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这一刀下去你恐怕会丧偶【完结】>第55章 他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

  裴恭站在阴沉沉的小巷子里, 就始终不动声色地瞧着。

  他看着方岑熙的一举一动,忍不住揶揄地勾起了唇角。

  方岑熙同和他刚刚认识那时候,好像还是一个模样。

  即便如今已然被识破了内卫的身份, 他在人前却依然伪装得极好。

  若非亲眼所见,裴恭大约都很难相信, 那个传闻有限,行迹深沉且难于窥测的协领临远, 就是方岑熙。

  他认识的方岑熙, 会在香海替路边的小乞儿买葱油饼,会在甜水巷多予孤儿寡母两文铜钱洗衣裳, 会为了救蒋三巧儿一条性命, 不惜冒险独自前往河桥村。

  他认识的方岑熙平易近人, 与人为善, 不畏权贵。

  故而,裴恭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一个放弃良知进内卫图谋功名利禄的人,能看得到生民疾苦, 能体会这人间的疾苦, 能将自己伪装得这样意思不露。

  当初那香海瞒天过海,欺压百姓的县令于子荣, 正是内卫无疑。

  若不是仗着内卫撑腰遮掩,于子荣断不能在京城脚下只手遮天。

  那时候裴恭只觉得大快人心, 毕竟于子荣落山是罪有应得。

  可如今再细细回想起来, 方岑熙却并未因着同在十三司,就对于子荣网开一面。

  那些裴恭本以为应该发生的龌龊龃龉, 狼狈为奸, 却最终都消散到了天边, 连丝影儿都没有出现。

  香海整个县衙,几近全数被锦衣卫查抄。而香海的县民,无不额手相庆,感恩戴德。

  更有甚者,当初从香海归来后,他就整日和方岑熙混迹在一起。

  如若方岑熙是当真要构陷梁国公府,又怎么会不借那个最好的机会下手?梁国公府还怎么会一直存续在顺天,直到现在得了这德启皇帝亲自封赐的千户职位?

  裴恭先前总觉得十三司像个老鼠窝。

  与它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似乎都该羞于启齿。

  故而内卫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敢坦诚自己的身份,该深以此为耻。

  可方岑熙偏偏又不一样,哪怕命悬一线,他甚至还敢给裴恭一个巴掌。

  他们好似是彻底撕破了脸,事到如今,方岑熙当是更没有必要再费心费力在裴恭面前假作温顺。

  只不过看在裴恭眼里的那个人,偏偏又好似还是最初的模样。

  裴恭其实很矛盾,他没法子纵容自己怨愤方岑熙追求功名利禄。

  但是他心里也总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也许是在怪方岑熙骗了自己,也许是责备生而为人不该冷心冷肺,又或者是数落不清自己有多么轻信于人。

  然而裴恭越是努力去认清,就觉得自己越搞不清方岑熙究竟想要什么。

  方岑熙若为功名利禄,就该在香海和于子荣同流合污赚个盆满钵满;若为效忠十三司,更不会像先前曾哲所说一般,去案库里偷卷宗;若是发难梁国公府,他更早就该借着裴恭毫无防备一举设好圈套。

  可方岑熙都没有。

  他能忍辱负重仿佛野心滔天,又好似生无所求要看淡一切。

  方岑熙还立在墙阴下。

  他于大理寺衙署的谈论似乎还没有结束。

  “方寺正,可这案子若是以此行径,怕是要闹个没完了。”

  “如今还过着年节,咱们却连顺天都回不去,这可怎么是好?”

  方岑熙并没有因为这一番言语而表现出不耐烦。

  他面上依旧和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受诉重判冤案,本就是大理寺职责所在。”

  “家中报官说周兴失踪,那周兴家中尚有年迈母亲,又留有病妻幼儿。如今周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一家人如何过活?”

  “寡妻孤母几次都说找到了周兴的去向,府衙又次次给驳回来。他们不辞辛劳跑到顺天上诉,难道只是为了缠着府衙要钱?”

  “他们一次又一次,要的是丈夫儿子,要的是人,是日后的生计。”

  “诸位读的都是圣贤书,当真能坦然回到京城,天高路远就看得下这么一家人活活饿死?”

  几位大理寺衙署面面相觑,忽而没人再出言以复。

  半晌后,才又有人低声问:“可是……”

  “方寺正,和咱们同下榻在客栈的那帮锦衣卫,瞧着来者不善,尤其是那个带头的千户,听闻还是看着更是不好说话。他们会不会就是冲着这事来的?要是得罪到锦衣卫,那可实在不好收场。”

  裴恭听到言及自己,忍不住凝下神来瞧。

  只见得方岑熙闻言,忽而伸手轻拍了拍衙署的肩头:“无妨,大可不必担忧。”

  方岑熙说完,只自顾自侧过眸去。

  他好似一早便知道,墙后有人睨着他们似的,迎上了裴恭的视线:“我欠着他钱,他是冲我,不是冲大理寺。”

  裴恭一怔,登时皱起了眉头,随即闪身往角落的墙后躲去。

  巷子里的几个人大理寺衙署还在说话。

  “方寺正怎么也瞧那角落,你是不是也听到有动静,定是府衙有人跟着,我去看看……”

  “不必,我方才瞧见了,没人,就是只跑神的狗儿。手上正事要紧,莫要再多耽搁,先去府衙找人再说。”

  裴恭听着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终才发觉自己方才是有些跑神,撞倒了巷角堆着的杂物。

  他再去瞧时,方岑熙已经同大理寺的人走开。

  裴恭忍不住又抿抿唇角。

  他好像越来越不懂方才眼前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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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夜幕降临极早。

  天色刚刚染上一层薄薄的皂青,街面上的铺子便开始陆陆续续收摊闭店。

  裴恭折回了客栈,果见众人都已陆续归来。

  随行的百户正在坐在屋中,跟其他旗官们言语交待各种事宜。

  见得裴恭回来,方接连起身同裴恭拱了拱手。

  “三爷回来了?”

  裴恭轻点点头。

  随即自顾自在桌旁坐了,倒杯热茶润嗓:“我今日瞧着那宝兴在保第的总号倒是还热闹得很。”

  “不过这宝兴闹假票之事,似乎已是人尽皆知。”

  “三爷说得不错,我们几个今日也皆有此耳闻。”

  “而且这宝兴号家大业大,在保第府里首屈一指。老板樊天和更是个乐善好施的,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资助了不少家贫的读书学子。”

  “听说就连如今的保第知府和府上两个通判,当年都受过樊天和恩惠,所以宝兴号在这保第府上更是说一不二了。”

  “樊天和?”裴恭默默念叨了一遍这名字,“几十年前保第府不就有个乡试解元唤作樊天和?”

  “先帝还在时,他擂过登闻鼓?”

  “正是,这樊老板也有意思,家中算个书香世家,早年在保第一路连考连中,人人都说是文曲星转世,结果饶是文采斐然,入京会试仍旧名落孙山。”

  “这个樊老板一口气咽不下,竟去擂登闻鼓。考卷提回重判,闹起一场不小的风波,朝中人人自危,结果最后还是没能参与殿试。”

  “他便丢笔弃书,也不再待来年了,转而回保第做起生意来。”

  “如今这宝兴银号做得也算是家大业大,谁能不说一句樊老板有魄力?”

  几个人聊起这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一度津津乐道。

  “如今朝中可不就有好几个大元都是那一科考的?首辅大人便是,六部六科叫得上名儿的也有十几个。”

  “这樊老板若是再考一科,混到今儿个,只怕在朝里定然也有些名堂了。”

  “可惜他是丢得彻底,樊家几个儿子各个有功名在身,被樊老板资助出去的保第学子,也是不计其数。”

  “他就是不肯再自己动笔了。”

  裴恭不动声色地听着几番闲话,忍不住弓住指节,面无表情地轻扣两下桌子。

  “扯远了,说正事。”

  “早些说完好去吃饭,你们难道都不饿?”

  几个人哑然失笑,这才忙不迭悻悻扭转话题。

  “说起来,京中宝兴号闭号,有人说先前那顺天的掌柜来过保第一趟。”

  “在酒楼里宴请了一个保第小有名气的染匠,名唤周兴。”

  “后来那掌柜回顺天没多久便意外身亡了,那个周兴也不见人影。”

  “周兴?”裴恭听着这名字只觉得耳熟,“失踪了?”

  “正是。”旗官沉声朝着裴恭禀报,“此人是保第府生人,家中本开有染坊。”

  “他在保第算是有些名气,听说那布匹无论是什么眼色,他看一眼便能调合出来,是个能人。”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染坊不再做了,还欠了一屁股钱,人就跑了。只怕是手上不大干净,丢弃妻子,提先逃命去了。”

  裴恭听着这点点滴滴,努力回想,自己究竟在何处听说过这周兴的大名。

  “周兴……”

  “三爷,这周兴恐怕知晓不少案子内情,他能调会染,这假票只怕和他还有勾连。”

  “咱们是不是先和宝兴号的人通通气,把这个周兴找出来再说?”

  裴恭一滞。

  午后方岑熙同大理寺众人所说的案子,好似正是这个周兴?

  周家也在找人,府衙却不受理,逼得周家跑到京城告状。

  这一瞬间,裴恭忽然眉头微压。

  他发觉,锦衣卫和大理寺,好像在找同一个人。

  眼下的两个案子,恐怕是由一场事端引出的。

  可并案非同小可,何况锦衣卫和大理寺挎着衙门,更不能轻易为之。

  裴恭思索片刻,索性提刀起身。

  “那周兴家住何处?”

  “就帽儿巷的第一家,可是三爷,午后我们去找过,还等了一阵,没人。”

  裴恭揉揉额角。

  他明白方岑熙谨慎,便不由得越发笃定。

  “不妨事,你们自去歇息,我知道去哪要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大人:跑神的傻狗

  裴狗:我怀疑你在骂人,但我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