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顺以为李十美是听到牛东升的话才进来的，可没想到，他只是站在门口，冲曹顺招了招手：“六少，你跟我来一下。”
这时候，曹顺才想起来，李十美是说过要和他好聊一聊的。可是，因为有李十美进门之前的那句“什么事得和我说说清楚”的话垫在那里，曹顺还是朝牛东升那边看了一眼，意思是，李先生你是不是先和这位先说说清楚才对？
站在曹顺的角度，他是乐见李十美和牛东升搞事的，不仅有好戏看，说不定还可以浑水摸鱼。
可是，刚刚还和曹顺谈笑风生的牛东升，一看到李十美出现，已经恢复到之前不善言谈的模样，居然没有和李十美说话，甚至连打招呼都没有。
更绝的是，李十美居然也不开口问牛东升，只是和曹顺说了一声之后，转身就先出门走了。
曹顺一看两人这架势，知道自己反正是哪个都得罪不起的，只得头一低，闷头下床跟在李十美身后走了。
跟在李十美身后，转了几个弯，曹顺才知道，这楼从外面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其实是挺大的一栋楼，光楼上就有七八个房间。
李十美打开一间屋子，里面的灯亮着的，门一开，曹顺就看到了侧面墙上挂着的一张十分显眼的挂像。
这居然是一张国父孙中山的半身挂像。
在投靠了日本人的李十美房间里，看到孙中山的挂像，这让曹顺不由得吃了一惊。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挂像前面，居然还摆着一个香炉。从房间里弥漫着的气味判断，这里应该是真有香火一直供奉着的。
李十美等曹顺走进去之后，随手就把门关了起来，然后走到挂像前面，拿起一柱香，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拜了三拜之后再插到香炉里。
上完香之后，李十美在摆在挂像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又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椅子，说道：“请坐。”
曹顺屁股挨了半边，在椅子上坐下，上身笔挺。也许是受孙中山挂像的影响，这房间里的气氛极为肃穆，使得他大气都不敢出。
“唉--”
李十美长长地叹了口气，头往椅背上一靠，眼睛闭上，神情极为疲惫的样子。
良久，李十美睁开眼睛，问道：“你觉得，那个牛东升，他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其实是个日本人？”
在刚才沉默的时间里，曹顺想过无数个李十美可能会问起的问题，但没有猜到他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他说他是内蒙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这倒不是--”曹顺本想说刚才他和牛东升聊天时，牛东升连《三侠五义》里的展昭都不知道，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只是回道，“我是感觉他不太像日本人，他身上有草原儿女的气质。”
李十美点了点头：“你要是觉得他不是，那他就应该不是。你在日本呆了好几年，这个判断，我相信你。”
曹顺不知道李十美的话真假，但他觉得应该是真心话。也许，之前李十美也和自己一样，生怕牛东升是日本人伪装的。虽说大家都投靠日本人了，但一堆中国人里，混进来一个故意伪装的日本人，真的不是件什么好玩的事情。
接着，李十美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敬国父的画像，是不是很可笑？”
曹顺一听，马上站了起来，恭敬的回答道：“晚辈只是觉得李叔敬重国父的情怀，并没有觉得半点可笑。”
“坐，坐，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不要搞得那么紧张。忙了一天，真心累了，你就当是陪我消消乏。”
“是，李叔。”
嘴里虽然答应着，但曹顺依旧站着，并没有坐下去。
看曹顺拘谨的样子，李十美严肃的脸上露出笑来，嘴里却又叹了一声：“我倒是真有心报国，可是，像国父这样一心为民请命，为我中华光复着想的人，哪里还有？十美心有悲惨，又能怎么样？”看書溂
说着，李十美也站了起来。
“曹顺啊，你还年轻，现在可能还不能理解我报国无门的心情。”李十美眼睛盯着孙中山画像，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龚公之言，犹在耳边萦绕，恰逢乱世，曲线救国，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李十美的这套理论，虽说刚才在酒桌上已经说过了，但他此时来这么一出，挂孙中山画像，还虔诚上香，曹顺还真的有点被感染。
不过，这样的激动也就几秒时间，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曹顺有点想念阮玲了。
自从阮玲跟着到上海来之后，闲着没事，就会和曹顺说一些汉奸卖国贼的理论，想着晓之以报国之志，拉拢他加入军统。像李十美此时说的曲线救国，就是她拿来当反面教材的案例之一。
他知道，如果不是之前阮玲和他说过，曲线救国，不过是汉奸给自己找的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恐怕他还真会以为，李十美此时内心可能真的很矛盾。
想到这里，曹顺马上清醒了过来。对于李十美会在自己面前上演这出戏，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不过，这倒是说明了此人在伪装上，已经做到了极至，自己今后必须万分小心才是，免得不小心就上了他的当。看書喇
当然，看破归看破，应景的话，此时必须有。
于是，曹顺马上就感叹道：“李叔，中华民族有你这样的栋梁，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
马屁从来不会拍空，高帽不会戴歪。果然，李十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只是这笑意持续时间极短，李十美回头瞥了一眼，突然问道：“你刚才是不是缠着老机要回家去？”
“是的，我当时不知道李叔已经把我的换洗衣服拿过来了。”
“哦？可老机说，回家拿换洗衣服，好像只是你想从这个院子走出去的一个借口。”
欲加其罪，何患无词？
曹顺干脆不再说话。他知道，李十美应该是想给自己一些心理压力，真正的戏码，还在后头，自己等着人家发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