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换回五颜六色的彩光, 申思杨和阮知镜悄悄从天台离开。
申思杨见时间还早,出声问阮知镜:“要叫司机来,还是我们慢慢逛回去?”
阮知镜仰头看申思杨:“逛回去要多久?”
申思杨拿出手机搜了下路程:“一个小时左右。”
阮知镜思索:“你走路会累。”
申思杨笑着收起手机:“不累啊, 基础运动量。那就逛回去吧, 我去个卫生间。”
酒店的卫生间是一体式的。
申思杨从卫生间走出, 在门口洗手台洗手时,忽地闻到一阵玫瑰的香气。
不是新鲜玫瑰的香气。
是花期已尽, 快要腐烂的玫瑰香气,香气中又混着些许酒味。
不太好闻的味道。
申思杨感觉到信息素阻隔贴下的腺体隐隐发烫。
镜子里很快出现一个申思杨意料中的身影。
“爸妈给你开了多丰厚的条件, 才让你跟着二哥的?”
阮知云漫不经心的声音在申思杨身后响起。
申思杨瞥一眼身后的人, 没有理会他,兀自拿过擦手巾擦手。
阮知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应该是丰厚到让人完全挪不开腿的条件吧?不然谁愿意跟着一个瘸子?”
申思杨压下眉眼, 扔掉一次性擦手巾,直白地抬手捂住鼻子:“需要帮你打急救电话吗?成年Alpha无法控制信息素, 可能是神经功能紊乱引起的,不及时医治,失禁、瘫痪、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空气里的玫瑰味信息素瞬间变淡。
然而没过多久, 又重新变得浓郁。
玫瑰味时浓时淡, 完美匹配上阮知云此刻变幻不定的脸色。
申思杨轻嗤一声:“如果不是无法控制信息素,那我可就要报警了。Alpha在公共场合下公然释放高浓度信息素,严重是要判刑的。应该不需要我详细为你普法了吧, 三弟?”
申思杨最后一句「三弟」直接将阮知云憋了一晚上的怒火点炸。
“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你个阮知镜未婚夫的名头你就真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妈的充其量就是个人形抚慰剂……”
阮知云刚骂到一半, 忽地膝盖一软, 险些直接跪在申思杨面前。
上一秒还在空气里乱窜的玫瑰味信息素, 瞬间被压制得丁点不敢外放。
清淡的茉莉茶香飘到申思杨四周, 将申思杨密不透风地包裹住,赶跑其他Alpha的讨厌气息。
轮椅滑动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阮知镜轻柔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思杨。”
申思杨不再理会阮知云,朝阮知镜走去。
走到阮知镜身边。
阮知镜忽然抬手,牵住了他的手。
申思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缓慢笑开,回握住阮知镜的手。
阮知镜冷到能凝出实质的目光投到阮知云身上。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阮知云的额角开始止不住冒虚汗。
只有Alpha之间才能够感受到的强大压迫感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阮知镜冷漠且充满警告的声音响起:“没有第二次。”
话落,他便拉着申思杨离开。
阮知云的视线被汗水模糊。
他看着不远处转身离去的两个身影。
在他们拐过拐角,身影完全消失的瞬间,阮知云发软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双膝朝地「砰」一声跪下。
汗水从阮知云煞白的脸颊滑落。
记忆倒退到阮知镜分化那天,家庭医生用非常震撼的语气对阮家人说:“二少的信息素非常少见。信息素虽然没有明确的等级划分,但有一类信息素,生来就能让同类感到威压。拥有这类信息素的人,不论相貌还是能力,都是绝无仅有的领先者。迄今为止,拥有此类信息素的Alpha不过百例,无一不是名留千史的佼佼者,二少将来也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阮先生,阮太太,恭喜啊!”
在阮知镜分化以前,阮知云始终觉得,他还有追逐上阮知镜的可能。
分化后的阮知镜却彻底给他判了死刑。
就像当年医生说的,与生俱来的差距无法跨越。
任阮知云对阮知镜如何心有不甘、满腔嫉妒,只要阮知镜释放出信息素,阮知云所有的情绪都会顷刻间化作泡影。
被扫荡得一片空白的大脑,仅能够容存天性使然的臣服。
——
走出酒店。
阮知镜松开牵住申思杨的手。
上一秒还放出信息素吓人的人,这一秒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全的。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牵你的手,我……”
申思杨见阮知镜一张脸憋得通红,笑着接上他的话:“可以牵,今天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忘了?”
阮知镜一下子愣住,仰头怔怔地看向申思杨。
好一会过去,他轻声问:“现在还是?”
申思杨点头:“12点还没有到。”
阮知镜反应了半分钟这句话,然后非常无师自通的,又把申思杨的手牵住了。
申思杨轻晃了一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问:“轮椅怎么办?”
阮知镜抬起另一只手,自然地按了一下轮椅内侧的一个按钮,认真应申思杨:“轮椅可以自己滑。”
话音刚落,轮椅就自动滑了出去。
申思杨被往前滑的轮椅带着往前走了两步,反应过来后乐出声:“之前我推你轮椅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可以自己滑?”
两个人走过路灯下。
阮知镜仰头看着申思杨。
灯光将长睫毛的阴影打在脸颊上。
睫毛轻轻扇动,黑眸如同碎进星光般。
阮知镜安静、漂亮、乖巧,并且装作听不见申思杨问了什么。
申思杨乐得不行,由着他插科打诨。
走过一片江边。
江水在风中泛起波澜,风卷走水里的凉意扑了两人满怀。
“会不会冷?”
两人的问话声同时响起。
申思杨笑着摇了摇头。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的笑容,也慢慢扬起笑,跟着摇了摇头。
到家时和前两天下班到家的时间差不多。
将人推进房间,他正打算和昨天一样,出去等阮知镜。
刚退出去一步,就被阮知镜拉住了手。
“不用回避了。”阮知镜温声开口。
他将申思杨拉进屋,一边关上门一边解释:“昏迷刚醒来的那段时间,因为非常不适应腿部毫无知觉,所以需要用到腿的动作总显得格外笨拙,就不太想让别人看见。”
申思杨将他推到床边,轻笑问:“现在不介意让人看见了?”
阮知镜摇摇头,仰头看向他:“不管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是医院的护士医生,看到总是露出可惜、觉得不应该这样的表情。但是你说过,我不可惜。”
申思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心口发烫。
他蹲下身,与阮知镜平视。
“当然不可惜啊。”申思杨的声音柔软温和,脸上洋溢着阮知镜总觉得看不够的温暖笑容,“你是独一无二的茉莉花,所以不管开成什么样,都是最好的模样。”
房间里瞬间漫开茉莉茶香。
但只是一瞬。
阮知镜很快将信息素控制得当。
他望着申思杨的眸光逐渐变深,深到几乎要将申思杨完全吞噬的瞬间,黑眸又绽放出柔光。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阮知镜轻声问。
申思杨笑着站起身:“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他就被阮知镜有力的臂膀搂住。
阮知镜圈着申思杨的腰,脸埋在申思杨温热的肚子上。
温暖,柔软。
怀中人所有的一切,都符合他幼时美好的想象。
他终于将脑子里被猫扫落一地的东西一一摆回原位。
所有混乱的想法都有了解释的原因——他想要申思杨成为他的Omega。
永永远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
阮知镜散开绑着的头发,在床上躺好。
申思杨坐到床边,刚要去拿童话书,忽然发现书架空了。
他一愣:“书呢?”
阮知镜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收起来了,童话故事对成年人来说,太幼稚了。”
申思杨忍不住笑:“是谁昨晚听得那么开心?”
阮知镜红着脸沉默不认账。
申思杨圈起他散开在床上的头发:“那今晚就干坐着让你吸?”
阮知镜听着这话,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吸人精?气的妖怪。
他的脸又涨红了一个度,静静盯着申思杨片刻后,他稍稍往里挪出半个空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躺下来。”
申思杨当然不介意。
他将阮知镜的长发打理好,撕开信息素阻隔贴一角,才在阮知镜空出的位置上躺下。
两人面对面躺着,静静看着彼此。
忽然,阮知镜出声:“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心情很好?”
阮知镜的房间安静温暖,配上暖黄的壁灯,叫人昏昏欲睡。
申思杨听见阮知镜的问话,慢了半拍,才懒洋洋应声:“为什么这么觉得?”
阮知镜唇角牵起清浅的幅度,声音柔和:“回来的一路上,你嘴角都是上扬的。”
申思杨轻轻笑。
意识被瞌睡虫倾占部分领地,他半阖下眼帘,许久后缓缓道:“因为觉得,你好像……也没有完全说话不算话。”
阮知镜的笑容凝固。
他忽然想起那天他摔倒在浴室,申思杨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是你第二次说话不算话了,我都给你记在本子上。
那时候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提说话不算话。
所以这句话……当时就不是对他说的。
瞬间通体生寒,他轻抿住干涩的嘴唇,尝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开口问:“什么意思?”
申思杨缓慢抬眸看他。
片刻后抬手,轻柔地落在他脸旁:“我的小孩已经不是完完全全需要我的保护了。也会拿起武器,学会保护自己,也学会保护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滴眼泪从阮知镜的眼眶中滚出。
紧跟着第二滴、第三滴……
申思杨触到一片湿润,脑袋里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个精光。
他惊坐起去擦阮知镜的眼泪,紧张问:“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阮知镜红着眼眶盯着申思杨,一边掉豆子一边哽咽开口:“我不是小孩,我从来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一直都有能力保护好你。”
申思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想起书上说,Alpha都有非常强的自尊心。
他以为是他刚才的言语打击到了阮知镜身为Alpha的自尊心,连忙改口:“好好,你不是小孩,我说错了,是我需要你的保护。”
阮知镜拉住他的手,忽然开口:“你晚上,跳舞的时候,亲了我。”
忽然的话题拐向,拐得申思杨一脸迷茫。
他琢磨了一会,想起阮知镜说过不喜欢肢体接触,于是道:“你要是不喜欢……”
话还没说完,阮知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申思杨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摸不清这个世界奇怪的设定,大部分时候都是处于又懵又茫然的状态。
因为不清楚阮知镜的情绪变动是不是跟Alpha的某些隐藏属性有关,他也不好按照惯常的逻辑去推测。
“是因为扮演我未婚夫,所以才亲我吗?”
申思杨看着阮知镜水光波动的漂亮眼眸,忽然觉得窥破了一点真相。
他俯身靠近阮知镜:“如果我说不是呢?”
阮知镜的眼泪唰得停住。
申思杨看着眼前秒变脸的人,险些笑出声。
他勉力把笑憋回去,温声继续顺毛:“阮先生,亲你是因为喜欢你,愿意跟你牵手也是因为喜欢你。”
阮知镜彻底不哭了。
眨眨眼,脸又开始泛红。
他紧盯着申思杨,好一会,出声问:“是喜欢阮知镜?”
申思杨被问得有些莫名,又想笑,但还是顺从点头:“是喜欢阮知镜。”
阮知镜轻抿住唇,唇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
好一会,又问:“申思杨是喜欢阮知镜?”
申思杨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申思杨是喜欢阮知镜。”
阮知镜终于笑开,隔了会,又问:“你喜欢我什么?”
谈了三个世界的恋爱,申思杨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个问题。
他笑盈盈地躺回到阮知镜身边:“很多啊。订婚协议明明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和你父母签的,你却在知情后还愿意为我争取补偿;我因为AO知识不足犯了没贴信息素阻隔贴的错误,你没有怪我,而是让小白给我准备了相关课程;你不会因为信息素失控而将错就错和我发生关系,还会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及时出现保护我……阮知镜,你有非常多让人喜欢的地方。”
阮知镜认真听着申思杨温柔的话语。
他红红的耳朵微动,琢磨着申思杨说出口的每一个优点。
都是他一个人的,无关长相,也无关别人。
非常满意。
他眸光发亮地看向申思杨,用认真的语气回应:“阮知镜也喜欢申思杨。那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申思杨笑弯了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犹豫:“愿意啊。”
阮知镜瞬间将他抱住。
白桃的香气在鼻前变得浓郁。
这几天不听话的信息素又开始变得有些不受控。
他只好短暂地抱了一会,就不舍地放开了申思杨。
刚把人放开,视线不经意扫过申思杨泛红的嘴唇。
梦里申思杨主动亲吻那个人的画面再次涌上脑海。
他轻轻眨眼,眸色缓缓变深。
轻抿住发干的嘴唇。
在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中,他出声问:“我可以亲你吗?”
申思杨眉眼弯弯,嘴角轻扬:“可以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阮知镜没有丝毫停顿地倾身将申思杨吻住。
不是梦境里浅尝辄止的吻。
是带着霸道的茉莉茶香,要申思杨心里眼里都只能有他一个人的深吻。
桃子被丢进茉莉花茶里浸泡,泡得全是茉莉花香。
阮知镜将人吻得瘫软在他怀中。
才心满意足地搂着人,高兴地闻着满是茉莉茶香的桃味,安然入睡。
——
意识沉沉浮浮,桃香慢慢幻化出实体,变成了两颗桃树。
阮知镜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桃树,还没来得及反应,忽地瞥见两个人走近。
他朝走近的两人看去。
看到了一张陌生面孔和……申思杨。
不是幼时,不是少年期,就是现在模样的申思杨。
申思杨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笑问身旁的男人:“真不让我上去摘啊?你会爬树吗?”
男人温柔地揉了揉申思杨的脑袋,声音柔和:“我摘,你在树下等我就行。”
阮知镜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申思杨和那个男人合力摘桃。
摘完满树桃子,两人在空荡荡的桃树下相拥亲吻。
忽地画面一转。
阮知镜面前出现一家饭店。
申思杨和刚才那个男人从饭店里走出。
天大概很冷。
申思杨一出门便打了个哆嗦,男人反应很快地替他将衣领拉到顶。
阮知镜看见申思杨笑吟吟问男人:“从这到家走路要多久?”
男人目光柔和地拿出手机,查完后柔声应:“一个小时。”
申思杨轻笑提议:“那就先逛一会消消食,等走累了,再打车。”
而后两人便牵着手,慢步在夜风中。
意识世界强烈震荡,顷刻间轰然倒塌。
阮知镜猛地睁开眼,像昨晚一样,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梦境。
他转身往一旁看去。
原本躺着人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房间里的桃香和昨晚一样已经变淡。
以前闻了无数次都让他觉得温暖的桃香,今晚却令他遍体生寒。
梦里的场景不断在眼前回现。
房间瞬间被茉莉茶香充斥。
不断外溢的信息素叫嚣着巨大的渴?求。
信息素钻出门缝,四处替主人寻找主人想要见到的身影。
房间里的人拿走申思杨躺过的枕头,紧搂在怀中,嗅着上面仅剩的一点气息,发出隐忍的呜咽声。
作者有话说:
阮宝:跟我散的步,也是跟别人散过的?原以为是宛宛类卿,想不到竟是宛宛类卿卿(呜咽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