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归遗憾，后事还得处理。
站起身子来，李十美从厨房门后拿出一把铁锹。这是平常荀陆机花园里松土用的。然后，他弯腰抓起荀陆机的一只脚，就像是拖一条死狗似的，将他从厨房侧门拖了出去。
身后，一条长长的血迹之痕。
这个门，是用来向外运送厨余用的，直接通向花园。
李十美默然走向花园，在一块空地上，扔下荀陆机的尸体，用铁锹开始慢慢挖起坑来。
铁锹挖坑，时不时就会碰撞到石头，发出一些不算小的声响，楼上的牛东升和曹顺都是耳朵特别好使的，自然听到了。
他们两个从窗口探出身子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闷头挖坑的李十美，还有横躺在边上，满身都是血的荀陆机。
曹顺张大了嘴，正想开口，在一旁的牛东升捅了捅他胳膊，这才使他的嘴又闭了回去。
从窗口缩回脑袋后，牛东升悄声对曹顺说了一句：“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和我们两个无关，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说完，他又躺回那个被团上的深坑里，双手抱头，继续睡他的觉。
曹顺学着牛东升的样子，转头看他的书，然而，哪里还看得进去？转头看看牛东升，又竖起耳朵听听窗外挖土的声响，无奈的摇摇头。
什么叫处惊不乱，什么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两天，曹顺跟着牛东升这个妙人，还真学了不少。
然而，等到吃晚饭的时间，听到李十美在院子里喊他们两个吃晚饭的时候，曹顺才知道，和李十美相比，牛东升的心静，那就不叫什么了。
心静这种事，到了一定的极点，就是既与历练相关，见多识广，自然见怪不怪。但更与人性相关，越是心狠心毒之人，心就越静。道理也简单，即，坏事做得多了，心就麻了；惨绝之事都亲手做过N次，看一眼，何妨？
窗下。
李十美似乎没有察觉到楼上有人在观望，只是很认真的挖着坑。他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挖下去一米多深，才把荀陆机的尸体推滚进去，背朝天摆放好。
“嗯。”
显然，李十美对荀陆机现在这姿势很满意。
心想，自己以后想起有个人埋在这里，也不会觉得瘆得慌，至少不会看到他那张丑陋之极的脸。再说嘛，趴着的，才是条狗。
本来，李十美还想着从边上移一颗小树或者一丛花过来，但想到鹰爪门的一桩典故。好像是说，鹰爪门的人死了，灵魂是要飞升上天的，如真正的鹰那般。但是，如果往他们的坟头上种棵树，就飞升不了，只能做冤魂。
想了一想，也就算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死者为大嘛，人都死了，不要再欺负人了。再者，他是信鬼神的人，只是，他一向认为，像他这样的人，估计一般的鬼见了他都要跑的，鬼怕恶人嘛。但冤魂却不一定了，到时和他来个鱼死网破，不值当，不值当，当真是不值当嘛。
一切处理完毕，李十美将铁锹往肩上一扛，如同老农从耕地里劳作回来似的，边哼着小调，边往楼里走回去。
他哼的不是家乡的越剧，而是山西小调，颇有点高原风味的曲种，让他这细声细气的一哼，味道就怪怪的。
这是昨天夜里儒红给他和牛东升唱过的家乡小调，他只会哼两声，大意是哥哥想妹妹，妹妹快来吧的意思。当然，他其实是想告诉楼上那两位，自己已经完工，不用再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事情似的。
果然，牛东升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就睁开了眼。
“六少，我们两个这样闲着也没事做，无聊得紧，不如找李先生聊聊去？”
曹顺这会对这牛东升已经是佩服得不行，自然是言听计从：“好啊，咱们来这里，可不是来做客的，我这都睡了一整天了，该找点事做做了。”
两人走出房间，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李十美正往楼上走。
“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里？”
李十美看起来心情不错，手上拿着两个碟子，碟子里盛满了坚果。案板上的那些菜碟子，靠近灶台些的，都喷溅上荀陆机的血了，只有这两碟坚果放得远些，还是干净的，他就顺手拿着上楼来了。
曹顺走在前面的，所以，他先开了口：“牛兄说了，我们到这里来，是来工作的，所以，我们想和李先生谈谈，下一步，我们该做些什么事情。要不然，回头小泉机关长问起来，我们都没脸面回话。”
牛东升在边上直翻白眼，心想，这小子，怎么什么话都说。
他不知道，曹顺从刚才荀陆机身上，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和牛东升住的房间里，装有窃听装置。
那天荀陆机走了之后，他听到了那一声似是咳嗽的声响，其实是录音设备卡带或者什么小故障发出来的。特勤机关有这样的东西，归情报处管，所以，曹顺摆弄过那玩艺儿，知道一些常识。看書溂
那么，自己先前和荀陆机的聊天，不仅是被隔墙耳偷听了，还被录了音。同样的，他和牛东升所说的话，自然也被录了。
既然这样，与其被李十美查问，不如实话实说，或许反而能够掌握个主动权。
曹顺仔细的把自己和荀陆机的对话捋了捋，觉得自己都是按事先精心准备过的说辞来的，应该没什么毛病。至于没有主动向李十美说明这事，因为当时自己是怀疑荀陆机是奉李十美的命令来给自己下套的，所以，自己不去主动汇报，也是情理之中。万一李十美责怪起来，还是以这个理由应对即可。
而且，他认为，李十美当着自己和牛东升的面那般裸埋荀陆机，连张草席都不给人家裹一裹，已经证明了人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罪与罚，全出在荀陆机一人身上，那件事，随着荀陆机的人间消失，应该算是翻篇了。
所以，曹顺这会颇有身正不怕影子斜还带点理直气壮的模样。
“好啊，我正想找你们两个呢。”李十美举起手中两个碟子，“走，我们去客厅，边喝茶，边吃东西，边聊聊。”
等三个人到了客厅，不等李十美招呼，曹顺就过去端了热水壶，倒了三杯茶。
说实话，在这个楼里，除了墙上挂着的字画，曹顺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这里的茶叶。两叶夹一芽，明前龙井，一开茶盒子，就闻到了那股扑鼻而来的香味。
昨天，荀陆机给大家泡茶，只放了一丁点茶叶，喝着很不过瘾，有种闻得女人香近不得女人身的不过瘾。曹顺怕李十美也是个小气鬼，所以，主动去泡茶，借机往自己的茶杯里多放了点茶叶。反正是紫砂茶杯，看不到里面茶叶多少。
悟性，这东西就是近墨者肯定黑，近朱者却难以赤。瞎说？那你去问问烟馆里的那帮大烟鬼。学坏容易学好难，好事做一辈子的没几个，坏事做一辈子的，海了去。
所以，曹顺跟着李十美和牛东升这俩厚黑高手后面混，脸皮厚度是一日长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