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这一刀下去你恐怕会丧偶【完结】>第56章 只剩一张榻,还请两位大人凑合一宿

  保第府城本就不大, 要找个帽儿巷不是难事。

  裴恭自先是到了城中心的府衙,然后便打算调头往南去。

  眼下天色已晚,周遭陆续关门歇业, 街道上空空如也,府衙却反倒越发灯火通明。

  裴恭见得这状况, 不由得刻意放慢步子,将视线下意识往府衙门前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恭如今是深谙其道。

  果然不过一刻钟, 一辆马车便在他眼皮子底下风尘仆仆地赶来。

  那马车宽广,通身漆朱, 轮毂上更是描了金。

  便是连车顶的楠四角, 都镶着精雕细琢过的绿松石。只一瞥, 能让人瞧出这马车不言而喻的华贵。

  如此豪华的马车, 公然出现在府衙门前,本就是件惹人注目的事。

  更何况车才刚刚停稳,原本空旷又肃穆的府衙门前,登时多出好些人接连鱼贯而出。

  一群人常服乌纱, 皆是迎着这外饰不菲的马车而来。端车凳的端车凳, 撩车帘的撩车帘,分工倒是格外明确。

  裴恭见状, 一时不由得生了兴致。

  他的视线便再毫无保留,皆悉数往那人群处睨去, 脚下的步子更是随之停下。

  一群人围拥些马车, 从车里缓缓接下一个人来。

  众人见得马车帘子被掀开,登时普通变脸一般, 各个笑得卖力, 恭维的话更是不绝于耳。

  “大人可算是来了, 如今咱们碰见了个难对付的。”

  “您要是再不来,只怕跟顺天那头没法交待。”

  “这头皆已经安排好了,大人只管安心吃住。”

  走下马车的人慢条斯理地捋捋胡须,懒声道:“此次是借着探亲访友的缘故出京,不可如此高调声张。”

  “大人安心,如今时辰晚了。”

  “大人赶了一条路,便是派个八抬大轿迎您,也多少算是委屈了您。”

  一群人说得嗡嗡嘤嘤,远处的裴恭却抱紧刀,下意识揶揄地抿抿唇角。

  他将一切尽收眼底。

  自然看得出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不是旁人,正是他先前见过的内卫协领曾哲无疑。

  如今区区一个北直隶保第府,短短几日便聚来两个内卫协领,这事情倒是有趣得很。

  若说十三司的内卫对这地方没有所图,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

  而皇上显然是给了他裴恭一颗烫手山芋,临行前,父亲和大哥的担忧皆不是空穴来风。

  裴恭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

  只是这轻声的嗤笑,反倒引来巡城官兵探寻的目光,几只明晃晃的灯笼,霎时便冲着裴恭站着的地方映。

  裴恭便也没了继续耽误的心思,他握住刀的手一把扣稳,转身轻而易举翻过院墙。

  一墙之隔的巡城官兵扑了空,面面相觑半晌,最后终于一无所获,叫了几声古怪,便再没有更多耐心,纷纷各自散开。

  裴恭这才起身,背着巡城官兵,往南扬长而去。

  周家坐落在城南,顺着一条主道,便能直通城南

  裴恭一寻到南城周围,随即就见到了已经废弃的染坊。

  偌大块地方,周围的竹架皆是空空如也,四处更是凋敝不堪。

  看着眼前的场景,裴恭不难想象这染坊中曾经的模样,定然是迎来送往,十分忙碌。

  眼见染坊近在眼前,裴恭自知周家不至于太远。

  故而他索性两三下翻身上了房顶,立在高处朝四周打量起来。

  那帽儿巷的第一家,正是午后说起的周家。

  这院旁还有棵老榆树,瞧着已然有了好些年头,树干便是两个人也没法子合抱了。

  而院中虽是一片漆黑,但窗里还是难免透着隐隐的微光。

  再仔细听时,俨然还能听得见窗下的窃窃私语。

  裴恭当即便看出这院中有人,只是还因着什么缘故,周家人好似在家中都是偷偷摸摸的。

  他不再犹豫,随即顺着屋檐疾驰几步,悄无声息地跃进了周家的小院。

  不料才背过刀到身后直起身,屋里的灯却忽然亮起来。

  周家的人显然是一早便在屋中守株待兔,等着什么人闯进屋里来。

  裴恭侧眸,抬手避了避这突然映来的刺目亮光。

  他眉头微压,扣住刀的手,便已经下意识卡紧了刀镡。

  只是预料中的冲突丝毫没有出现,唯有身后幽幽飘来半句满是疑惑的轻声询问。

  “三爷?怎么是你?”

  裴恭闻声抬眼,缓缓适应下了这院中的澄光。

  方岑熙背光站着。

  他身形清隽颀长,此时立在夜色之中,便好似画中的谪仙,被这天底下最善画的能工巧匠,仔细描上了一层金边。

  方岑熙瞧起来总是慈眉善目的。

  即便裴恭已经搞清了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此时却好似还是能从他惊诧的目光里,察觉到那份悲天悯人的温和。

  裴恭不由得勾起唇角:“那你还想等谁?”

  “你又为什么在这?”他说着回过头打量起院子,“此处好似并非大理寺衙署在保第下榻之所吧?”

  “方寺正夜不归宿,还准备恶人先告状?”

  周家老小躲门边,视线始终留在裴恭的刀上。

  待到裴恭望过去迎上他们打量的目光,他们才像是被烫到似的忙不迭避开,显然对于这个忽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十分胆战心惊。

  方岑熙不顾及裴恭的挑衅,只是转而对周家老小安抚道:“没事,不必怕。”

  “今日夜色已晚,府衙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你们还是早些安心歇息吧。”

  方岑熙略加思索,又有条不紊地嘱咐:“不要睡在往常歇息的堂屋,你们换间屋子歇息。”

  周兴的妻子叶氏微微颔首:“可……婆母腿上那伤……”

  “能不能请方大人莫要走远?若是婆母夜半疼起来,我也好有个去处寻您。”

  方岑熙颔首:“若有偏屋能借宿,我自可留下。”

  裴恭瞟向方岑熙,忍不住哂然勾起唇角,用只两人才能听清的低声道:“方寺正还真是一贯喜欢救死扶伤,任谁见了都得感恩戴德的。”

  方岑熙哂笑笑,轻轻撩起眸线,侧目迎上裴恭审视的目光:“所以呢?三爷不想看这个,还想看什么?”

  “难不成三爷夜半来此,是想看我杀人的?”

  裴恭唇角堆笑,目光里却满是威慑,像是淬了层寒霜。

  他冷声道:“周家这一院子人,都是我北镇要找的嫌犯。”

  “你若有丁点动作,到时候是你先得手,还是我先掰折你那柴禾似的胳膊,恐怕就不好说了。”

  方岑熙一怔,忽漾出满脸笑意。

  “三爷这差事办得倒是轻省,如今连谁想置周家一家老小于死地都没弄清,底气倒是半分没少。”

  “你难道就不急着找周兴?毕竟这周兴是保第城里最能调会染的工匠,与锦衣卫要寻的假钞,实在难说没有关系。”

  裴恭不看穿意图倒也不急。

  他满脸还兜笑:“果然,锦衣卫的事,于大理寺是绝密,可在十三司跟前还当真是昭然若揭。”

  “既然方大人如此料事如神,胸有城府,那你便早点把人给我找出来。”

  方岑熙颔首,眼角堆出的弧度却不见减少:“三爷,天底下谁会做赔本的买卖?”

  “我是不像三爷,躲在墙后头偷听还能跑神。三爷想使唤别人,总得先予些好处再说。”

  裴恭又轻嗤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方岑熙身边靠去:“好处倒是没有。”

  “不过临远协领进十三司案库干过什么好事,应该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吧?”

  方岑熙嘴角的笑意一僵,打量裴恭的视线,登时便多出几分令人看不透的意味。

  一旁的叶氏看得两个人停下交谈,这才缓步上前道:“家中破落,除开堂屋和厢房只剩了一间房。”

  “这房中,也唯有一张榻能安置,两位大人恐怕得凑合一宿。”

  心猿意马的两个人,各自扯起笑意。

  在叶氏的目光里,带着表面的和气应了声。

  凛冬的深夜实在算不上温暖。

  房门和着为数不多的暖意被早早扣紧,只剩下裴恭和方岑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立在屋中。

  屋子里陈设捡漏,没有地龙汤婆,饶是不必吹冷风,也寒意逼人。

  裴恭正自顾自思索方家老小为何受伤,更疑惑方岑熙要找人,又和必要跟来周家?

  那头的方岑熙便先一步泠然笑道:“怎么?三爷还要看着我,怕我跑了?”

  “那三爷便看着吧,方某要上榻安置了,三爷要睡脚踏还是方桌,就请自便。”

  裴恭失笑:“你睡榻,要我自便?”

  “你倒是真好意思。”

  方岑熙垂眸,泠然行到榻边,浑不在意道:“我在三爷心里,早就已经是个无恶不作的奸人了。”

  “如今何必还要为难自己,要那几分不值钱的颜面?”

  裴恭冷着脸,一把扯住方岑熙的胳膊。

  不料方岑熙却反而捂着肩头皱了皱眉。

  裴恭微滞。

  他记得,前些日子在甜水巷,他那一脚就踢在方岑熙肩头。

  彼时他心里恨得紧,下脚更是比往常都要用力几分。故而直到如今,方岑熙撞在墙上那声重重的抽喘,俨然还在他耳边。

  如今显然是牵动了方岑熙的旧伤,裴恭的手下意识便松了松。

  裴恭撇撇嘴,转而用另一只手扬开床上的被子,冲着床榻边的方岑熙丢过去。

  方岑熙猝不及防,眼前囫囵一黑,登时被厚重棉被压着朝后失重,径直跌坐在床上。

  裴恭唇边这才忍不住蕴出几丝得意的浅笑。

  “那就安置吧,屋里冷,别着凉。”

  方岑熙花了好半晌,才终于掀开盖住他头顶的被子。

  他眉头轻皱,显然是多出来几分愠意。

  方岑熙的眼刀子转瞬便往裴恭身上扫:“你发得什么疯?你那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裴恭回眸轻瞥一眼,便径自抱住刀,自顾自落坐上脚蹋。

  他靠在床边阖了眼,薄唇轻张,惜言如金道:“我还有的是疯没发,协领大人若是忍不了,便像弄死别人一样来弄死我。”

  “我知道保第已经尽在你们十三司的掌握。”

  “但是把周兴给我找出来之前,你哪都别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群众R某:床都安排了,你们两个不躺一下很难收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