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皇来时，大殿立刻鸦雀无声。
待心腹太监说完“上朝”后，堂下才堪堪有了些小动静。
孟安仁站在了原先父亲站的位置上。
看着别人艳羡的眼神，他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忽然，孟安仁的眼神朝后望了一眼，眼角的余光刚好看见了张严默。
不知道为何，孟安仁总感觉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张严默变了很多。
要是以前，张严默肯定会处处与自己作对，时不时就在赵孝皇的耳边吹吹耳旁风。
而现在，他看上去比以前少了许多的浮躁之气，还有戾气。
反而多了几分淡然。
孟安仁以为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导致他转变的。
于是便打算早朝完后，与他说说话。
另一边，尼姑庵。
白水仙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康王了。
虽说她恢复记忆后，见康王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可以看见康王的，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但是，白水仙今日一整天都未看见康王，便知道自己那日的话着实对他起到了作用。
于是便放心的下山了。
丽娘一直在月楼里等着白水仙的到来。
白水仙进去时，看见丽娘坐在月楼里最显眼的那个酒桌上，便有些错愕。
“你知道我会来？”
白水仙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
丽娘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放在手里玩了玩。
喝完了手上杯子里的酒，丽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的身后是佳人翩翩起舞，丝竹弦乐，不绝于耳。
白水仙在丽娘身边坐下了。
“我知道你没有死，便猜到你还会回来。你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吗？”
白水仙点了点头，丽娘说的确实没有错。
“我想进宫，你应该有办法把我弄到宁皇贵妃身边去的吧？”
丽娘听见白水仙这般说后，于是手上拿着酒杯的手，瞬间就顿在了半空中。
“我确实有办法。”
丽娘说完后将身子往白水仙那边移了移。
白水仙的脸上没有戴着面具，而是换上了面纱。
因为昨晚她在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了康王的蝴蝶面具。
为了不影响自己，她将自己的水仙花面具藏在了柜子里的最里面。
丽娘顺势靠在了白水仙的身上。
“我可以去求赵孝皇，当初他既然会答应我将你许配给辛桐，我带你进去，你就是我给他的谢礼。”
白水仙瞬间便明白了丽娘的意思。
于是便笑着回应：
“丽娘，你做主就好。”
丽娘立马直起了身子。
“你不怕，我是把你献给皇上当美人的吗？”
白水仙听见这句话后，立刻就笑了起来。
“不可能，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很了解你的。”
丽娘听见白水仙这样说后，便有些欣慰。
“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坏人，心机深沉便罢了。”
白水仙听见这句话后，眼神暗了暗，未接丽娘的话。
比起丽娘来，白水仙也不觉得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第二日天一早，丽娘果然就带着白水仙进宫了。
白水仙出门时，丽娘给她找了一身浅绿色的襦裙，下面是波浪似的浪卷。
怀里抱着的是琵琶，但不是白水仙以前经常弹得那一把。
而是丽娘重新找人买的。看書溂
白水仙坐在马车上，抚摸了几下这琵琶，心情便愉悦起来。
丽娘见状便道：
“往后我不在，你且记住两件事。”
白水仙拨弄了一下琵琶，便回道：
“但说无妨，我记着。”
“其一，我将会告诉陛下，你是我献给他的琵琶女。你的身份是玉兰多年未见的好姐妹，你还是叫水仙吧。我不能直接把你送到宁皇贵妃身边去。”
白水仙知道，这样容易引人怀疑。
亦明白丽娘的苦心。
“你自己到时候进了宫，找机会接近宁皇贵妃就可以了。”
白水仙点了点头。
“其二便是，宫里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你的脸太过惹人注目了。保险起见，你要一直装作是一个毁了容的人。面纱是万万不可以取下的。”
白水仙又点了点头，难怪刚刚丽娘在自己脸上捣鼓来，捣鼓去的。
想到此，白水仙便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
“放心，这是我以前的时候向人求的......”
突然丽娘止住了嘴，又改口道：
“别人送的。”
白水仙知道丽娘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于是便也不想多问。
“脸上的东西，清水洗得掉吗？”
丽娘伸出手去摸了摸白水仙的脸。
“要是你不想要这张丑脸了，想恢复原貌，配上桃花还有酒洗把脸就可以了。普通清水没有用，洗不掉的放心。”
白水仙安心了。
她出门太急，还没有好好看一下自己的脸。
于是便被拉了过来。
白水仙抚上了自己的脸，于是便出神了。
不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那些人看见后还会认出她吗？
丽娘看着白水仙，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惆怅起来。
“你是我送进去的人，希望到时候，他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你在宫里好过几分。”
丽娘拉住白水仙的手道：
“水仙，你要是厌倦了、后悔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想回来，随时可以收手回来。后果......那些不重要。你活着回来就可以了。”
白水仙反手握住了丽娘的手，轻轻笑了一声：
“丽娘在想什么，我只不过是进个宫而已，怕什么？又不会死。”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宫门口。
丽娘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可以自由进出宫门的令牌，然后交给了皇城的守卫。
白水仙用余光瞄了一眼，有些吃惊。
她知道，有些东西她不该问，更不应该多问。
装聋作哑是她要在进宫之前学的第一课。
只有哑巴还有聋子才会活得长活得久。
待放行后，丽娘便将令牌藏好。
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
“进宫之后，变数良多。你且记得不要太过锋芒毕露。”
白水仙应着。
“你在乐赛弹得那曲《阳关三叠》，我知道，必要时，你可再弹奏，以此暗示司马瑜。”
当初乐赛时，白水仙便是弹得这一曲，然后得司马瑜赞许的。
如果她再次弹奏，不就露馅了吗？
而且，她还叫着她原来的名字。
丽娘知道她疑惑，于是便解释道：
“不用担心，司马瑜的为人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揭发你，这对他没有好处。”
丽娘莞尔一笑：
“况且，你的脸可是和原先一点也不像啊！他可能也猜不到是你。”
白水仙听见丽娘这般说后，才堪堪安下了心。
前面的路，已经不被允许乘坐马车了，于是，两人便都下了车。
一红一绿，并排走着。
白水仙望了望这高高耸起的楼墙，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丽娘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便出声道：
“是不是像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小时候的白水仙，在她还是侯府千金时，她住在侯府。
但是后来，已经故去了的皇帝想封她为郡主，再加上，她与康王青梅竹马，那时候可以算得上是两小无猜。
康王像是哥哥一般，每次都会让着她。
白水仙又想起了以前的往事，眼眶有些湿湿的，眼睛有点酸。
两人一起在这城墙下嬉闹玩耍的画面，像是狂风一般席卷进她的记忆中。
白水仙抱着琵琶。
还好戴着面纱，不然就让丽娘看笑话了。
可能连白水仙自己也没有想到吧，康王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次数，以及她下意识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小时候的事情，除了被抄家的记忆，大多数都不记得了。”
丽娘听见白水仙这般回答，只道她是嘴硬心软。
“你这脾气，可真得收收了。不然除了康王，谁受得了你？”
丽娘特意提到了康王，只见白水仙眼神闪躲了两下。
“康王有绿芙做王妃。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等会你回去天就黑了。”
白水仙说完后，便加快了脚步。
丽娘知她的性子，于是便未再言。
很快，两人便在赵孝皇的御书房外候着了。
赵孝皇今日下早朝下得早。
因为孟安仁的失神让赵孝皇不是很开心，于是便提前结束了早朝。
回来的路上，刚好碰见了二人等在那里。
赵孝皇看见丽娘后，先是疑惑，然后才召她们两个进了御书房。
“陛下万福金安！”
两人齐齐跪了下去。
赵孝皇手一摆袖子，这算是回应了。
“起来吧，可是有事？”
丽娘见赵孝皇开口了，于是待站起来后，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赵孝皇听完后，皱了皱眉。
于是便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站到了白水仙的面前。
“抬起头来，将面纱取下。”
白水仙照做了。
赵孝皇长得很俊俏，身上有一股威严之气，白水仙以为他很老，没有想到这么年轻，有些意外。
赵孝皇看见了白水仙的脸后，便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丽娘瞧见后，心越来越紧张。
“这孩子，心性高，一定要进司乐司。长成这样，月楼是待不下去了。陛下，我带她来找您，还望陛下不要生气。”
这确实是小事，但是女子进司乐司这种宫廷乐，很难，难如登天。
丽娘开口了，虽然白水仙不知道赵孝皇会不会买账，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丽娘的话不管用，那她就自己想办法留下来。
赵孝皇又回到了龙椅上。
他右手摩擦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丽娘心里有些忐忑。
白水仙抱着琵琶的双手也慢慢浸出了汗水。
“来人人，去吧司马瑜找过来。”
那个小太监听见赵孝皇这般说后，便立马急急跑了出去。
“丽娘，你既然说她琵琶一绝，可进司乐司，那么待会，要是她弹得曲子过了司马瑜那一关，朕，便许了。”
白水仙和丽娘听见这话后，皆是松了口气。
丽娘朝她使了个眼神，于是白水仙便立刻跪下谢恩：
“水仙多谢陛下恩典。”
赵孝皇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谈恩典还太早了，等会让朕看看你的能耐吧。”
“水仙知道。”
丽娘见此，便也立刻跪到了白水仙的身边。
“丽娘多谢陛下厚爱。”
赵孝皇听见丽娘的话后，嘴唇动了动，只是叫宫女太监拿了椅子过去让她们坐。
而自己，则拿起了桌上的奏折开始批阅。
白水仙和丽娘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便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不敢弄出一丝声响。
怕干扰到赵孝皇。
直到司马瑜的到来。
于是，赵孝皇便让白水仙表演琵琶。
丽娘朝着白水仙使了一个眼色，白水仙冲着她一笑。
白水仙的琴技，丽娘一直都不担心。
但是她依旧忐忑。
因为她不知道白水仙这一年里有没有继续弹琵琶，如果没有，会不会技艺生疏影响到弹琵琶？
白水仙上次琵琶试音的时候，伤到了手，还没有好。
因此，今天弹琵琶不得不戴上护甲。
司马瑜对白水仙的印象很深刻，因为那一曲《阳关三叠》，还有康王在背后的施压。
白水仙觉得自己也算是阴差阳错了吧。
她平时弹奏不戴护甲，今日确是带了。
她想着，要是等会司马瑜要是见自己熟悉，看到此也至少会犹豫几下。
再加上......白水仙嘴角弯了弯。
她将琵琶置于身前，脸藏于琵琶之下。
一双手灵动且自如的穿插在各个琴弦之间。
琵琶美妙的弦音便从她指间流出。
只是前奏，便让司马瑜眯了眼。
这《阳关三叠》就算把曲谱拆分成几段，他司马瑜就算化成灰，也听得出来。
于是看着不远处弹奏琵琶的女子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深意。
赵孝皇自然是注意到了司马瑜的异常。
只是慢慢听着白水仙弹曲。
等到弹到中间那段时，白水仙故意弹错了几个弦音。
赵孝皇听没听出，白水仙不知道。
但是看丽娘突然担忧的表情，还有司马瑜突然沉下去的脸，白水仙便知道了个大概。
白水仙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又迅速将弦音拉回来，不让它再错下去。
丽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而司马瑜则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态度。
不知道是因为赵孝皇在这里的缘故，还是看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