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错长欢【完结】>第42章 十指心

  年年驾车驶出情人道口,朝车内回头问道,“小暖,咱们接下来去哪?”

  “城中,东安堂药铺。”

  现下虽然有披风围着,长欢还是能感觉到右手越来越冰凉。

  此时已是申正时刻,沿街酒肆摊贩已经为傍晚夜市提前了叫卖,若是平日,按照她爱凑热闹的心性,定是要探出头去瞧上一二,只是眼下,已无心更已无力。

  待马车经过沿街最大的寻味饭庄时,自午后便与世子陈思齐一道来此喝茶饮酒的安错,此时正巧和世子在二楼雅间窗边,边看着沿街行人,边闲聊着。在座的其余众人已是七倒八歪。

  这种场合若非世子强拉着她去,她本不愿来的,不过侯府还有个陈思宁对她殷勤的不像话,让她甚是苦恼,一对比还是外面清静些。

  谢家丫鬟的那套黄衣制服,分外扎眼。安错自是认得年年,她对长欢身边的人和事向来留心,见马车是朝着城中东安堂方向去的,她的心猛的一揪。

  她自知若非情况特殊,长欢不会贸然出来。尤其是在身后还有尾巴在的情况下。

  安错同陈思齐低语道,“刚看到了熟人,先行一步。”又同在座的四五位年轻男子简短话别,便下了楼去。

  安错此时身无长物,只好将荷包中的银两当做暗器,悄然跟在那两个暗探身后,而后一击便中了那二人项后风府穴。只见那二人随即晕倒在地,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安错趁机拐入小道,绕路朝着东安堂药铺快速运功行去。

  待年年驾车到了地方,将长欢架至药堂。未待长欢开口,抓药处的小厮阿明哥一眼认出了长欢,他一面吩咐伙计将门外的马车牵入后院,一面带着长欢进了后堂。

  后堂东厢房门被推开时,杨延正在和好友郭怀安在一同谈医论典。这郭怀安便是东平堂的东家,也是个医者,虽年长杨延十岁,却对杨延的医术佩服之至,言语之中俱是恭敬。

  杨延见了来人,猛地从桌边起身,神情惊多过喜,他知道,定是出事了。

  郭怀安见状,忙道,“在下改日再来讨教,杨兄先忙。”说着很是识相的出了门去。

  长欢一见到杨延,未语泪先流。仿若之前积攒的委屈痛苦,一下子有了出处。

  杨延只看了长欢的脸色,便知不对,慌忙扶她到桌边坐下,急急问道,“哪里受伤了?”

  年年接口道,“小暖的手臂和手,被匕首伤了。”说话间趁机将披风解下。

  杨延顾忌的看了眼年年,再看向长欢,只见映入眼帘的那满是血红,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不已,未待发问,便听长欢哽咽道,“舅父,好痛--”

  年年听了这话,面上看不出有何异常,只是眼眸猛地抬了一下。

  这一声舅父,叫的杨延心都快碎了,此时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受疼。

  杨延毕竟是见过生死、经历过大事的人,待喘了口气,便从怀中摸出一瓶药,倒出一粒止疼的药丸给长欢服下,又将她手上的绑带解开,看了眼伤口,皱眉望了长欢一眼道,“伤口太深,必须得缝合。”又吩咐阿明道,“快去准备蜡烛、羊肠线、银针、烈酒还有包扎的东西。”

  杨延见年年还呆立在一侧,又道,“那个谁...你--去帮忙。”

  年年哦了一声,便被支走了,刚出门便见到安错**落入院中。年年疑惑的唤道,“安公子?”

  安错像是没听到般,直接推门而入。

  长欢听到了年年的问话,心内一惊,一抬首便见到了阿错,猛地起身忍痛想将手臂背到身后,只是一切有些晚了。

  安错走到长欢旁边,嫣红刺痛了她的双眼,抽打着她的心脏。她双手微颤小心的扶着长欢坐好,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长欢将头靠在安错身上,留恋这属于阿错的味道,干净中带着一丝的清凉。

  安错一手顺势将长欢抱在身前,自己却别过头去,已是眼圈泛红。

  长欢感受到了阿错身体微微的颤抖,硬是从泪眼中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仰首看向她,摇了摇头道,“阿错,不疼--”

  杨延听着这口是心非却是好心宽慰的话,无声的叹了口气。

  只这一句不疼,却让安错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人常说,十指连心,原来连的不仅是你的心,更连着我的心。

  她此时想做的,能做的,只有凑近了长欢,紧紧的吻住了她。

  像是只有吻了,才能止住心痛。

  像是只有吻了,才是诉说自己的爱意、愧疚和无奈。

  眼中只有彼此,罔顾了杨延的存在。

  这一个吻,很长,却不够诉说衷肠。

  杨延见状,别过脸去,双手不自主在腿上搓了搓,终究有些不自在,道,“我去看看他们好了没。”说着便出了门去。边走边觉得不对劲,这只有父母抓包孩子接吻亲昵显尴尬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偏偏就反其道了。

  安错这才注意到了杨延的离去,松开了长欢,一滴泪顺着脸颊坠入空中,而后滴到了长欢的唇边。

  安错弯腰将那滴泪轻轻拭去,看着长欢柔声微颤,恳求道,“我们不要百日红了,好不好--”

  长欢泛着泪花摇了摇头,回望那深情到让她心动的目光,道,“我想要的看似是百日红,其实,一直都是你,阿错。”

  安错抬头,闭上了双眼,道,“你说不疼,可为什么,我的心很疼,很疼。”

  “阿错,你又说了一句情话,真好听--我喜欢听。”长欢不顾鼻尖酸涩,挤出一个笑,又缓缓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爱一个人,便是全心全意,若是分了半点,那爱便不算圆满。

  长欢庆幸,自己遇到了对的人,能将自己的爱填满,让自己的人和心,都毫不保留的给她。

  这世间情爱,怎能让她不眷恋。

  这一世,遇见的人很多,做朋友的却不多,交心的更少,能相爱的,更是难得。为此,她感激上苍,庆幸,遇到了彼此。

  此时她还不懂,情深不寿,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若没有了阿错,若是阿错不爱她了,她是活不下去的。所谓的宿命,也不过是另一个无意义的借口。而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她便再也不能明了。

  她只知道,那融入她骨子里,刻入她灵魂的,是阿错。

  后来,也因着同一个理由,英年早亡,注定了,是她的宿命。

  待年年和阿明哥将杨延要的东西全数抱来后,几个人都围在桌边,杨延要清场,安错却不想走。

  长欢安慰她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再说,有杨延在,没事的,你先去别的屋子坐坐。”她不想让阿错见到那伤口,再替她心疼。或许过往的岁月阿错已经忘了怎么哭,可而今,她只想看到阿错的笑。

  年年见安错不动,长欢又看了她一眼,便明了她的意思,伸手将安错拽了出去。

  屋内眼下只有杨延和长欢。杨延默默做着准备工作,烧酒洗伤口,蜡烛烧银针,还未待动手缝合,长欢已经额头沁汗,咬破了嘴唇,道,“还有更厉害一些的止疼药丸吗?”

  杨延抬了抬眼道,“你真当我是神仙了。刚才是谁嘴硬说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杨延无奈又心疼的瞧了瞧长欢,从药匣中找出一卷干净的布巾,递到长欢嘴边,道,“咬紧这个--”

  后院正厅,阿明哥早早泡了茶,可安错和年年此时都坐不住,也无心喝茶。

  年年一直在门外一遍一遍的来回转着圈,心下对长欢的身份,有了多番猜想,而这也解释了她长久以来的疑问。安错则很安静的呆在同一个地方,未曾移步分毫。

  安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的看向年年,冷冷问道,“是怎么回事?”

  年年不了解安错,也只是见过一次面,虽知这人不爱说话,可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清冷和寒意,让她有种挥散不去的疏离感,也生出了畏惧心。她看不透这人。

  而人,在面对未知时,总会容易生出恐惧。就如同黑暗,就如同人口中的“鬼”一般。

  年年虽畏惧她,却也知道她和小暖的感情,绝非见过一次面那般简单。她能感知到,小暖信任眼前这人。

  年年只愣了愣神,便将知道的经过毫无保留的说了,只是她答应的事,还是保了密。

  外伤缝合的速度急不得,这和绣荷包不同,缝错了还可以再拆,除非你缝合的对象是你的冤家对头。而林长欢是杨延放在心尖尖上小心呵护着长大的,他自是不愿她多受一分罪。

  杨延见长欢撇过脸去,一脸紧张,头也没抬的边缝合边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他虽好奇事情的经过,不过这也是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转移长欢注意力的话题。

  而杨延在心中由衷的佩服自己,这注意力转移的,很是成功。

  一直到夜幕降临,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完事。右手掌缝了四十多针,右手臂缝了二十几针。

  杨延瞧了瞧自己的作品,这才略显轻松道,“好了--”说着擦了擦额上的汗,揉了揉脖颈,这一番下来,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这对于一个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极品懒人来说,已很是难得。

  整个缝合过程,林长欢不敢看一眼,直至此时,听杨延道,“看看吧,花样可满意?”说的好像不满意,可以退货拆了重来一般。

  难得杨延故作轻松的开了玩笑,长欢伸手看了看,掌心蜿蜒曲折像是画了一只大毛毛虫,不由得说道,“好丑--”

  杨延毫不在意,道,“这是要留疤的。还空手接白刃,逞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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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人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却觉得,人在江湖,潇洒恣意。

  做人但求无愧于心,所有纷扰,不过过眼烟云,坦坦荡荡,何其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