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顺前面看阮玲沉默了一会，以为她真相信自己的话了，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自己居然骗不过阮玲，这时候，他内心突然变得无比沮丧起来。
这种沮丧，倒不是因为在阮玲面前无法蒙骗过去，而是曹顺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这个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被阮玲识破自己的伎俩。
因为此时的他想到了，如果自己连在阮玲面前都骗不过去，难道，小泉山夫真的就会相信自己胆小的借口吗？
要知道，无论是论智商，还是论经验，小泉山夫都远不是阮玲这个菜鸟特工所能比拟的？
想到这里，曹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阮玲看曹顺不说话了，知道自己击中了他的要害。
当然，她也没有半点得意之情，反而也是内心更加害怕起来。
如果她猜测都是真的，曹顺贸然出手去刺杀丁四海，基本上等于是暴露了。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教官曾经说过，每一个人，有两样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一是一个人脸部的五官。
无论是眼、耳、鼻、嘴，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让有经验的人看到，无论你今后怎么伪装，都会被人一眼识破。
二是一个人的背影，尤其是男人的背影。
人体是很奇妙的结构，别看每个人的背部骨架与肌肉都是相同数量的，但却是组成了各不相同的结构。
一个特工，将自己的背影完全暴露在对手面前，等同于是暴露了。
也就是说，在码头那样的地方行刺，而且是如同金礼慧说的，一大片空地上，只有杀手一个人，那他即便是伪装得再好，背影也是注定要被人看到的。
所以，在阮玲看来，如果曹顺确实已经码头上出手，以他的身高以及强壮的背形，那现在的问题显然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掩护“薄刀”潜伏，是她这只“蝴蝶”的使命。
为了“薄刀”，军统那边五十根金条连想都没想就拿出来了；
为了“薄刀”，连康华凯这样的后方特工都出动了；
为了“薄刀”，戴老板可以一出手，就奉上同胞的六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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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刀”之重，阮玲自然是比谁都清楚。
如此重大的使命失败，她这只“蝴蝶”也就意味着活到头了。
所以，眼下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猜测是错的，曹顺并不是那个杀手。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阮玲盯着曹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老实告诉我，出手去杀丁四海的人，是不是你？”
刚才看阮玲一阵青一阵白的，曹顺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还是假装惊讶的回问道：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呢？
你就算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在小泉山夫眼前去干傻事啊。”
曹顺这一说，阮玲还真愣了一下。
小泉山夫是什么人，她当然没有曹顺清楚，照理说，他确实是没有理由在小泉山夫面前出手，那岂不是等于送死吗。
这时候，曹顺继续说道：
“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我那泡尿，确实是故意撒在裤裆里的。”
原本，阮玲还抱有点希望，这会听曹顺说他真是故意尿裤子的，等同于他是故意想骗小泉山夫。
高兴劲上来还没半秒，瞬间，曹顺的话又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然而，就在此时，曹顺又说道：
“不过，这事和码头上的杀手一事完全无关，我不过是想籍此躲过以后一线执行任务。
你知道的，我在特勤机关，以后少不了要直接面对与中国人的正面交锋，我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上中国人的血。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曹顺回答得十分干脆。
显然，阮玲对曹顺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她从曹顺眼里看到了真诚，这个男人，在有些方面，确实是值得人相信的。当然，这和她是不是女人无关。
而且，从各种角度分析，曹顺这个借口，倒是成立的。
一个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特工，最恐惧的事情，除了暴露之外，就是要直接面对自己同胞甚至是战友的生死。
所以，通常日本人会以你手上有没有同胞或者同仁的血，来作为你是否诚心投靠的标准。
曹顺故意示弱的“胆小”行为，或许会让小泉山夫认为他去一线执行任务“不合格”，今后会更多考虑让他从事后勤行政工作，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曹顺为了躲避良心的遣责，想出吓得尿裤子这一招，倒是真符合六少做事不拘一格的风格。
因此，没心没肺的她，感觉危险状况解除了，忙不迭的开始比试起曹顺带回家来的旗袍来。
这些旗袍其实大半阮玲是见过的，是安子来上海开店时，宋裁缝送给他的样衣。看書喇
看到这些旗袍，一阵兴奋上头，什么暴露不暴露的，她一下子就抛到了脑后。
曹顺想起自己得出去搞把狙击步枪的事，就对阮玲说道：
“要不这样，隔壁你帮我看着一点，如果她起来了，你就对她说，我去城隍庙那边去了，再拿些布料样子回来让你们两个挑。”
这样的提议，当然合贴阮玲的心，她连头都顾不抬，冲曹顺挥了挥手：
“你赶紧呐。”
出了家门，曹顺先把车在附近找隐蔽地方停好，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也就放下了大半个心。
这一路上，他都担心有尾巴。
看样子，小泉山夫对金礼慧还真是吃得不准，或许以为她肯定是要缠住自己的，也就没派人盯着。
但是，曹顺还是挺小心，城隍庙那边人多眼杂，包打听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藏着，他这车子实在是太惹眼，所以，他是不敢开着车去买枪。
在停车场停好车后，他先是走了几家布庄，最后才在一家老字号订了两匹布，要了一些时兴面料的样布头。
安子新开店，这两匹布就算是自己出的礼了，样布头则是带回去给阮玲和金礼慧挑花色的。
这家店与曹家有订约，可以签字年终结帐。曹家少爷亲自登门，这点待遇还是有的。
这是曹顺来这里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这几天没空去银行，口袋里完全干净了，只得先欠一下帐。
签了帐单之后，曹顺先是向店里借了套打杂伙计的衣服换上，然后从后门偷偷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