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波娃将那个外面密封了的油纸包递过来，隔着老远，沈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
或许，这东西在隐蔽处藏得时间实在过长了，所以，受潮发霉了。
做护理工作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些许洁癖，所以，沈颖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从手包里拿出一块手帕，想用手岶包住纸油包。
就在这时，莎拉波娃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沈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顺着她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瞬间，莎拉波娃迅速将油纸包在沈颖的衣袖外侧抹了一下，然后再放到沈颖手中的手帕上。
看沈颖将油纸包用手帕包好收进了手包，再看了一眼她的衣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她刚才趁沈颖回头的刹那间，将粘在油纸包外面的一些粉末，擦在她的衣袖上。沈颖穿了件雅黄色的风衣，那些和油纸包颜色完全近似的粉末，眼睛根本看不出来。
长出了一口气后，莎拉波娃说道：“我差一点忘了告诉你一件要紧的事情。今天是周三，周五的这个时候，巡捕房要将艾丽诺奇卡移交给日本人。”
刚才回头时，沈颖已经看清了，现在是晚上七点半。
显然，莎拉波娃生怕沈颖不相信自己的话，就继续解释道：“艾丽诺奇卡被关进巡捕房后，我丈夫约瑟夫虽然没有办法将她放出来，却以案件发生在公共租界为名，请工部局长官拒绝将人转交给日本人。而且，约瑟夫还将在监狱中的艾丽诺奇卡改了入监名字，以期骗过日本人。但是，最近日本人逼得很紧，且不断制造动作，工部局实在顶不住，只好答应了。你刚才也看到了，日本人连西方国家的外交人员都敢打，没有什么事情是那些野蛮人干不出来的。”
日本人打了葡萄牙的外交官，这是沈颖亲眼看到的。如果说，莎拉波娃所说的都是真的，艾丽诺奇卡和她的丈夫打死或者打伤了日本人，那么，工部局确实没有理由不移交人的。英国人不可为一个沙俄流亡贵族，去得罪日本人。
所以，沈颖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还有四十八小时的时间，我赶快向上级汇报，争取在这之前将艾丽诺奇卡营救出来。”
“那你赶快去吧。”
莎拉波娃几乎是将沈颖推着走出咖啡小座的，显见得她有多着急了。
沈颖走到大街上，看华懋饭店门口的那一排黑西装男子还站在那里。
这个时候，她心里惦记着尽快向上级联络的事情，已经顾不上饭店里面正发生着什么。这边的事，只能期望正好潜伏进华懋饭店的赵雪梅能有所发现了。
启动第二套联络方案之后，按理说，她是不能主动去联络上线，即宋裁缝。但是，事情紧急，共产国际高级联络官的下落有了消息，她必须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给上线。
信鸽没有飞回上海，但她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即启动紧急电台。
所以，沈颖离开咖啡小座后，先是在附近转了转，确定身后没的尾巴，连黄包车都顾不上叫，直接快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沈颖租的房子，是她之前在圣心医院住过的，所以，离着公共租界并不远，穿过四五条街道也就到了。
她选择住在这里，是因为对这一带地形熟悉，万一有个事，撤离起来也是熟门熟路。而且，她还知道，地下党有几个点，就在这一带，只是她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想着身边就有自己的同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安全感和充实感就倍增。
这天，已经热起来了，或许是走得太快的缘故，没走多远，感脸上就冒出了汗。
沈颖下意识去拿手帕擦汗，这时，她才想起来，手帕已经被她拿去包了那个油纸包。没了手帕，她只能抬手，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汗水。
“咦？！”
就在手拂过脸的瞬间，沈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并且，这气味，她感觉到有种熟悉感。
停下脚步，她开始回想刚才咖啡小座里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想到，正是莎拉波娃将那个油纸包取出来递给自己的时候，自己曾经闻到过的这种略带霉气的气味。
“不对啊，我的手并没有触碰过那个油纸包，怎么手上和衣袖上，都有这个气味了呢？”
沈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马上躲进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然后从手包里将那个用手帕包的油纸包，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果然，手帕一松，一股更为强烈的霉味就传了出来。
“肯定是那个莎拉波娃故意引开我的视线，然后在我的衣袖上做了手脚。”
这种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沈颖，她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原委。
本来，在沈颖看来，这油纸包是共产国际高级联络官转交过来的东西，她没有权利打开。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要看打开来看一下里面是什么东西。
油纸包有点沉，似乎是包裹着什么书籍之类的。沈颖打开一看，里面还真是一本书，还是一本厚厚的《圣经》。
拿起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本书里，那种似乎是霉变的气味更浓。但是，沈颖此时已经确定，这绝对不是书本发霉了散出来的气味。因为这本书其实还是半新的，并没有明显的受潮感觉。
于是，她找了根一米多长的棍子，挑起那本书，在路灯下抖了两下。
在光线下，明显有很多似是灰尘的细微颗粒物飘飞起来。随着这些灰尘的扬起，整个空气中都充斥着刺鼻的霉味。
她再用棍子挑起那之前包书的油纸包，同样有类似的东西飘散出来。
“坏事了！”
沈颖心头一沉。
她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在油纸和书里撒了这具有强烈气味的东西，目的自然是为了跟踪带着这包东西的人。如果是一只跟踪犬，仅仅是她衣袖上不断飘落下的粉末，就足以在身后远远的跟踪上自己。哪怕自己是坐黄包车走，估计都甩脱不了。
“如果刚才不是想擦汗，那么--”
这样的后果，沈颖连想都不敢再想下去。
这回是真的上当了。
不仅在咖啡小座自己暴露了身份，甚至差一点将敌人引向自己的住处，甚至还带到安子的裁缝店。如果刚才执意要进华懋饭店里去，恐怕连赵雪梅都要被连累上了。
一阵懊恼上来，沈颖脱下身上的风衣，再用棍子挑起那本《圣经》，想一块给扔到身边的小河里去。
她知道，只要这几样东西扔到水里处理掉，身后的人想跟踪她，兴许就不那么容易了。
但是，当她看到有风吹过来，翻动了几页掉落在地上的书，突然动了一下心思：“如果这样做的话，不仅敌人会引起警觉，而且，这条线索就断了。那莎拉波娃，她知道艾丽诺奇卡的代号，还知道联络暗号，应该是真的知道共产国际高级联络官的下落。不行，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想定之后，沈颖又将风衣穿回身上，又用手帕将那本圣经包裹好，放回手包里，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刻，她想起了那次与二哥沈子卫的永别。看書溂
“二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颖迈开了步子，走进大上海纸醉金迷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