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错长欢【完结】>第61章 慕容济番外中

  林昀将军出京那日,皇帝携太子和文武百官亲自来践行送别,声势浩大。我见到了跟在一侧的林玉儿。

  她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告着别。

  她说,这次我们全家都去垣城。我爹要去垣城常驻的事,是你提议的?

  我说,是。你怨我吗?

  她摇了摇头说,保家卫国是我爹的夙愿...我听说你和太子的事了。

  我说,你安心去垣城,等过些日子我安顿好京城和江夏王府的事,和圣上说清楚,便去垣城找你。到时候,我去林将军军中做个冲锋的小兵去,你可不要嫌弃我。

  她说,你是说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

  她说,那我等你。

  而后,她走了。

  我把自己想做的事和父王说了,他这关都没有同意,更别提皇帝那里。

  事情一直僵持着,直到三个月后,在一个初雪的冬日,我收到了玉儿的来信。

  信中说,宫中太后派人来垣城,传了懿旨,说要后宫选近身女官,要她年后进宫。

  我怒不可止,去质问了太子。

  太子说,是我求的母后又如何?父皇也同意了。我若得不到她,你也别想能得到。

  边疆重臣将女儿或儿子送到京城,名义上做女官或皇子伴读的大有人在,这是皇帝控制人心的一种手段,并不稀奇。

  可是,我并没有料到有这一手。

  林家三朝将军,世代忠良。竟也没有逃过这一关。是不是,做在那个位子的人,都这般多疑,我不知道。

  而后,我不顾一切,只带了忠叔和随身不多的暗卫,便连夜出了城,一路朝北行去。

  这一路,太子安排的杀手,有三路,均被我死里逃生。

  到垣城时,已是五日后,随行只剩忠叔和另外两名受伤的暗卫。

  玉儿见到我时,吃了一惊。

  她说,你怎么来了?受伤了?严不严重?

  我说,想你了,便来了。

  她替我上了药包了伤口,眼中满是心疼,手上的动作很轻。

  她说,你这样贸然前来,如果太子知道你没死,不会轻易放过你,让你活着回京的。

  我说,我知道,我赌的便是他要杀我。他若不杀,计谋便要落空了。

  她问,什么计谋?

  我说,半路上有一俱慕容济和几俱暗卫的尸体。虽然脸被烧的有些模糊,不过一切证据都说明,慕容济死了。

  她说,你扮假死?

  我说,若是世上没有了慕容济,只是边陲偏远小镇多了一个英俊少年,姑娘可愿意和这少年一起走,过一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她问,那你的梦想怎么办?

  我说,这只是权宜之计。待过几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出来做小兵,也不迟。谁让这少年,除了英俊,还很年轻。

  她听了这话,眼中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充满了期待。

  我将一枚同心玉佩送给了她,她见了很是很欢喜。

  我说,这是元宵节那晚,曾经答应送你的礼物。料子选了好久,自己画的图样,你瞧,这里面的红心玉是可以拿出来再放回去的。这红玉,就是我的心。

  她说,算你有心。礼物,我很满意。

  我说,玉儿,我爱你。

  当晚,玉儿没有走。

  她说,我把自己给了你,此生,你莫要负我。

  我说,此生不负。

  她说,你若负了我,此生,我都不会再见你了。我会弃了你,找个爱我的人嫁了,然后给他生一群孩子,幸福的度过后半生,然后彻底忘了你。

  我说,不会的。若是负了你,便让我不得好死。

  在我正盘算要尽快带玉儿离开之际,忠叔说,收到了北疆暗探的来信。

  信上说,太子知道我没死,联系了北疆皇帝,献上了垣城布防图,只求城破之时,能杀了我。

  我承认,当我收到信的时候,我很意外。

  我没想到,太子竟然愚蠢到走了这一步险棋。这叛国的事,他竟真的做了出来。

  也许是我低估了他的疯狂,高估了他的智商。

  我不知道他想置我于死地之心,如此强烈。也可能,是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他得不到的东西。

  太子的这一举动,彻底将我的盘算打乱。他搅浑的这盆水,我要原原本本的泼回去,将他拉下马。这机会实在难得。

  我没有将信拿给玉儿看,也没有告诉林昀将军。

  我只说告诉她,太子知道我没死,知道我在垣城了。

  我按原计划带着玉儿离开了垣城,只是没有去边陲小镇,而去了最近的驻军处。那里驻扎的阮童将军,是父王的亲信。我将玉儿托付给他,我知道,我可以信任阮童,因为他的命是父王救的。

  且阮童也答应,若垣城真的需要救急,即便违抗了军令丢了官职,也会出兵。

  而后,在北疆大军来袭的那日,我回到了垣城。

  我没有料到,北疆的军队如此速度便到了垣城。更没想到,这次是北疆皇帝亲临,带了十万大军。

  我见到了南安垣城守军死伤惨重,也见到了林昀。

  我说,太子通敌,守军布防图在北境皇帝手中。

  林昀说,已经猜到了,刚才敌军专挑城中薄弱地带突袭,折了不少兄弟。小王爷几时知晓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闪烁着的是忠勇二字。

  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需要垣城有一场败仗,来证明守军布防图之事确实为太子所为。

  我说,不久前。

  接下来,我和林昀将军商量,重设了布防,加强了戒备。

  我说,点起狼烟吧,阮童将军的人见到狼烟会出兵的。

  林昀没有拒绝。

  可是三日后,并无半点人影。

  林昀说,阮童的军队,若是不负辎重的轻骑,一个日夜便该到了。就算是大军前来,三日,也够了。

  楚暮说,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城守住了。

  我无话可说,不知道为何没有援兵。

  夜里,林昀派了十几路传令兵,奔赴不同方向。

  次日,那十几俱尸体便被扔在了城门下。

  北疆军队,切断了水源。

  林昀说,城中断了水,这么多兵士和百姓,就算算上现有的存水和井水,最多撑四日。

  北疆军队派兵日夜攻城不断,守军轮番坚守,疲于应对。

  攻城第六日。

  林昀说,今夜五更突围,小王爷跟着突围,逃出去吧,带上楚老将军和他的家眷。城中百姓已经通知了。

  楚暮说,我不走,守了半辈子垣城,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死,也该死在这儿。能多杀一个敌兵,便是我的造化,若是死了,就当陪我家老大和老二了,也不孤单。

  我说,我不走,我陪你们血战到底。

  林昀说,你未经沙场,在这里不如出去了有用,我们和城中余下的百姓,还等你带援军来回救垣城。

  我说,好,那你们等我。玉儿现在在安全的地方。夫人和林荀林藉,我会平安带出去。

  可是夜里突围时,林夫人并没有跟来。

  五更天,喊杀声满天。我此生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也从未见过那么多人死去。

  那些突围的士兵,明明知道向前冲就是死路一条,却毅然决然的一路前行,无人回头。

  我从未想过,让他们向前的信念,究竟是什么?

  可我知道,我佩服这样的人,也想做这样的人。

  我看着身边的人一批又一批的倒下,敌军杀红了眼,不论是南安的兵士,还是普通百姓。

  剩余的两个暗卫也全部战死,忠叔带着我一路杀出重围。混战之中,我和林荀、林藉走散了。

  待和一些幸存的百姓远离了战场,我看着北面的一片血色烟雾迎来了朝霞红日。

  我说,不行,我要去救林荀他们。

  忠叔拦住了我,说,少爷,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若还活着一定已经逃出来了,若没有逃出来,你去了是岂不也是白白送死,再说你拿什么去救?

  忠叔说的没错,我很快便恢复了神智,我要去搬救兵。

  我们骑上马去了阮童驻军处,带着愤怒,带着不甘。

  可我还没有见到玉儿,刚斥责为何不发兵,却见大帐之中安坐待我之人,是父王。

  父王说,不发兵是我的命令。

  我问,为什么?

  父王说,为了你。

  我不明白他所指何意。

  父王说,你可知太子为何如此大胆通敌?他给圣上下了毒,现在皇城的禁军都是他的人。

  听了这个消息,我很震惊。几日不见,已变了天。

  我说,难道...他要逼宫篡位?

  父王说,你以为呢?那个位子,谁不想得到,谁不想早一日坐上。现在北有战乱,南有宫难,你只能选一个。

  我说,即便如此,垣城还是要发兵去救。林昀将军还在等我,否则如何面对玉儿...

  父王说,糊涂。

  我说,给我兵权。

  父王说,你要想有番作为,难道这点利害轻重都看不清吗?南下,是你唯一的选择。我已经秘密派兵南下了,现下也该到了京外了。这里的兵营,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空壳。

  我说,我不信。

  父王说,你大可自己去瞧瞧。失了一个垣城,还是失了整个南安,你没有的选。

  我呆在了那里,很久没有说话。

  我说,让我见见玉儿,我跟你回京。

  一个兵士带我去了一个偏帐,我见到了被捆绑着的她,为她松了绑,取下了口中的棉布。

  她急急问我,垣城如何了?阮将军发兵了吗?我爹爹如何了?

  我说,玉儿,对不起。

  而后,林荀和林藉一脸狼狈的也来了偏帐。

  玉儿松开了我,忙不迭的跑向林荀。

  她问,阿荀,发生了什么事?爹爹如何了?娘亲呢?

  林荀哭道,长姐,救兵一直没到。娘亲不走,爹爹说如再无救兵,垣城撑不过三日了。今日突围,是楚三叔拼了命,才将我和阿藉救出来的...

  林藉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也哭道,长姐,楚三叔身上中了十几刀,流了好多血...可他把马给了我和二哥...长姐...我好怕...

  林荀说,爹爹说小王爷会带兵回去的。

  玉儿说,阿济,求你现在发兵,去救救我爹娘,救救垣城的百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说,对不起,玉儿,现在宫中有难,太子逼宫,我必须要走了。

  她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我,静静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眼神,我从未见过。

  她说,慕容济,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你。

  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我却狠心的离她而去。

  我有时候常常幻想,若是当时没有走,留下来陪着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当我赶回京城,带兵攻入宫门那日,乌云密布,天空飘起了雪花。

  北方战报传来,垣城失守被屠城,林昀并全军三万余人战死,无一生还。

  我的心一派冰凉,看着那些倒下的人,将白雪染红。

  而后,我将刀架在了太子脖颈。

  我问,为什么?你明明已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你没有坐过,那种患得患失、战战兢兢的感觉,不会懂的。

  我说,你这太子之位,也不是坐了一天两天,为何是现在?

  他笑得歇斯底里,又笑得那么无奈,而后哭出了声。

  他说,若没有你,父皇又怎么会觉得我不堪大任,怎么会起了废我之心?我不服...凭什么说我处处不如你?既然这太子之位不留我,那我便夺了这皇帝之位...

  我说,你败了。

  他说,是啊,我败了。那你呢?

  他问我的那一刻,我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胜利。

  是的,太子败了,我也败了,圣上也败了,垣城也败了。

  在这盘棋局中,没有胜利者。

  后来,太医说,圣上病重,已是回天乏力,怕是只有这几日了。

  圣上将一干重臣心腹叫去了寝殿,作为一个帝王,他已在安排后事了。

  众臣跪了一地,四皇子和父王也在其中。

  圣上说,太子叛乱,其罪当诛,判斩立决。眼下朕的儿子中,只有皇四子,奈何年幼,不堪国之重任。待朕死后,着慕容济继皇帝位......济儿,以后南安国便交给你了,莫要令朕失望,令先祖失望。

  众臣愕然。那几位阁老、相国、大学士,都难以置信。同样,这话也出乎了我所料。

  我看向父王,那样子如同他早已知晓了这一切一般。

  我说,圣上,我虽想济世,可无心皇位。

  圣上说,济儿,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这位置,你再考虑下吧,就算为了南安国百姓。

  我说,不必了,皇叔,我考虑过了,给阿远坐吧,我会好好辅佐他的。

  圣上思索了片刻,没有说话。

  圣上说,济儿,你起身。远儿,你过来,给你济哥哥磕三个头。

  皇四子慕容远应声向我跪下,那个小小的身躯以后将承担起一国之重的担子。带着一丝不忍,而后,我将他扶起。

  我依然记得当时和玉儿说,我想要做一个济世的大将军。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我私心的以为,我不要这个皇位,便没有那么多束缚,我和她之间,或许,还有可能。

  圣上说,远儿,以后父皇不在了,济哥哥便是你的依靠,我要你起誓,无论遇到何事,不会对他有疑,不会伤他性命。

  慕容远照做了。

  圣上说,刚才的话众卿也听到了,朕今日当着众卿的面,封慕容济为摄政王,待朕宾天,辅佐慕容远登基。慕容远加冠之前,摄政王命便如皇帝令。众卿,可有异议?

  无人回话,无人敢有异议。

  三日后,皇帝崩逝,谥号仁敬。

  也是在这一日,将宫中丧仪之事交给大臣,我走到了将军府前,等候了一个下午,见到了回京的林玉儿和温无双。

  她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不少。

  而我,却不该和她说什么。

  林荀说,你还有脸来这里。

  说完,将我暴揍了一顿。我喝退了忠叔,任由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没有还手。

  而后,温无双拉住了林荀。

  直到他们全部进了府门,自始至终,她没有看我一眼。

  我派人送去让林荀继承爵位的诏书和赏赐,她全命人退了回来,将传旨的太监全赶出了府门。

  朝堂之上,温无双请辞了去年刚得的翰林学士的位置。

  散朝之后,我极力挽留,他去意已决。

  他说,我要和玉儿一同离开京城了。

  我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激动的扯住了他的衣领。

  我问,你和她一起?温无双,你想干什么?

  他说,当我知晓了垣城出事,第一时间赶赴过去的时候,你却在南下,为了争夺你的权势。当她最孤单无靠的时候,是我陪在她身边。当她生病的时候,是我照顾她。慕容济,是你自己不珍惜,我给过你机会了...你问我想干什么?我喜欢她,我爱她。

  我问,那她呢?她爱你吗?

  他说,玉儿让我带句话给你,她说,她不要你了,让我把东西还给你。

  我心如死灰,松开了温无双,跌坐在了地上,没有接那块玉佩。

  他说,玉儿还说,你的心和这玉佩一样,喜欢时可以放心近来,不喜欢时也可以拿出去。这样的心,她不要。

  良久之后。

  我问,去哪里?

  他说,回她江陵老家,那里有林府老宅。

  我问,何日启程?

  他说,明日。

  我说,温无双,你若是敢娶她,我灭你九祖!

  温无双没有说话,见我不接那玉佩,便又收了回去。

  后来,她真的走了。我一个人骑马缓缓跟在后面,我不敢靠的太近。

  直到出了京城外十里,忠叔追来,拦住了我。

  他说,少爷,不能再跟了。

  我说,忠叔,她不要我了。

  而后,我哭的像个孩子,像是有人抢走了我最心爱的玩具,像是有人拿刀在我心口狠狠一刀又一刀的剜着,却是那般的痛彻心扉。

  再后来,我知道她一直在边境寻人,寻的是个四岁的孩童。我让忠叔差人帮着去找。最终在萧关找到了楚暮老将军唯一的孙子,楚家唯一的血脉。

  再后来,我听说,林家多了一个四少爷,名叫林萧。我知道是那个孩子。

  次年秋后,我亲率十万大军收复了垣城。

  第三年,再次率军攻进了北疆都城。北疆的皇帝投了降,答应向南安称臣,年年进贡。我没有答应。

  我说,条件还不够,当年垣城之战的所有主将,我要他们的命,来祭奠死去的林昀将军和所有死去的将士百姓。

  而后,北疆皇帝自裁,小皇帝继位,六位将军被赐死。

  北疆国力一落千丈。

  没有了北境的祸患,我将父王的人全部收到了自己麾下,而后着他去江夏养老。后来不知缘何,他中毒了,便去了江东,我便没有再管。

  我一直勤勉的处理朝政,仿佛只有这样,只有护佑了这些百姓,才能弥补我的愧疚...

  好在国内也一直很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这曾是我的梦想,而今也是我的赎罪。

  慕容远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我给他选了老师,平日里也会亲自教习他武艺骑射,一点点教他治国之道。

  可即便如此,过了这么多年,我再也找不回以前的那种快乐。

  没有了玉儿,即便齐如玉名字中有玉字,即便王府中留下的夫人各个都有她的影子,却都不是她。

  而我一直想着的玉儿,果真弃了我,找了爱她的温无双,生下了他的孩子。应验了她那晚对我说的话。

  而我当时说的誓言,只是迟来,并不是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