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牛东升可能借着喝酒给自己下套，疑心一起，曹顺也就没有心思再喝酒了，干脆劝起牛东升来：“牛兄，我是医生，真的，我没骗你，你这头上受重伤，是不能喝酒的，尤其是不能喝这高度白酒。万一血压一高，闹出个脑栓来，那就麻烦大了----”
然而，牛东升根本不管曹顺劝说，端起杯就是一杯下肚，接着又继续说他的“遭遇”。
“当时，我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是漂到苏州河河口那边去了----你说，我老牛命大到如此，掉河里漂了那么远，竟然没淹死----不行，我得再喝一杯压压惊----不对，不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为这个，我还得再喝一杯----我勒了个去，这酒真好喝呀，比那黄浦江里的河水好喝多了----”
好家伙，信口开河，越说越离谱了。
牛东升不仅越说越离谱，还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这时，曹顺大致猜到，牛东升受的伤，应该是没有之前他装的那般严重，或许，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要不然，放着他这么个现成的外科医生，大致会让他去处理伤口，比如，缝上几针什么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他前面装样子，究竟是为了蒙曹顺，还是为了在李十美面前搏同情。
心里一琢磨，牛东升为了搏李十美同情的可能性高一点。
毕竟，事情办砸了，再不装惨点，怕是李十美会拿他当出气筒的。
于是，曹顺干脆就不答理他了，也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纯酿茅台，真的好喝！
吹牛皮的人，是需要忠实听众的，没人听，吹起来一点劲都没有。
发现曹顺不答理自己了，牛东升突然说道，“小子，今天是个好日子，要不，一会让李十美带我们去喝花酒？”
脑袋瓜上裹着纱布去找女人？
亏他想得出来！
曹顺本想说，你都受重伤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但是，又一想，这牛东升究竟是想耍什么滑头？脑袋开瓢了的是他，作死的也是他，又不是我曹顺，难道我还陪不起你玩？
于是，他干脆呵呵一笑，回道：“好啊。可是，之前你们两个总是不带我玩的，今天怎么想起我了？”
牛东升回了一个颇为诡异的笑：“你猜？”
“我去！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们两个怎么想的啊。”
曹顺其实心里大致有数，自己和莫大说的那番话，牛东升或许是听到了。要是他如实向李十美转述，那么，对自己应该是有加分的。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居然劝莫大为日本人做事，心里还有些怕怕的。如果当时莫大冲自己翻脸了，那怎么收拾局面？
诶，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胆子，敢开那个口。
不过，既然牛东升让自己猜，要是不顺着他一点，这天恐怕就没法聊下去了，于是，曹顺胡乱应了一句，“不会是你们两个想给我点好处，然后还要逼着我去找莫大捞人吧。”
“小子，你以前和莫大也那样说话？----”
牛东升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马上改口道，“对了，你刚提到捞人的事，莫大是怎么回你的？”
曹顺：“你猜？”
“----我勒了个去，我猜你个小头----”
牛东升手上的筷子冲曹顺敲过来，却不小心拉着了哪根筋，脑袋上的伤口一阵作痛，赶紧收回手去，“哎哟----你小子报复心可以啊！”
曹顺强忍住笑，也不再去招惹牛东升，只是说道：“华德路监狱那边捞人的事，我还没提呢，莫大就带我去见了沙董。回来之后准备提的，他却有事要忙，只能下次再找机会和他提这事了。”
“哦？”
牛东升装作刚知道这事似的，问道，“莫大带你去见沙董了？”
“是的，在那边喝了杯咖啡，呆了有二十多分钟。牛兄，你说可笑不，那沙董还以为莫大是要向他引荐我，一个劲的问我，以前学什么的，都做过什么工作，上海这边的情况了解不了解，对工部局那边有什么职位感兴趣的，说了小半天，搞得我都后悔去他办公室了。”
“艹，我勒了个去----”
牛东升又怪叫起来，“那你还不赶紧打听一下，工部局里面的职位，可都是肥缺啊。沙董这么问，显然是看中你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住，你小子可要后悔死的。”
看牛东升大惊小怪的样子，曹顺翻了个白眼：“后悔你个头啊！在我看来，去哪里做事，也没有跟着李主任混有前途！”
牛东升：“------”
曹顺摆出一副瞧不起牛东升的样子来，摇了摇头，说道：“你也不想想，现在都是什么形势，还想着削尖脑袋去工部局谋差事，真是白瞎了你。”
“你是想说，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说不定，过几天租界也将是日本人的，到那时，工部局还有没有都不知道，是这样意思吧。”
“我勒了个去！我说老牛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顺学了牛东升一句，“敢情你是知道这里面的道理的啊，那你还劝我去工部局那边谋个什么狗倒灶的职位？”
没想到，牛东升却脸色一正，说道：“你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是说，如果你是李十美派去工部局那边的呢？”
“你的意思，李主任派我去当卧底？”
曹顺心里一想，倒还真有这种可能。
特工总部要在租界立足，那么，工部局那边的消息，对李十美来说就十分重要。像今天工部局董事会开会这种事，就用不着他这般费脑筋去搞情报了。
眼下，曹顺有莫大的关系在那摆着，要是真要派人去那边卧底，他还真是个不二人选。
但是，曹顺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到了李十美的身边，哪能说离开就离开？
上次，通过向沈颖传递消息，成功挫败李十美向地下抵抗组织发起突袭的阴谋之后，曹顺兴奋了好一阵子。
那可是相当于救了好多抵抗组织成员的命啊！
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在这个特工总部的价值所在，因此，除非有更重要的部门可去，他是不会轻易离开李十美的。
赶他走都不走！
这会，听牛东升这么一说，他琢磨着，会不会李十美想找个理由，将自己从他身边支开？
“你乐意去当这个卧底吗？”
果然，牛东升试探着问道。
“这是李主任的意思？”
“不是，不是，这是我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牛东升却摇了摇头，“我是在想，如果我们在工部局那有自己人，那么，有好多事就好办多了。比如，像今天----”
说到这里，牛东升又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曹顺知道他想说什么，也就没再套他的话，而是笑着回道：“牛兄啊，你是不知道，有莫大在，我即便是想进工部局也进不去，他不会让我去的。”
“----为什么？”
牛东升还真感到不解了。
在莫大办公室那边，他明明听到莫大对曹顺说过“在租界，莫叔叔罩你”这样的话。难道，那也不过是莫大的客套话？还是曹顺有什么难言之隐？
曹顺却不回答，只是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长叹了一声。
“好好的，叹什么气呀。”
牛东升有些不解了。
“老牛啊，你是不知道，莫大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的，心底里，估计要杀我的心都有。你也不想想，他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过命之交啊。我呢，父亲尸骨未寒，就为了保命跟了日本人，连曹家几代人积攒理来的家产都让我捐献了----”
曹顺眼睛都红了起来，“说难听点，这叫什么？认贼为父啊。你以为我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啊。今天是被李主任逼得没有办法了，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莫大，说真的，我见到他，腿都直抖。想着横竖是一刀的事，就豁了出去，破罐子破摔，直接说我是去请他为日本人做事的。”
“那莫大有什么反应？”
“前面不是告诉你了嘛，莫大倒什么都没说，虚头巴脑的应付了我几句，就带我去见沙董了。”
“那他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他还真有心想让我去工部局那边，这样，我就算是离开日本人了，是吧。”
“那不正好嘛。”
牛东升看话题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就兴奋的说道，“那你就去啊。”
“你以为，莫大让我进工部局，真是为我好啊，他是另有图谋。我要是听他的，进了工部局，那才叫羊入虎口！”
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