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错长欢【完结】>第44章 墨离合

  待早饭毕,谢白棠和叶蓉去了主院后,谢天冬才屏退了左右,阿柳将轮椅推到了抱厦西南边的小池塘边上,长欢跟了上去。

  谢天冬目视着水中鱼儿欢快的游走,静静的叫了声,“阿柳--”

  只见阿柳上前,将一个灰布包递给了谢天冬。

  谢天冬将腿上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黑盒,长欢看不出是何材质,只见那黒盒上没有一丝的瑕疵,浑然天成,泛着一丝光亮,在灰布包的衬托下,愈发的黑了。

  谢天冬看似毫无章法的在木盒上按了几下,那木盒便应声开了。只见黄布衬里上躺着一株一尺来长的红蕊白花,眼下看来虽失了水分,却也是栩栩如生。

  长欢只看枝叶便晓得那是百日红,又惊又喜,忙凑近了想瞧个仔细。

  谢天冬却缓缓道,“这铁木盒子,出自千机老人之手,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墨离。”说完,手扶轮椅将身子转向了长欢,仿佛是想让她将腿上之物看的更清楚些。

  墨离,是已故的鲁班传人千机老人的收山之作,相传上百年来一直被皇室收藏,不知何时竟然落到了逍遥岛。

  那千机老人的名号,长欢自是听过。而墨离,她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只知道一句流传来的话。

  墨离但合神见难,无缘人终道无缘。

  长欢原本对这世人口中所谓的稀奇没多大兴趣,奈何杨延去年曾有一阵子对木工机关术起了兴致,硬是拉着她一起研究。

  说是一起研究,却是杨延在一旁看着得来的图纸兴致勃勃的指手画脚,而长欢则是出苦力为他锯木头打磨。

  那时候,他想做出的是一个可以自己斟酒的小人好送予林荀,结果木头毁了一根又一根,却终是没有遂了他的意。

  之后,那图纸便被他束之高阁,也同意了林荀说的,在木工方面,他确实没有天分。而长欢倒是因为那次的缘故,开了眼界,知道了这墨家的机关术和鲁班的绝学,并非子虚乌有。

  长欢伸手刚想触摸时,谢天冬却不紧不慢的将盒子合上了,只听到细微的转轴声响,而后又在长欢的注视下,原本合在一起还能看出缝隙的上下盒面,此时竟毫无破绽,如同原本就是一体般。

  谢天冬将铁木盒递给了长欢,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长欢诧异的接过,道,“果真给了我?”说着裹着白布的右手在胸前半托半夹着那铁木盒,空出早已结痂刚好的左手来想打开,却不得要领,又学着谢天冬刚开始打开的手法在盒子上按动了几下,木盒纹丝不动。

  长欢皱眉,不信邪,想要再按。谢天冬见了,只是淡淡的提醒道,“墨离中有机关,三次不成,里面的东西便会被销毁...你已经试了一次,确定,还要再试试吗?”

  长欢听罢,不再动了。看向谢天冬,心道,笑面虎果然是有备而来。

  长欢道,“大少爷这是何意?”

  谢天冬却微笑道,“这是我的诚意。”见对面人沉默,又道,“至少是一半的诚意,至于如何打开,过几日我自会告知。”

  长欢故作轻松,道,“说吧,什么条件?”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的伤恢复的很快,明日婶娘--要去侯府拜访,我要你这次出了岛,便不必再回来了。”谢天冬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原本不动声色的脸上,只是提及了谢白棠却是眉头微微一皱,虽只是一瞬,却还是入了林长欢的眼。

  长欢全神贯注的听着,直视道,“只是这般吗?未免太...”太容易了些,太不像谢天冬的性格。

  谢天冬眨了眨眼,头微微一歪,淡笑道,“在你离开之前,我会告诉你打开墨离的方法,届时,还有件事,要你做...”见长欢眉头皱起,又道,“放心,这件事于你而言轻而易举,没有任何难度和危险。”

  长欢顾忌的说道,“我不会做伤害夫人的事,还有谢天赐,我也不会帮你对付他。”长欢心想,若是谢天冬想因为夫人报复了谢禄风的事,而记仇,或是为了同谢天赐争权,她不会帮忙,也不想蹚浑水。

  谢天冬面上如云淡似风轻,道,“我也没想伤害婶娘,或是谢天赐。你大可放心。”又道,“你知道,这么久,我为何没有动你?婶娘...”

  只是想到了谢白棠,谢天冬脸上便又现出那种让长欢看不懂的神情。

  谢天冬顿了顿,收敛了神色,继续道,“婶娘,喜欢你,也信任你。”而同样的理由,夹杂着那与日俱增愈来愈深的情感,也是他为何想让林小暖尽快离开的缘由。

  或许,越是在乎一个人,越想要守住那份感情,便再容不下第二个人去分享。

  一直以来,谢天冬对林小暖,内心是充满矛盾的。他既羡慕林小暖,又嫉妒她。他既想要她带来的效果,至少谢白棠是开心的;又不想要林小暖在她身边,那种让他觉得自己无足轻重被忽视的感觉,深深折磨着他。

  近来十几日,当谢天冬深夜难眠时,那感觉,尤为强烈。可当白日里见到了谢白棠,看着她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感,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又退缩了。

  三日前,他和叶蓉守在谢白棠床边,一直等她醒来。而她只是听闻了叶蓉的叙述,只是听闻了绿竹说小姐好似受了伤流了血,谢白棠便变了神色,吐出一口心头血,嫣红无比。

  谢天冬知道,那不是因为中了摄魂烟的缘故,只是因为急火攻心,只是因为,她太在乎林小暖。

  那一刻,他多想自己不懂医理,至少,还可以骗自己。

  也是那一刻,他便动了心,他动了想要林小暖快些离开的心。他不能杀了林小暖,那只能让谢白棠离他越来越远。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以及挡在他面前的是谁,是什么。眼见着谢白棠与林小暖的感情与日俱增,林小暖或许耗得起,他却不得不顾虑。

  三日时间,他未出房门寸步,一个计划在他心中缓缓酝酿。

  若要离间人心,没有什么比在人心中种下一个叫做生疑的苗儿更有效,而后天高水长,天各一方,任由那疑惑在心中生根发芽,最终毁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和真心。

  他想到了曾为神偷燕不空解毒时,那燕不空将从皇宫中盗出的墨离作为诊金送给了他,连同开启的方法也一并告知了他。而后,他想到了如何让林小暖走的心甘情愿,走的彻底不能再回来谢家,回来谢白棠身边。

  林长欢看不透这一切,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谢天冬收回思绪,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聚好散,大家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便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长欢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半是疑虑道,“我凭什么信你?”

  谢天冬笑了,却很快又止住了笑,道,“你可以不信我,可现下你手中的百日红,不会说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不出三日,你便可彻底的得到它......你还有时间,可以好好想想我的条件。”

  谢天冬说完朝阿柳使了一个眼色,阿柳便推他朝院门走去。

  林长欢呆呆站在小池边,目送着谢天冬消失在门口,而后便朝西偏厅走去。待将灰布包收好,这才坐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空中一片湛蓝,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

  这一刻,忐忑与喜悦并存。

  脑中响起阿错曾说过的话,“我想自由自在的活着。哪怕只有一次。”

  林长欢心道,“阿错,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你想要的,我们想要的,都会实现。

  是夜,见年年收拾包裹,长欢一问方知,那郡主早已盼着夫人前往,直至明日成行,便提前告知要多留夫人几日,故才有此一举。

  长欢便吩咐了年年,将那灰布包也带上。

  年年抱着那灰布包有些沉甸甸的,好奇的问道,“小暖,这里面是什么?该不会是什么宝贝吧?!”

  长欢笑道,“却是宝贝,不过不是你喜爱的金银珠宝,却是比那些更要贵重。你定要先替我收好了,不要随意动它。”

  年年从包裹缝隙只看到黑不溜秋的一个木盒,又听不是金银,便不以为意。

  次日,谢白棠带着长欢和谢家年轻一辈,还有温庭照也跟着一道凑来。除却谢天赐和温庭照骑马,其余众人分乘三辆马车前往位于城西南的东平侯府。

  东平侯府虽说也在江东城,与逍遥岛却是一个地处西南角,一个远在东北方,中间隔了多半个城。故马车从城中大道穿行,也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长欢无聊的扒着车窗望了会,待放下窗帘,见谢白棠微笑看着她。

  长欢其实不喜欢让人这么盯着看,她记起之前阿错说过,跟踪她的人来自侯府,便似是随意没话找话般问道,“夫人,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谢白棠语气柔和,道,“郡主名唤慕容冰,按辈分,你该唤她一声冰姨。她性子最是温顺善良,很好相处,你无需因为她的身份便紧张,待等下见了面便知道了。”

  长欢点头,道,“那,侯爷呢?是不是很严厉?”她见过陈思齐和陈思宁的言谈举止,论起家教,若有慈母,另一个大概率便是严父了。

  谢白棠道,“陈侯爷这些年来一直安心做他的富贵闲人,严厉倒说不上,不过人很正直,从不以势压人,且能帮的他都会伸出援手。”十年前暖暖消失的时候,他便是派了人手四处帮忙,还亲自写信寄了画像给各处官府帮着找寻。谢白棠至今还领陈澈的情。

  “夫人和侯府的关系很好吧?”

  谢白棠拉过长欢的左手,若有所思道,“人常说,患难见真情...我这一生,真心相交的朋友不多,认识了他们半辈子,他们算是。”她记起暖暖失踪,存风死后,那段最难熬的日子,若不是慕容冰在身旁陪伴开解,她怕是早已活不下去了。

  长欢听着这话语气中有种淡淡的忧伤悲凉,安慰道,“有能交心的,是一件幸事。”

  谢白棠微微低头看向长欢,好奇问道,“那你呢?可有交心之人?”

  长欢想到阿错,一时脸有些微红。心道,若一个人既是交心的朋友,又是彼此相爱之人,算不算得上是上天眷顾。

  见谢白棠还在等她答话,长欢便低头缓缓道,“我有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也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哦?你的这个朋友,长什么样子?性子如何?可以告诉我吗?”谢白棠起了玩味,却是真心好奇。

  长欢红着脸,道,“她...她平日里话不多,可是说起话来,也会有滔滔不绝的时候...功夫很好...对我也好。”

  谢白棠见长欢神色羞赧,便道,“那何时,带他来岛上玩吧,顺便让我也认识下你这位朋友,可好?”

  长欢正不知如何回答,此时马车似是被石头绊了一下,车内起了颠簸,谢白棠却是反应迅速的将长欢一把护在怀中,小心翼翼不让她的右臂碰着窗边硬木。

  待马车平稳了,长欢正了正身子,岔开话题道,“夫人,我这伤快好了,不妨事的。”

  谢白棠还拉着她的左手,摩挲着掌心的那道粉红伤疤,一下子低落了下来,道,“自你回来,现下想来,忧思的时候多过了开心,反而一而再的为了我受伤...”

  长欢回握了那双带着温暖的手,诚恳道,“夫人,这次出来,我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我陪您好好玩几日,可好?”

  或许,这便是最后的几日了。长欢只想留给她一个美好的回忆,不想带着遗憾离去。

  谢白棠眼角微润,笑着点了点头。

  不多时,东平侯府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