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曹顺主动去倒茶，李十美就笑着说道：“牛老弟，看我们两个的待遇，曹家六少爷亲自给我们沏茶，啧啧。”
荀陆机一听李十美说“看我们两个的待遇”，想的却是儒红那白如脂玉的身子，脸上笑得自然更灿烂。
“论年龄，李先生是长辈，牛兄是兄长，论资历，二位是我的前辈，我为大家做一点小事，那是天经地义的。”
曹顺态度十分诚恳，完全没有半点富家少爷的模样。这其实是废话了，他本来就没有。在曹家，曹顺虽然贵为少爷，还是独苗，但曹老爷却一直将他扔在劳工堆里养的。富养女，穷养子，曹家这点绝对到位。
牛东升却不言语，只是笑着从曹顺手中接过茶杯。
这笑，让曹顺有点心虚，好像他给自己茶杯里多放茶叶让牛东升看出来了似的。看来，论自信，学生在老师面前永远差那么点火候，尤其是极其讲究心理素质的厚黑学上。
曹顺赶紧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李先生，要不就拿点纸笔过来，我当书记员？”
“嗯，还是六少考虑问题周到。”李十美站了起来，“刚才，我在院子里干了点活，边干活，心就边琢磨着，从今往后，我们这里就算是一个机构了。既然如此，那一切就照着正规了来做。比如说，以后议事做记录什么的，就必须要有的了。”
说完，李十美向走廊那边走去。
牛东升头都没抬，好像刚才曹顺和李十美说的话，和他完全无关，只是吹着茶杯里的热气。
曹顺也不吱声。
曹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牛东升这种神经刀式的无语相处，也学他的样子闷头品起茶来。事实上，他是不敢吱声，因为他怕这里也装有窃听装置。
这个客厅，与他们住的房间相邻，从布线的角度看，十分便利。再者，这里是接待客人的，如果有人背着主人说什么，有录音就好办了，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
这时候，曹顺才明白，为什么李十美没有把客厅放在一楼，而是安排在二楼。这种洋房，客厅一般都放在正门进来的大堂的。李十美费这番周折，在相对私密的二楼接待客人，显然是有意图，即，为了方便窃听。
要照这么推理，楼下应该没有这样的装置。而且，楼上装这玩意的房间也不会太多，二至三间，顶格了。
客厅离书房很近，热茶刚好进口，曹顺关于窃听装置的推测也是刚起个头，就看到李十美已经折转回来了。
除了笔墨纸，李十美手里还拿着一卷尺长的东西。等他把手中东西放下，并将那卷着的东西展开来，曹顺才知道，那是院子的平面图和楼层分布图。
这些东西，正是曹顺想看到的。要在这楼里呆下去，搞清楚房间布局十分重要，这样可以避免少跳坑。所以，这一眼看过去，眼睛就直了。
不过，曹顺没想到，此时眼睛发直的，除了他，还有牛东升。
“嗨，李先生，没想到，你这院子还请名师设计的啊。”看書溂
听牛东升这一说，李十美倒愣了一下。这些图纸，是他租下这个院子时，房东交给他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搞清楚这楼里的复杂结构。
而曹顺听了牛东升的话，这才注意到，图张上的文字虽是中文标识，但那张平面图边角上，居然写有一行英文字。字写得龙飞凤舞的，却还好认，简单一拼就出来了：“MartinMcDonald。”
马丁·麦克唐纳。
这显然是个西欧人的名字。虽然曹顺是学医的，但这名字，因为名声实在太大了，所以，他也知道。上海外滩的洋房，几栋地标式的建筑，都是出自此人之手。曹家买下租界里的那个院子，装修之时，就曾有过请他进行设计的想法。只是曹老太爷坚持要中式风格，此事才罢了。
然而，李十美却是不懂英文的，一时不知道牛东升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是学美术的，知道大凡作品都是有留白处签名的规矩，所以，大概率的也猜到了牛东升说的是这个英文签名。
“牛先生不是草原牧民子弟嘛，怎么，洋文也懂？”
李十美笑着问道。
他这一问，恰好是曹顺的心事。
牛东升和曹顺说过，他是内蒙人，一个牧民子弟，在草原上长大，没上过学，只是当兵在部队时参加过扫盲班，才认得几个字。
这时候，牛东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过，他略微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我们部队的文化教官，是位留美高材生，还主修什么物理能量的呢，硕士还是博士什么的。他的英文，是可以和美军顾问直接对话的那种，我跟在后面给他当保镖，所以也认得几个字母。”
这解释有些牵强，但也貌似说得过去。
“牛先生要是小时候有条件上学，那估计是一等一的人才啊。”
对牛东升的背景，李十美早就有怀疑了，要不然，昨天夜里，他怎么会舍出心肝宝贝儒红，玩什么三人“派对”。他那是想，那样的场景下，人与人之间容易深交，对方也容易暴露出不轻易向外人展示的一面。说白了，为了搞清楚这个牛东升究竟是什么人，他是真豁出去了。
现在，一串英文字，让牛东升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他显然不是没上过学的牧民子弟那么简单，这就够了，其他的暂时没有必要再深究下去。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牛东升，和他李十美是同一战壕之内的，是友非敌。有些内部事务，太较真了，会影响团结。且当这是他个人的私密吧。看書喇
但曹顺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对牛东升的戒备心理，根本没有解除。不过，三个人相处，这种时候，没他曹顺说话的份，所以，他只是冲牛东升竖了一下大拇指，没说任何话。
气氛有些尴尬了，得活跃一下。
李十美明白，继续围绕这英文说下去，自己只有内心受伤的份。牛东升懂英文，已经露白了。曹顺是留日大学生，日语是专业，英文或许也不会差哪里去，他一个只懂之乎者也的人，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为了保住自尊，李十美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张图纸，说道：“这两天，我天天盯着这图纸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恐怕不比六少他们那个特勤机关的地盘小。”
说着，李十美指了指那张楼层分布图：“正楼，楼上加楼下，除厨房和大堂外，总共十一间房。其中，楼上七间，楼下四间。偏楼，楼上加楼上还阁楼，总共十三间。六少，之前你们那个特勤机关那栋楼，好像连后院都加一块，好像也只有二十来间房吧。”
听李十美说起特勤机关，如同说自家院子似的，知道李十美做的功课真的很足，他拿出这两张图纸来，定然是事先有所准备。所以，曹顺只得跟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