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作为大日本帝国高级特训班出来的王灵，自然是知道的，她只是反感康华凯而已。
但是，她没想到，康华凯的心理学课，雷句频出，课堂气氛出乎意料的好。
那些雷句，虽说貌是歪理，但仔细一琢磨，却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这样的心理学课，和她特工培训时的心理学教官完全不同。
她是在长野郊区的一个秘密基地受的特工训练，心理学教官是德国那边派过来的，成天引经据典，照本宣科，不是尼采，就是康德，根本没有教官他自己的心得。
康华凯则不同，他将那些哲学理论，转化为通俗易懂的语言，十分生动形象的诠释了那些生涩拗口的理论。一开始，听起来像是在胡说八道，全是哪跟哪的扯，但仔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个理。
拿中国人的话说，就是话糙理不糙。
之后，康华凯的心理学大课，王灵不再找理由请假，同时，对王青山的看法，自然也回复到了最初的好感。
王灵喜欢王青山，这一点，青训基地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或许，王青山本人也知道，只是装不知道罢了，要不然，他王和尚少得可怜的笑脸，差不多全给了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了呢----
这一辈子，在王灵的感觉中，真正开心快乐的时光，都在青训班了。
确切点说，是王和尚到来之后，她青涩如少女的心理感应，如同四月里的樱花般绽放了。
然而，她心里却很清楚，这种幸福的时光，只是手掌心里的沙子。
手掌心里的沙子，自然是你越想捏紧它，它就溜走的越快。
沙子彻底溜走的日子，总会到来，这一点，王灵确定，并且早有心理准备。正是知道这一点，她一直与王青山保持距离，以免被伤害到无以挽回的地步。
但是，等到这样的日子来的时候，她却明白，自己已经处于无法挽回的境地了。
这个时候，王灵就想起了康华凯说的话，人是会变的。
“金钱、感情，或者死亡威胁----我这算哪一种？”
王灵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变化，是在她烧掉那封关于王青山小组总部驻地情报的时候。
那正是秋老板想要的情报，但她却给烧了。
当然，烧了也没关系，再写一次也很容易，但是，她脸上却露出无奈的苦笑来：她已经无法面对由自己出卖王青山的现实。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王灵苦笑了起来。
这自然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但是，此时的她，似乎并不后悔有这样的结局。
女人啊，天生是个矛盾体。
于是，思索再三，王灵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
“秋老板并没有要求我给他什么样情报，他只是想要昨天夜里刺杀李十美事件的相关消息。尽管眼下将王青山和他的小组交出去，是最符合大日本帝国利益，但是，这样一来，我自己很可能也要暴露。我完全可以拿这个当理由，即，为了不暴露自己，所以，我才不能交出身边的人。这一切，都是为了潜伏安全考虑。”
给了自己一个足够的安慰之后，王灵才再次动手写了一封情报：
“李十美、静安寺素斎店の番頭云竜王青山グループ刺殺協力。（日语：王青山小组刺杀李十美，静安寺素斋店掌柜云龙配合。）”
之所以提到素斋店，那是王灵觉得，是时候斩断自己心里的一个魔念了。
自从七年前冒名顶替那个女人，成了王灵之后，她就一直一遍遍的在内心默念：
“我本名叫王红，是一名红色特工，在和丈夫施宜民取道上海去苏区时，因出现叛徒，丈夫牺牲。侥幸逃脱的我，因备用接头地点与暗号在丈夫施宜民身上，因事态突变，没来得及告诉我，所以，无法与组织取得联络的我，只能先投奔在上海电话局工作的叔叔。
到了电话局工作后，我多方打听，得到了那个叛徒的消息，知道他叫李向应，叛变后加入了中统。
机缘巧合的是，中统到电话局招人，于是，我就通过叔叔的关系，参加了中统的招募考试，成了中统上海站的电讯员。
但是，加入中统之后，虽多方查找，却一直没找到李向应的下落。
那段时间，中统与力行社之间分分合合好几次，双方人员交叉不少，因此，我觉得，之所以在中统找不到李向应，极可能他后面又加入力行社了。
于是，我借着力行社组建青训班需要电讯教员的机会，改门换庭，成了力行社青训班的教员。
在那个四川盘地中部的青训班，我一呆就是四年多时间。那是个十分封闭的环境，更没有办法与组织上取得联络，只得埋头工作，并从一名普通教员，晋升到办公室主任的位置----”
这一段话，是王灵为找到地下党组织后准备的。
她将当年没能与组织联络上的原因，归结于施宜民死了，王红却不知道备用联络点与暗号；并将自己这些年在中统、军统内的潜伏，归结于寻找叛徒李向应。
这样的理由，其实是半真半假。
因为，她一直在寻找李向应，并要灭口，这倒是真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向应是当年惟一见过王红本人面孔的人，如果他死了，连地下党那边，或许都没有人知道，现在的王红长什么样子-----
这也是那天在门外，王灵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李向应，并没有跟着王青山走进去的原因。
那一刻，她告诉自己的是，见到杀死丈夫的仇人，恐怕情绪上控制不住。
事实上，则是她现在这张脸，是按照王红的面相整过形，尤其是眉间这颗痣，更是完全复制得一模一样。
然而，终究是不同的人，形状虽然相似，但在熟悉的人眼里，一个眼神，或者长相上的某一个细节，直接就会露出破绽。
而李向应从码头上接到人后，带着施宜民夫妇可是好大一圈转悠，目的是想转晕他们两个，再将人骗进警察局里面去。
这一路上，一直跟在身后的泽野秋叶，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