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杨小乔刚把一口热水含在嘴里还没完全咽下去，此时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一着急就被呛到了，咳了半天才好受些。
“对不起，于总，”她哑着嗓子诚恳地道着歉，“我没能及时接到您的电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杨小乔等不见回音，又试探性地问：“喂？于总您……听得见吗？”
“orise的市场调研PPT做好了吗？我怎么没收到邮件？”秦于骁的语气硬邦邦的。
“已经做好发您了呀，”杨小乔有些吃惊，稍一定神便又掏出笔记本，“可能是我一忙忘记了，真抱歉，幸好我在网盘里有备份，我马上再给您发一遍。”
不跟上司分对错，一切失误自己揽，这么浅显易懂的职场规则，她还是知道的。
“不用了，可能是网速的问题，刷新一下就看到了。”秦于骁冷漠的语气丝毫没有冤枉人后的歉意。
杨小乔松了一口气，又听他冷冷淡淡地来一句：“感冒了就及时吃药”，如果没有后面那句，或许杨小乔还会心生一丝感动，哪怕这只是上司关心下属时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随口话。
后面那句话是“免得传染给同事，影响大家工作”。
秦于骁利落地切断电话，将手机丢在沙发上。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灯光隔着大大的落地窗投影至室内，剪出一片昏暗的影像。他踱步到窗前，一打开窗子就迎面扑过来一片雨丝，路上的车水马龙连缀成一道道规则的亮色的线条，井然有序地涌动。
很快就是冬天了。这是他在帝都度过的第五个冬天，过去的五年里，他把自己全身心交付给工作，有意回避次第翻过的日历，但季节的交替却执着地提醒着他时间的更迭流逝。
事到如今，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就算他把时间安排的再紧凑再满当当，也阻止不了那个人趁虚而入。回避，是铭记的另一种方式，他自欺欺人地麻痹了自己五年，努力将有关她的一切从生命里强行抹去，却还是在突然见到她时沦陷得无可救药。
就在刚才，大雨里他跳下车冲回去找她，眼睁睁看着她上了林恒的车，那一刻他真是对自己痛恨到了极致，就如五年前他去苏州找她，被阻挡在门外，眼看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渐行渐远，而自己无能为力。
他曾自负地以为，这世上没有比他更懂她、更爱她、更适合她的人了，事实却是他只是可有可无，关键时刻徒有一厢情愿，却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想要靠近她，却在看到她时又把她推开；明明抑制不住地想要关心她，说出的话却十分挫人。商场上从来胸有成竹自傲果断的他，在她面前竟如此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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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焦头烂额的一天。不过好在多是些校验性的工作，加快速度争取下班前全部搞定，今天终于可以不用再加班，想想还有一点小兴奋，杨小乔刚冲好一杯咖啡准备重新投入战斗，琳达却示意大家暂停工作：“现在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坏的！”轮子喊声未落就结结实实挨了米娜一笔杆子，揉着发疼的光头仍不服气地辩解着，“苦尽甘来嘛！”
米娜不买账，和宁宁小鹿三人一对视，异口同声：“好的！”
轮子叹气道：“论收买人心，墙都不扶就服你。”
琳达被他们的“斗争”逗笑了，接着宣布：“最近新型orise项目进展顺利，鉴于大家工作辛苦，商务部决定今晚聚餐，地点定在月江南。”
“我去，给力！”轮子兴奋道，一脸垂涎三尺的表情，“我盯他们家好久了，据说一碟小点心都要一百八，这哪是我们这些勤劳善良的普通小老百姓能消费起的？这回逮着机会，领导买单，我可要放开了点！”
米娜嗤之以鼻：“瞧你那穷酸德行，好歹也是皇城根儿下长大的老爷们儿，怎么反倒喜欢吃那些甜甜腻腻的南方菜？”赶在轮子的魔爪落下之前话语一转，“不过，月江南的菜品确实很棒，算你有眼光。”
琳达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嬉闹，接着说：“现在大家把手头的工作收收尾，20分钟以后楼下集合。”
众人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去收拾了，宁宁却突然拉住将要走的琳达：“坏消息还没说吧？”
一旁的轮子听见了，也如梦初醒般地追问：“对啊琳达姐，坏消息是个甚？”
琳达笑得诡秘：“其实也不算是坏消息，确切地说，应该也算是好消息。”在两人无比期待的眼神中，琳达笑嘻嘻道：“为了表示对大家工作上的认可，这次聚餐我们敬爱的于总也会出席，和大家欢度愉快的聚餐时光。”
轮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宁宁疑惑道：“于总那么高风亮节的人，从来不屑于参加我们私底下的聚会，这次怎么转了性？”
米娜凑了过来：“琳达姐你就别给我们洗脑了，这毋庸置疑就是个坏消息啊！对着那张冰块脸，谁能放得开？”
轮子献媚道：“亲爱的琳达姐，不如您把这次聚餐费我的那份儿折合成现金给我，我觉得我还是去吃碗卤煮比较现实。”
琳达一巴掌拍在轮子的“乞丐手”上：“难得于总赏光，都给我精神着点儿！”
众人哀嚎着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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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本来能嗨翻天的欢乐聚餐，因为有了秦于骁的热心参与，变得郁郁寡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散伙饭。
琳达把菜单拿给他：“于总您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
秦于骁倒也不客气，捞过来菜单扫了大家一眼：“从我这里开始，每人点两个。”
这个“命令”让大家暗生欢喜，不敢点菜的拘束瞬间烟消云散了。杨小乔生长于江南，对家乡菜情有独钟，自从来了帝都，重油重辣的饭菜并不十分合胃口，但工作忙起来也就顾不得挑剔了，硬着头皮对付的结果就是最近总是胃痛。
思量间手机铃声响起，宁宁凑过来又开始八卦了：“是林大帅哥打来的吧？你男朋友真粘你哦！”
那边翻看菜单的秦于骁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顿。
杨小乔嗔她一眼，出去接电话了，是蔡阳打来的，告诉她自己月底要来帝都参加个学术讲座，让杨美人儿做好接驾准备，二人笑闹着闲聊几句，就挂了。待回到包厢时，宁宁正好把菜单传过来，翻开一看，只见菜名一个比一个诗情画意，要不是有配图，她这个正宗的南方人都云里雾里了。
“要个‘清风明月’吧。”其实就是碧螺虾仁，巧用碧螺春作配料，茶香味鲜、清淡爽口，是她的最爱。
服务员愣一下，琳达说：“小乔，这个于总点过了。”
秦于骁跟没听见一样，兀自倒着水喝。杨小乔有点尴尬地重新埋头去看菜单，看到一盘五颜六色的糯米团子，淋上浓浓的水果蜜汁，十分香甜，心想他是不大喜欢吃甜点的，一定不会点这个，遂再次道：“那我就要个‘姹紫嫣红开遍’吧！”
服务员又陷入了迷茫，这回琳达也跟着尴尬了：“小乔，这个于总也点过了。”
杨小乔很无语，琳达努力来圆场：“大家都光顾着点菜了，汤还没有呢，小乔你正好是南方人，要不给我们推荐一下有什么好喝的汤？”
“不用了。”说这话的是秦于骁，漫不经心扫了杨小乔一眼，“既然我跟杨小姐口味一致，倒还省了不少事，我看没有必要再让杨小姐绞尽脑汁去点其他的菜，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他说得冷淡，丝毫不给她留情面，杨小乔憋屈的很，忍着一口气不好发作，只好地将菜单推给了旁边的轮子。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去KTV，反正第二天是周六，大家兴致高的很，一呼百应直接打电话订了位子。杨小乔有意提前撤退，奈何架不住大家的热情相邀，跟着嗨天嗨地一番，出来已是晚间11点了。
轮子顺路载着米娜走远了，琳达和宁宁要么打车要么有人来接，三三两两一走，就剩离家最远的杨小乔。
虽然琳达走之前一再嘱咐她为确保安全一定要打车回去，但她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觉得还能碰碰运气从一号线倒四号线赶一下末班车，就算赶不上也缩减了一点距离省些钱……
且不说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目前的她真是有点穷。
夜色里的帝都繁华依旧，远处霓虹闪烁，交织成一片绚丽的灯火。她站在路口望着对面车水马龙的宽阔大道，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抬头看到天桥上蓝底白字的名字时，疲惫的意识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清醒——
这个地方她还真来过，五年前的夏天，赶上帝都那场至今想来仍令人心悸的特大暴雨，她被困在桥洞下面，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手机通讯录上的那个自以为是她此生最依赖的人的名字，却一遍又一遍地听见听筒里那个冰冷的声音自动播放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时她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本是奔他而来，他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音讯全无。现在想想，真是做梦一样的经历，放到现在，她都不一定会有当初那么大的勇气，难道果真是“爱情的力量”？
杨小乔苦笑，刚又往前走了两步，一辆黑色Buick停在跟前，车窗摇下来的瞬间传出秦于骁生硬的言语：“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