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听到这里，眸光发红，更为艰涩地道：“臣，万分羞愧，无以言对！”
他以为自己只是让师父失望了。
却没想到，兴许哥哥对自己也是失望的。只要想到，或许百年之后，哥哥也会用如师父当初那样陌生的眼神看自己。
他便觉得心如刀割，悲痛难名。
是啊，哥哥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看到这一切？
哥哥在他们逃跑的前一个晚上，都对他说过：“如果我们能逃出去，一定要把坏人都绳之以法。我们以后也要做大官，做很大很大的官，有我们守护这个世道，就不会再有人，被这些恶官欺凌。”
可是为什么……
恨意遮蔽了他的双眼，他把这些都忘了呢？
嘉晟帝见他如此。
也又叹了一口气，从自己龙椅上起来，大步走到了沈醉的面前。
亲手将他扶起来，道：“沈醉，当年的事情，是朕失察，是朕为君有过，才造成那样的悲剧。
你心中恨朕，险些走错，都是人之常情，朕不怪你。
朕希望你能继续留在朕身边，你的存在，能提醒朕曾经的过失，能让朕更为警醒。
朕也相信钰王妃既然能让你今日主动来自首，朕的话也必然能令你有触动，令你相信，朕是真的希望治理好这个国家。
朕还需要你，嘉晟也还需要你！
如子墨所言，你连自己府上的奴仆的死活都在意，你如此心善之人，就不要逼着自己做违背本心的恶事了。
朕相信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世上有多少黑暗，便该用更多的光明去打击它，朕相信你能做得比大多数人都好，就如同你前几年做的那样！”
沈醉难以置信地看向帝王，道：“陛下，您不怪我？”
嘉晟帝：“朕当然怪你，你险些错了，就是错了。
但是朕纵然身为帝王，也一样是人，朕能将心比心。
朕坐在这把龙椅上，嘉晟的百姓，便都是朕的子民，你们的悲与苦，朕都该看在眼里，与你们同心同德。
你也是朕的子民，而朕是你的君父。br>
说来你比子墨也大不了多少，哪里有孩子险些犯错了，父亲就不顾孩子从前的好，要一棍子打死孩子的道理？
更别说，你险些犯错的主因，也有部分责任，在朕这个君父的失察上。
所以，朕对你只有一句话——
回头就好，你能知道及时回头就好……”
沈醉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流出了热泪，跪下道：“臣，必不会再让君父失望！”
苏沉鸳说的对，原来他真的并不孤独，原来他真的不是一个人，独自在这世上行走。
陛下记得他做过的善事，能如长辈一样，原谅他这样的大错。
苏沉鸳也不希望他死。
这条路，从来就不孤独，是他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没有去接纳更多的人，没有让更多的人来到他的世界。
他相信……
他能够走出过往的阴霾，能够放得下过去，能够得到的真正的救赎与快乐，才是哥哥和师父，都期待看见的吧。
嘉晟帝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于心不忍，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起来吧！
我们君臣、父子三人，好好商议一下，这件事情如何收尾。
朕能够原谅你，可此事若是曝光，御史台和百姓们，却是不能！”
容子墨道：“不如将计就计，既然姬千瑶要布防图，便给她一张假的。
如此，便能对外说，沈醉通敌的事情，是父皇您授意的。
此计若成，这场仗我们嘉晟好打，沈醉的问题也能就此终结。
父皇以为如何？”
沈醉：“……”
这人跟苏沉鸳，倒不愧是夫妻，竟然想出了一样的主意。
不过，现在既然陛下已经知道真相，那陛下自己选择何种主意，他听从便是，因为已经没有欺瞒了。
嘉晟帝看了一眼沈醉，问道：“如此其实是最好的决断，邻国若是误判了我军布防，一定会大败一场。
吞下惨败，他们才会铩羽而归，如此反而能将对双方国家百姓的伤害，降到最低。
我嘉晟从来不兴战，便是因为朕知道，帝王的野心，连累的会是百姓陷入战火，无数好儿郎战死沙场。
若战事僵持，还要举国上下所有人，一起凑军饷，难免便要增加赋税，调走粮食。
最终伤得是国之元气，苦的是平民百姓。
可我嘉晟也从不畏战，他们既然要打，还想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不愿公平一战，而是要朕的股肱之臣为他们偷布防图，朕就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朕认为，可以这样做。
更重要的是，若能借此，让邻国的兵马，一战吞败而回。也能让这场战事早些落幕，也免了战线拉长，徒增许多死伤！”
沈醉听罢，开口道：“陛下圣明，臣愿意行此事，将功赎罪！”
嘉晟帝：“嗯！还有一事，当初端掉公孙府。
为了保护那些受害的人，所有不利的言论，是你自己提出，你要一个人担下。
可这件事情，朕一直觉得很委屈你。
你且放心，帝王将相，皆会有书册留于青史，你作为次辅，未来的首辅，自然也会有列传。
朕会让史官，把有关于公孙府的事实写明白。
虽然如今无法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但后世，所有人都会明白你。
朕绝不会让你如今背负污名而活，日后还要背负污名而死，千年万年被人曲解唾骂。”
沈醉听见自己喉头哽咽的声音：“多谢陛下！钰王妃她，果真没说错，陛下您……不是昏君，您值得沈醉效忠，您是英明的君主。”
嘉晟帝听到这里，意外地道：“哦？她还这么说？”
沈醉当然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是对苏沉鸳有利的，人尤其是喜欢从第三方的人口中，听到有关于自己的好话。
于是开口道：“不错，钰王妃劝臣的时候，便以此点劝说臣，告知臣面对您这样的君主，应当辅佐您驱除黑暗，去除腐肉，她相信在您的治理下，嘉晟只会越来越好。”
嘉晟帝听得心满意足。
当面的马屁听过不少，但是这种从他人口中，听到的转述的好话，内容又是如此诚恳，自然很难令人不愉悦。
于是他看了容子墨一眼，道：“你这个王妃，是真的娶到宝了，朕十分满意。
苏将军一片忠肝义胆，为了救朕的儿子，战死沙场。
如今，还给朕留下了一个好儿媳，同样在长裕山舍身救了朕的儿子不说，还为朕劝导良臣，匡扶社稷。
若非是她发现此事，及时对沈醉晓以大义，指不定还要出多大的乱子！
钰王妃如今已经是亲王妃，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既如此，朕要加封苏将军为定国公，苏夫人为正一品定国夫人，以嘉赏苏氏一门！
昨日便听国舅找朕抱怨，说有人瞧不起钰王妃的娘家，朕倒是要看看，日后还有谁敢瞧不起她！”看書喇
苏家一门两个国公，自古以来，都是前所未有，足见她的娘家圣眷之隆，这种时候要是谁还蠢得拿苏家凋零来攻讦苏沉鸳，那无异于是要公开与陛下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