方路口来个急转弯，然后调转车头驶入灯火通明的大路。
车子开出去一段路程，暂时安全了。
萧靖放缓车速，趁着等红灯的空隙，他忙回头看一眼，只见李慕泽脸色苍白，眼神迷离，还有那满手的血迹，导致他的心直接跳到嗓子眼，紧张地问：“阿泽，你没事吧？”
李慕泽微微睁开眼，摆摆手：“没事。”
被人敲了一下头，头晕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依照这种感觉判断，轻微脑震荡是跑不了了。
“你伤哪里了？怎么满手的血？”萧靖脸色越来越沉，摸着方向盘的手暴起一道道青筋。
李慕泽稍微清醒了些，坐正身子，无所谓道：“不小心刮到手了，小伤。”
车后传来一声车喇叭，提醒红灯已经变绿灯。
萧靖转过头凝视前方，抿着唇说：“附近有一家诊所，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
李慕泽说：“行。”
诊所的灯刚灭，马上就要关门了。俩人来的很凑巧，直接把医生堵在门口。
室内灯光重启，刚下班的老医生又把白大褂重新套在身上。
李慕泽坐在诊倚，依照吩咐摊开受伤的手掌给医生察看。
老医生带上眼镜，拿来处理外伤的医药箱，从里面找出一次性药包，又从柜子里拿出几瓶消毒水，面无表情地开始处理伤口。
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可能是疼痛刺激，李慕泽没有那么晕了，反而越来越清醒，他转头看一眼坐在旁边的萧靖，眼底出现一丝疑虑。
不过这种场合不适合问出口，他和萧靖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这种无声的诡异气氛持续良久，直到包扎完伤口，两人走出诊所以后，才缓解许多。
回到车里，萧靖坐在驾驶位，李慕泽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俩人的嘴里一人叼一根烟，静静地吸着。
李慕泽用那只缠着纱布的手夹烟，抽完一根后，他看向萧靖。
与此同时，萧靖也再看他。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俩人几乎是同时出声，李慕泽很快别开脸，看着车窗外，轻声道：“没有，遇到几个小流氓而已。”
“阿泽，”萧靖掐灭烟头，缓缓吐出烟气，语气沉稳，“我看着很好骗吗？太多巧合了吧，你最近总受伤，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才是巧合吧，”李慕泽转头与其对视，眼里的绪意味不明，“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里？”
萧靖双眸微眯，好半晌，才道：“我一直担心你。”
“你跟踪我？”李慕泽含着惊讶问，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他打心底不相信萧靖会做出这种事。
萧靖摇头否认：“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今天在露天停车场碰巧看见你了，你是在躲什么人吗？阿泽，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担心的安危，你不肯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不信任我？”
“萧靖，我不是不信任你。”李慕泽移开视线，明显是不愿意提及，“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别再问了，没必要牵扯进来。”
“因为褚辰吗？”萧靖直言不讳，暗藏在灯光下的眸光更暗，像是有野兽住在里面，已经露出獠牙，可怕极了。
不过李慕泽没有注意到，他一直盯着车窗外，听到褚辰的名字，先是身体一僵，很快恢复如初，有些不耐烦：“别乱说，你别管就是了。”
萧靖阴沉着一张脸，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片刻后，慢慢松了手，语气轻慢：“好，我不问了。”
“送我一程，”李慕泽系上安全带，平静地说句，“我要去NJ。”
萧靖微皱起眉头，狐疑道：“八点了，你还去公司干嘛？”
李慕泽满口敷衍之意：“公司还有文件没有处理，我要加班，你兄弟现在知道挣钱了。”
“……”
其实真正的原因李慕泽有点难以启齿，现在灰头土脸，弄得满身伤痕累累，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那么明显，他与褚辰一天不见，如果回去被呆瓜看见，一定又小题大做。
所幸是萧靖没再多问，启动车子直接送他回NJ。
四周寂静无声。
他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望着天花板开始抽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抽了整整半盒，搞得满屋子都是烟味，就在这时，文祥终于回来了。
“泽哥。”
文祥连门都没敲，直接走进来。
“辛苦了，文祥。”李慕泽表示感谢地点头。
“不辛苦，赴汤蹈火啊泽哥。”文祥还是没个正形，从包里把信封拿出来，直接递给他，“是不是这封信，放心泽哥，我没动过……咦？泽哥，你的头怎么了？还有你的手？”
文祥这才发现此时的老板略显狼狈，额头有不可忽视的大面积淤青，还有手上的白色纱布。还没等老板回答，文祥又开始自行脑补：“我靠！泽哥你这是又被人打劫了？还是被人.....”
“你好奇心怎么那么重呢？”李慕泽直接打断，像极了卸磨杀驴的坏老板，大手一挥，毫不留情地赶人离开，“没你事儿了，下班吧。”
文祥：“……”
李慕泽就是这么个驴脾气，想把他的嘴撬开比登天还难。文祥软磨硬泡地问了好久，始终没问出来伤口是怎么来的，最后只能悻悻走人。
办公室恢复原有的安静，李慕泽闭眼靠在老板椅，一手轻柔眉心慢慢放松神经，细细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褚家就像是泥潭，一旦陷进去便是永无宁日。表面风光无限，实则荒然黯淡，像是躲在阳光下的黑暗深渊。
这就是所谓的豪门世家吗？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褚辰，致使胸闷得厉害，像是有一口气憋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的感觉。
那些人来势汹汹，必须要尽快揪出来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早点将人绳之以法，只要那个人存在一天，褚辰就多一天危险。
想到这里，李慕泽额角钝痛，有些乏累地抹了把脸，慢慢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放置桌面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他拿起来看一眼，眼眸微不可察地眯了下，然后接起来：“小瑞。”
“师哥，我想见你....”
蒋瑞的声音一改记忆中的通透清爽，变得低喃隐忍，尾音故意拉长，呼吸声越来越小，像是喝醉了。
*
画面一转。
S市的繁华之梦，所有人向往的地方，落日山庄。
二楼书房内，躺在摇椅正在睡梦中的褚辰倏然睁眼，接着浑身一振，醒来后他呼吸急促，心跳比正常频率快了几拍。上方是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他定眼看许久，脑海出现的画面是曾经梦到过的场景。
十几个陌生人围着他，手里拿有刀棍一类的武器，然后迅速朝他扑过来。
这次不同以往，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梦境，反而画面越来越清晰。
他的脑海中反复放映梦境里的场景，这是他无法克制的潜意识，不由捂住胸口，一股难言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最近的梦境越来越奇怪，而且他总有一种错觉，曾经的褚辰总是出现在梦里与现在的他对话，而失忆的他，只想逃避。
“小五。”
褚源开门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杯热好的牛奶，轻放到他旁边的扶手柜，目光温和，笑着问：“醒了？”
褚辰看一眼外面，天色已黑，有些惊讶：“我睡了多久？”
褚源如实说：“一整天，没敢让人打扰你。”
“什么？”褚辰诧异地睁大眼眸，这副表情倒是难得可见，他迅速直起上半身，开始找自己的手机，“四哥在吗？”
他想问问跟着李慕泽的保镖有没有汇报情况，没想到他不知不觉睡了一整天，太不可思议了。
褚源倒是挺惊讶他会找褚钧，便笑道：“小四又犯错误了，被奶奶惩罚闭门思过，明天早上才会放人。”
褚辰找到自己的手机，很快翻到李慕泽的联系方式。
褚源看到了，柔声提醒：“小五，我刚才跟李先生通过电话了。”
褚辰拿着手机的手一顿，抬眸问：“他在哪里？”
“他在公司处理业务，需要加班，”褚源微笑着，看上去心情很愉悦，“李总刻意打电话交待，今晚可能没有办法接你回别墅区，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希望你能留在山庄休息。这样也好，你可以空出时间陪奶奶，奶奶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以前只要你人在国内，每天早上都会陪奶奶吃早餐。”
褚辰瞳孔一缩，心跳的更快，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失落：“李慕泽他亲口说……不让我回去？”
“小五，”褚源察觉到他的伤感，也跟着不好受，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NJ近日要成立联盟，李先生很忙，你也要理解他，不要想那么多，明天我送你回去。”
褚辰垂下眼睑，两手握在一起，轻轻描绘自己的掌纹，没有说话。这副画面像是被抛弃的孩子，模样可怜极了。
褚源哪见过这样的小五，既感到惊奇又不自觉地心疼。为了让人心情好一些，褚源不再提及有关李慕泽的话题，而是问：“小五，你昨晚在电话里说有几个问题想问我，是什么？”
褚辰这才想起今天来山庄的真正目的，他缓缓抬起头，一改刚才的落寞，恢复熟悉的冷面，语气平淡道：“三哥，我会失忆，是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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