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夫？
沈颖听莎拉波娃这会称艾丽诺奇卡为姐姐，再次感觉错愕起来。
最初的时候，莎拉波娃说，这个咖啡小座，是她和一个朋友合伙开的。即，那时，她称艾丽诺奇卡为朋友。
当两人对上暗号之后，莎拉波娃自称是“谷雨”的助手，即她和艾丽诺奇卡是工作关系。
现在，她又搬出了个“姐姐”的称呼来。
她究竟和艾丽诺奇卡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涉及到一个心理学的问题。
沈颖是学护理的，对心理学有一定的知晓。
她知道，一般人，最初与陌生人交流的时候，是有一定的戒备心理，所以，此时的话语里，刻意伪装或者修饰的概率比较高。
在感情兴奋到一定程度之后，自控力减弱，此时，她的防范意识大为减弱，所以，容易说出真话来。
而当一个人处于完全失控的情绪之下时，几乎说不出谎话来。
看着眼前身子发抖的莎拉波娃，沈颖觉得，用“失控”来形容她，并不过份。也就是说，此人与共产国际高级联络官艾丽诺奇卡之间的关系，姐姐、工作助手、朋友，这三者的可信度存在一个递减关系。
这让之前满腹狐疑的沈颖释怀了不少。
至少，这可以解释一个问题，即，这个莎拉波娃应该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否则，不会在她的陈述中出现如此零乱的措词。
这样的察觉，自然是令人心情怡悦的。一个菜鸟，自然比专业特工容易对付得多。
当然，必要的警惕性依然需要保持，因为沈颖从她刚才的话里，又听出一个问题来。
“血，从大门流到外面了，然后，客厅里也到处都是血。一个人，即便是遭受大创面伤害，流出来的血也是有限的。当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后，体内血液没有了血压，就只会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外流一部分，体内还会保留大量血液。所以，像她说的那种情况，似乎不正常。”
当然，沈颖也想到莎拉波娃很可能是有夸张的成份在里面，毕竟，看到这种恐怖场面，人的情绪容易被夸张放大。
然而，当这种夸大过份了的话，又显现出此人存有故意如此的可能。如果是这样，那问题又大到海里去了。
为什么？
莎拉波娃要是故意夸大自己的话，那很可能前面错乱的陈述，即一会朋友，一会助手，一会姐姐，那都是故意的，其目的，就是将对方的感觉搅乱，使其失去准确的判断。
真要是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菜鸟吗？
不过，沈颖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莎拉波娃说下去。
“我冲过去抱起姐夫，可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放下他，我发疯了似的冲到楼上去，可是，姐姐还有东日尕都没有人影。这是个休息日，东日尕放学了，他应该是在家里的。
想到这里，我转身跑到楼后的花园。平常的时候，东日尕喜欢在花园里玩耍，一虫一草，都是他的玩伴。可是，我差不多把花园里的石板都掀起来找过了，却没有找到人。
就在我失望之极时，右侧围墙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莎娃，莎娃！’
我抬头看过去，看到墙头有个人头，那是姐姐家的邻居，娜塔莉娅大婶。说起来，她也是我们家的亲戚，都是费奥多罗夫娜皇后一族的。”
听到这里，沈颖明白了，莎拉波娃的意思，她知道艾丽诺奇卡一家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个娜塔莉娅告诉她的，于是，就问了一句：“这个人都和你说了什么？”
“娜塔莉娅大婶说，当时她正准备睡午觉，突然听到花园里有东西碎裂的声响传出，就跑到花园里去察看。
‘东日尕像一只小狸猫般的，从墙头上飞奔而过，跳到我家花园里，又从那边墙头翻过去了。我听到的声响，就是他踩碎了我家几个空花盆发出来的。’
娜塔莉娅大婶指了指身后她家的花园，冲我说道。
‘东日尕跑了，我正想找艾丽诺奇卡说说，这孩子也太淘了，再不好好管管，就能把我家都给拆了。
这时候，一抬头，看到艾丽诺奇卡就在二楼的窗户口，正冲我家这边看着。她一边将一条垂到楼下的布条往回拉，一边冲我这边挥手。我以为她是要和我说什么。可是，还没有等我开口，她家楼下就传来了喊叫声。
艾丽诺奇卡一听，马上就关了窗户，人从窗前消失了。
于是，我上了梯子，从墙头上看探过身子去，从敞开着的后门看到，盛方正挥着一把长刀，在和几个黑衣人打斗。紧接着，艾丽诺奇卡也从楼上冲了下来。
他们夫妻两个居然都是有极好的功夫，和看不清多少人的黑衣人打斗，过了一阵子，把那些人全都打趴下了。
就在我为他们松了一口气时，突然看到盛方身子一歪，倒在了大门口那边的地上。艾丽诺奇卡扑了过去，一边抱起盛方，一边喊他的名字。
我知道，盛方肯定是刚才和那些黑衣人打斗时受了伤，所以，我准备下梯子过去帮她一把，可是，就在这时候，他们家的大门外，又冲进来一大群人。
巡捕房的巡捕。
我看清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就没敢过去。
你知道的，那些巡捕，可是没事都想抓人进去，好捞一些好处费再放人的，我哪里敢去招惹他们。再说了，我当时想，那些黑衣人跑到艾丽诺奇卡家里，巡捕房应该是要保护居民的，所以，就在这里暗中看着。
结果，那些巡捕不顾艾丽诺奇卡的抗拒，直接将她绑了就带走。他们还把那些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也全部都带走了，却不管倒在地上的盛方。
我听艾丽诺奇卡被巡捕架走时，还不停回头喊叫着，‘东子，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
所以，我在这里等着，等巡捕们走远之后，再过去救助盛方。
波娃，你赶紧让约瑟夫救艾丽诺奇卡吧，这可怜的孩子，天主保佑她平安无事。’
听娜塔莉娅大婶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在我进姐姐家之前，确实有一队巡捕在前面走过，登上几辆停放在不远处的车子。
于是，我转身就冲大门外跑去。可是，那些车子早已经没有影子了。”
沈颖认真的听莎拉波娃说完，没有着急问话，静静的等她情绪平静了下来之后，再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艾丽诺奇卡被关押在华德路监狱的呢？”
多人在客厅里打斗过的场景一出来，地上满是鲜血的事，就有了解释。何况，盛方用的是长刀，那些黑衣人应该也是有武器的，所以，外伤必然，那么，流血也是必然的了。
这时候，沈颖对莎拉波娃的信任度已经大幅上升。
第一，她刚才说出了一个证人，那个娜塔莉娅。一般情况下，如果她是在编故事的话，会尽量避免有直接证人的，那样会给自己留下破绽。
第二，她将一些细节说得很详尽，且一直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的样子，说明她确实是转述某人的话。
现在，只要莎拉波娃对艾丽诺奇卡关押地点一事解释清楚，自己就可以基本相信她了。
“我丈夫，就是娜塔莉娅大婶说的那个约瑟夫，他在巡捕房做事。我马上跑过去找他，可是，他告诉我，艾丽诺奇卡家的事，涉及日本人，工部局长官有指示，不让放人。他只是个翻译，没有权利放人。”
沈颖猜着了一些原委，就问道：“在艾丽诺奇卡家的那些黑衣人，是日本人？”
莎拉波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的，在约瑟夫的安排下，我偷偷和艾丽诺奇卡见了一面。正是那一次，她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她说，她是共产国际在中国的高级联络官，代号‘谷雨’。她还说，她被日本人盯上了。那天，她本来已经和盛方带着东日尕出门去了，临时想起回家拿东西的。结果，一进门，正好和那些正在搜她家的日本人相遇，双方就打了起来。
在盛方的掩护下，艾丽诺奇卡将东日尕抱着上了楼，然后，从窗户里将他放落到花园，让他上梯子翻过围墙跑掉了。接着，她转身下楼和盛方一起对抗那些不速之客。可是，他们刚把那些日本人解决掉，巡捕房的人就上门来了。
以前，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比如说，这个店，是我和她合伙开的，但她从来不让我对外说。她经常会失踪好多天，然后不知不觉中又会出现。不过，她这一解释，我就全都明白了。
艾丽诺奇卡交代我两件事，一是让我在这个店里守着，如果有人对上了暗号，就让我把一包东西交给来人。二是让我想办法找到东日尕，替她照顾好他。”
说着，莎拉波娃转过身去，从吧台那边取出一个油纸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