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恒也没有多问肖公公什么，让这几个人签字画押。
他清楚，皇帝让他从叛臣的口中“挖”出赵昀，其实从一开始也是试探。
试探于淳是否已经被赵昀拉拢。
试探江家是否因为于淳已经靠拢了赵昀。
当初在他听到叛臣口中吐出赵昀的名字时，他也曾犹豫过，最后还是悄悄透露了一些消息给长子。
然而长子却像是没听懂一样，只管没头没脑的查。
此刻叛臣改口，心底却不免稍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刚一松下，自己也吓了一跳。
直到这一刻，才清晰的认知到，他并不愿意替皇帝去除掉赵昀啊！
回家一看到长子，许多看似不寻常的画面便慢慢浮现脑海之中。
父子四目相对的瞬间，看到他眼中的一目清定，有些事，不必言，说也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叛臣的口供来得突然，改口改得也突然。
百官看不懂，也不敢问，见着含庭笑吟吟从齐王府出来，除了拱手问案，也便只能以眼神探究和猜测背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样的转折了。
一身低品级文官服侍的中年官员和同僚去县里头办差，正巧与含庭擦肩。
行了礼，微微回头又看了眼，小声与同伴道：“被叛臣咬一口，换谁都要掉层皮，他倒好，关了三四日，精神还好得很！”
年纪稍轻些的官员道：“这还不明白吗？人家根本就不怕，甚至还留着后手呢！”
中年官员轻啧了一声：“那你说他到底跟郑洛那伙儿有没有关系？”
年轻官员表情谨慎，越发压低了声音道：“你管他有没有关系，咱们都是五六品的芝麻官儿，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上回宫变那会儿，别人家烧宅子、闯门，咱们门前连个影儿都没有。如今司马渊还在，后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儿还说，咱们只管当好自己的差事就成了，莫管那些闲事。”
人到中年，总看开自己怎么没能爬上大员的位置，如今这么一说，突然又觉得自个儿官儿小，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不用被人盯着算计！
嘿笑了一声，中年官员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不错，走走走，等办完了差事回来，也该下衙了！早些回家，看着老婆孩子才叫个安心。”
而刚从府里出来的含庭牢记未婚妻的吩咐，一则买她爱吃的点心，二则让有钱的鲁家大姑奶把压箱底的银子也全都给吐出来。
进了一家卖珍奇古玩的铺子。
这家的老板冒着生命危险远渡西洋，弄回了好些中原看不到的稀奇货。
含庭为着讨好未婚妻，自然是要去瞧一瞧的。
看到大主顾来，掌柜的立马请了进后面雅间儿里去。
一溜中原瞧不见的好货色都摆了上来。
含庭瞧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倒比寻常宝石要透明且纯净，落在光线里反射出几分彩虹似的光芒。
张光见他感兴趣，便拿了与他瞧：“这叫钻石，西方那些绿眼睛黄头发的人就喜欢这个，而且只有他们的贵族才能佩戴。我们东家带了大梁的特产去，也是他们没瞧见过的，他们的贵族就拿钻石换了我们的好东西。这东西漂亮，在他们那里比红宝石、绿玛瑙的都要值钱呢！”
含庭拿了看着，虽也想不出来这东西能怎么装饰把玩，不过瞧着稀罕，便说要了：“还有什么精致些的物件没有？”
掌柜立马又给介绍了一些精致小巧的玩意儿。
含庭挑了两件，一并买下了。
碰上这么豪爽大方的顾客，掌柜眼底的光都要炸开了。
一边将物件儿都装进盒子里，一边指了一盏精致小巧的水晶灯笼道：“这宝贝易碎，可得轻拿轻放。”
雁云应声接过了。
在掌柜高昂的“再来”声里，主仆两出了铺子。
王府的管事儿给他回禀了一声什么，主仆两又转去了一家酒楼。
就是那么巧，鲁氏的丈夫曹家的大公子一个崴脚从楼梯滚了下来。
含庭一个闪神避开了碰撞，不过捧着盒子的雁云没能闪得急，被撞了个正着，手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
那盏精致的水晶灯笼从锦布包裹中滚了出来，最后，被曹公子准确无误地踩碎在了脚下。
曹家下人刚进过来把人扶起：“爷儿！爷儿！您没事吧！”
曹大公子缓了缓劲儿，刚站稳就察觉自己自己脚下一阵膈楞，低头看，是一片半透明的碎渣。
本以为是碎冰，鞋尖儿用力踢了一角，皱眉怒道：“谁把冰块弄地上！”
雁云冷声道：“那是齐王给未来望妃娘娘买的水晶灯笼，不是冰。”
曹大公子眼皮一跳，抬头就看到了含庭皱眉睇着他脚边的碎片：“王、王爷……”
雁云继续凉凉道：“把王爷送娘娘的东西全撞地上了，没有道歉，也不捡，还能先发起脾气来，曹家好教养！”
曹大公子摔得眼冒金星，哪里注意到身边站了谁。
这会子吓得腿都软了。
倒不是他怕齐王，而是怕极了他未婚妻啊！
那可是个活阎王！
王公贵族家的郎君，看不爽当街就打，断手断脚断肋骨的可不少，自己撞烂了她的礼物，回头来找麻烦，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肋骨还能保得住么！
也顾不得痛不痛了，赶紧蹲下去捡。
可捡到那碎成渣的玩意儿时，脑袋可就发懵了：“……”这种材质没见过，怕是价值不菲。
含庭敛容笑了笑：“这东西倒也不贵，万贯而已。”
万贯！
曹大公子的眼神猛的一震。
那可都要抵得上他曹家满府一年的嚼用了啊！
“这、这怎么可能这么贵！”
雁云抱着剑冷笑：“送我们娘娘的，不贵怎么好显示王爷待她的爱重！曹郎君是不信我们王爷买得起这么贵的物件儿，还是怀疑我们王爷在敲诈你？趁着这会子人多，有人做个见证，曹郎君赶紧去甄宝斋问问到底是个什么价儿，我们刚从里头出来。”
大嗓门的路人大叔嗷嗷一嗓子：“那不能够啊！人是王爷，多的是银子，用得着敲诈人么！”
穿着考究的年轻公子睇着地上的碎片道：“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好玩意儿的了，这东西的材质我见过，是从西洋弄来的吧？”看着雁云点头，可惜的啧了啧，“那可当真不会便宜，一万贯定是跑不了的。”
带着孩子出来玩儿的大婶“哎哟”了一声，好不艳羡：“公主好福气，王爷可真是舍得。”
曹大公子真是欲哭无泪，明明是自己摔了跤，罪魁祸首没找着，莫名其妙惹了这么一桩脱不开的祸。
自己还在靠功名，什么来头也没有，凭空哪里拿得出手那好些银子，可问家里头要一万贯，父母舍得给，怕是弟弟弟妹们也要吵翻天了！
越想越心机，大夏天的，愣是连冷汗都逼出来了。
“这、这我哪有那么……”
牵着娃娃的大婶儿鄙夷地暼了他一眼，大声道：“曹大公子可别说没钱！你们曹家吃喝上等，每月血燕、人参、鹿茸都从万和铺子里买上好些。就算王爷银子多，那也是他的事儿！你碰坏了人东西，就得赔偿，还想装穷耍赖不成！”
含庭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没有去看看僧面或者佛面的意思：“是本王让人上门儿去取，还是你们曹家自己把银票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