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被别人折磨，确实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这种感觉，在曹顺内心越发强烈。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特勤机关审讯室里。而这一次，虽然没有被小泉山夫讹诈的那次凶险，但感觉依旧不好。
“在敌人的心脏里工作，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关键的时刻，一定要冷静，让自己保持冷静，才不会上敌人的当。”
这是沈颖对他说过的话。
那是曹顺出手刺杀丁四海之后，她帮他分析事件前前后后整个过程时，指出了他的弱点所在。
不够冷静！
很小的时候，曹顺就接触围棋了，在漕镇早已没有对手。但是，他去了日本之后，才发现，日本的围棋发展水平，已经远高于中国，所以，留学的几年里，得益于与高水平对手的搏弈，他的围棋水平得到大幅增涨。
作为一个棋手，他自然知道，要提升围棋水下，对局之后的复盘，是最重要的。
胜有胜的理，败有败的因。
在曹顺感觉中，沈颖的分析，如同是在帮他复盘，让他这个从没有接受过特工训练的小白，开始悟到了一些要领。
比如说，如何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静下来之后，再看着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和英国佬周旋的牛东升，突然间，曹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書溂
“这家伙为什么会和鲍里斯.约翰逊打这个赌？难道，他真的不害怕那五具尸体被找到，然后，成为鲍里斯.约翰逊扣押人的借口？毕竟，我和牛东升根本找不到证明凶手不自己的证据。”
这时候，当杀死五个狱警的那一刻情形，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放之后，曹顺察觉到了不正常之处。
那五个狱警出现的时机不对！
当时，所有狱警都在院子外围搜索，为什么那五个人会出现在8号监狱楼附近？
要是那五个人是鲍里斯.约翰逊安排来配合行动的，那么，他们应该早远离8号监狱楼了。
而且，据他所知，这个监狱里的狱警，那都是十分嚣张的。狗仗人势，在公共租界里，这样的人多得是。可那个领头的狱警却是好说话的不像话，挨了他一脚踹之后，居然也没有发作，还顺从的在前面带路。
还有，他身后的那四个人，个个帽子低扣，唯唯喏喏，哪有半点华德路监狱狱警的样子----
就在曹顺感觉到了一些不正常之处时，监狱长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探长，出大事了！”
他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一口给喝干了。
鲍里斯.约翰逊看了那个杯子一眼，又看了一下监狱长，接着，又回头看了墙角边上的牛东升和曹顺，脸上表情异常复杂。
这杯咖啡，是四个人喝过了，这房间里四个人全都喝过。
曹顺看着鲍里斯.约翰逊的眼神，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当即咯噔一下：这杯咖啡有问题！
前面，牛东升和鲍里斯.约翰逊的反应都不正常，会不会和这杯咖啡有关？
这时候，曹顺才想起来，自己喝了一点咖啡后，内心有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回头看，这也是他想利用暗道机关除掉牛东升的冲动缘由。
事实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分析，除掉牛东升，对曹顺而言都会是一大堆麻烦缠身。
这肯定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同样的，本来牛东升说好跟在曹顺身后，两人相隔四五十米，相互有个照应，可他却差一点就赶上曹顺了。
之后，曹顺要去杀那五个狱警，牛东升虽说不同意，却没有阻止他，反而和他一起上了。
这说明，这个家伙，其实当时也有些头脑过热，做事冲动了。
这不是牛东升的风格！
他虽然阴狠，但遇事冷静，绝不是冲动型的人。
同时，鲍里斯.约翰逊刚才挥着文明仗，满屋子追着牛东升打，完全没有了绅士风度，也是不正常。
那么，如果接下来监狱长要是也开始冲动的话，那就说明，这杯咖啡，其实是让人下过药的。
下药的人，自然是针对他曹顺的。
这个也不难理解，鲍里斯.约翰逊肯定是想对曹顺等人的突然到来有些怀疑，想通过下药弄清楚曹顺的真正来意。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就变得真实起来。
庆幸，庆幸自己只是喝了一丁点，感觉了一下味道而已，所以，现在最冷静的人，反而是第一个喝咖啡的他。
“失踪五个人，结果找出了九具尸体！探长，你猜，多出来的四个人是什么？”
监狱长脸上表情有些无奈，但说话还算平和。
“什么人？”
听监狱长说找到九具尸体时，鲍里斯.约翰逊眼睛早就瞪圆了，他哪里有心思去猜是什么人，当即问道。
监狱长叹了口气：“我艹他妈妈的蛋，那几个全是日本人！”
“日本人？”监狱长点了点头，“不过，他们身上全穿着我们监狱狱警制服。”
鲍里斯.约翰逊正想再问，可监狱长却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派人去追。”
鲍里斯.约翰逊却拦住了监狱长：“就算你追得上，那又能怎么样？”
监狱长却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出：“能怎么样？追上了----我干他娘的！”
看鲍里斯.约翰逊要追出去，牛东升却在后面叫住了他：“包探长，别追了，他追不上了。”
鲍里斯.约翰逊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盯着牛东升看。
“包探长，别拿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看我。”牛东升靠着墙壁站了起来，“快给我们解开绳子吧。”
“你是说----”
“事情不是明摆着了嘛，是特高课的人劫走了人，你觉得，以他们的实力，还不早派人在外面接应了？现在去追他们，根本不可能追得上。”
“屁话，要是日本人干的，他们能扔下四个他们的人尸体不管？”
“哈哈哈，老包啊老包，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牛东升笑了起来，“特高课的人连他们的人尸体都不管了，才说明问题。”
听牛东升叫他“老包”，鲍里斯.约翰逊脸上神情更是迷惑起来。
“老包”这个称呼，是鲍里斯.约翰逊很多年前用过的自称，那可是久违了的往事。
那时候，他刚来中国不久，在公共租界当探长，不可一世的他自誉是神探，完全可以和中国传说中那断案如神的包公相比，因此，逢人便自称“老包”。
不过，混了几年之后，才知道，如果没有中国的那些同行帮忙，他在上海几乎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别说大案，连街头小偷都难以对付。
从那以后，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的鲍里斯.约翰逊便不再自称老包，连别人拍他马屁都不行，所以，慢慢的，这个称呼现在基本没什么人叫了。
因此，牛东升这会一口一个“老包”的，似乎让鲍里斯.约翰逊想起了很多往事。
更为关键的是，他还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了。
“你是想说，11号和17号监牢里的人，都是日本人劫走了的？”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牛东升说道，“如果真是我们接走了人，那么，我们也只会接走17号监牢里的人，要那11号监牢的干嘛，对吧。”
看鲍里斯.约翰逊不吱声了，知道说到了重点，他就继续说道，“显然，那条暗道，不仅你知道，日本人也知道。日本人比我们抢先了一步，那三个在门口与狱警交火的人，应该是为了掩护带着人走的同伴。”
这时候，曹顺插了一句：“要这么说起来，我们走错路了，还是捡了一条命。要是我们按时赶到8号监狱楼，估计小命都要交待在那里了。”
鲍里斯.约翰逊：“------”
不过，毕竟是当了十几年探长的人，鲍里斯.约翰逊头脑还算清晰的，他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四个日本人被杀了，又怎么解释呢？”
言下之意，就是日本人断然不可能杀了自己人，那又是谁出的手。
如果是狱警杀的，那会有交火，可是，九具尸体分别在两个地点被发现的，而那两个地点，都没有传出交火的动静。
那四个最南边树林子里发现的狱警还好理解，应该是被日本人杀的。日本人杀了五个狱警中的四个，然后冒充他们，向北走了四百多米，居然又被人杀害在了另一片小树林里。
这里面的连环套，才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
矛头，再次指向了曹顺和牛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