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头的嗓音低沉, 单字的问询也隐约展露出凌驾于人的傲慢气质，绝不可能是程御。
洛羽书快速地看了眼去电显示上的名字，脸上原本的羞怯与小小的兴奋在瞬间消失殆尽。
他无视对面的人举着的牌子上指定的话, 问：“程御呢？”
那头轻描淡写地说：“睡着了。”
洛羽书目光闪烁，这样的声音, 这样的姿态, 让他想起了当时在程御家中碰见的那个男人。
那个只是一出现，就夺走程御全部注意力的男人。
“……陆总？”
“是我。”陆含璟当下便应了。
这般毫无顾忌的做派, 让洛羽书心中暗自发妒, 他敛下眸子, 将声音掐得天真无邪，“程总说无论何时，让我有需求就可以找他。我这边有些事, 麻烦陆总帮我把电话给他。”
洛羽书强作镇定的伪装过于浅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也像是可怜的挣扎，比如想试探下程御是否真的同陆含璟睡在一起, 还是仅仅一个被捡走手机的乌龙。
陆含璟一眼便看透。
“他今天太累了, 现在睡得很熟，有什么事情你下次再联系吧。”
“对了。”陆含璟嗓音带笑，状似无意地提起，“刚刚程御说你拿到总决赛名额了，恭喜。”
洛羽书的脸色瞬间惨白下来。
他仓促地道了两声谢，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陆含璟一句恢复冷漠的“客气”，紧接着就是一声“再见”。
电话被挂断了。
洛羽书握着手机, 茫然地听了许久的空音, 直到旁边的男生推搡起他来。
“你怎么没按大冒险的要求说话啊？”
他抬头环顾四周，偌大的客厅里, 四散地坐着二十来个与他同龄的男孩，离他最近的几个则亲密地凑成一圈，中间零散地放着些桌游道具。
而室内的各个位置，都安放了不同的摄影设备，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小心地在录制范围外走动。
见他不作声，一开始推他的那个男孩微微眯起了一双漂亮的眼，问：“洛洛，发什么愣呢？”
洛羽书这才猛然回神，意识到他还在《偶像少年》的录制现场，不能表现出异常。
这是他回到练习基地的第一天，二十位选手要为两周后的总决赛之夜准备，缺席一周的直播夜，则要用日常物料来填充。
洛羽书在之前的节目里不起眼，却在返场选拔中搅得风云大变，自带流量高调回归，这次录制，隐隐约约有以他为卖点的倾向，多架摄像机对着他的方向。
洛羽书摇摇头，语带歉意，“他不太方便。”
听刚才的对话，这个“不方便”可不同寻常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隐晦的笑，但碍于镜头在前，又很快撤去，假意吵嚷着不许洛羽书破坏游戏规则。
洛羽书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双手合十，“拜托啦，就让我耍赖一回，改真心话好不好？”
他的脸色还是发白，如奶狗般眼尾微微下垂，征询意见时的模样乖得让人心里骤软。
大家调侃了几句，也就由他去了。
唯独刚才推搡过洛羽书的那男孩依旧若有所思，他悄悄地从人堆里挪了出去，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
这里没有镜头可以直接拍到他的脸，方如晦便自在地展露出本性。
他撑着下巴，狐狸般魅惑的眼微微眯起，好奇地重复着刚才从洛羽书口中听到的名字。
“程……御？”
而另一边，陆含璟挂掉电话后，也发出了一声傲慢微讽的轻哼。
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裸着上半身站到落地窗前，望着不远处晦暗的海平线出神。
带着潮意的海风穿过大开的落地窗，肆无忌惮地涌入，与房间同色系的帷幔飞舞轻扬，若隐若现的是他肩背处的结实肌肉，与紧绷的腰腹线条。
与他的胜利姿态截然相反的，是亮了彻夜的灯。
程御第二天醒来，竟然是难得的神清气爽。
他揉了揉脸，后知后觉自己是一觉安稳睡到了天明，中途别说醒转，甚至连个扰人的梦境都不曾出现过。
“喝点酒还挺助眠。”他嘟囔了句。
之前尝试过那么多助眠技巧，居然比不上半罐啤酒来得直接有效。
程御思考了会儿以后每天都靠酒精助眠的可行性，直到房间里的钟“哒”的一声到了八点，才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正在此时，他看到被褥里卷着一块雾蓝色布料，蓝白交映，格外显眼。
程御心生困惑，一把将它扯了出来，抖开。
是件衬衫。
程御不清楚自己床上怎么会多出件陌生衣服来，只好拿着它出了房间。
还没下到一楼，便闻到屋子里一股浓厚的咖啡醇香，程御不自觉地压低了脚步声。
他轻声走出楼梯的拐角，看到清晨的阳光穿过大片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洒下暖金色的光斑，程御顺着光的方向，视线落在了开放式厨房那边。
陆含璟背对着他，正在操作咖啡机。
他肩宽窄腰，阳光只斜着落了他半身，将本就是黄金比例的身材勾勒得更加完美。
程御情不自禁地驻足欣赏了会儿，随即又想到些什么，拿起手里的衬衫，抖开，认真研究尺寸，再对比陆含璟的背影。
几回下来，他耳根突然涨红，捏着那衬衣的手也不自觉地僵直起来。
“嘀——”
咖啡机发出萃取完成的提示音，陆含璟转身打算去拿杯子和冰块，余光却瞥见有个人影站在身后，他转身，正看到程御强作镇定的一张脸。
陆含璟眉梢一挑，问：“在这里站多久了？”他声音有点哑，像是长久没说话造成的。
程御：“刚下来。”
陆含璟并没有意向探究真假，转身去冰箱里取冰球，而程御则趁机将手里的衬衣如烫手山芋一般扔到了沙发上。
冰球落在杯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陆含璟回头冲他摇了摇杯子，哑着嗓子问：“要不要来一杯？”
程御坐到厨房边的吧台上，单手支颐，拒绝了他，“今天又不需要工作，不喝。”
陆含璟没有作声，低头去倒萃取出来的咖啡液，敛下的纤长睫毛半遮着墨蓝色的虹膜，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情绪起伏，眼下的不知是睫毛倒影还是自身的青黑，好似有些憔悴。
程御发觉陆含璟今天罕见的沉默。
是因为昨晚吗？程御试图回忆，脑海里却没存下什么过多的信息，只隐约闪过两人坐在廊下喝酒的画面。
应该没吵架吧？
程御有些心虚地问自己。
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了咳嗽声。
程御抬眼一看，陆含璟握拳抵唇，略有些狼狈地边咳边放下手里的杯子。
杯沿干干净净，不是被呛到。
所以是……病了？
程御这才意识到陆含璟今天沙哑的嗓音，出奇的沉默与憔悴的面容，皆是因为病了。
“昨晚着凉了吗？”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吧台，问陆含璟：“需要不要吃药？”
程御习惯被照料，属实不懂得如何照料一个病人，他问完后依旧倚在吧台上，就这么看着陆含璟，好像感冒药能从天而降一样。
“吹了点风，没事的。”
陆含璟略有些失意地摇了摇头，咳意止下后，又伸手去拿桌上的冰咖啡。
可还没碰上，那玻璃杯就被一只裹紧手套的手轻轻挪开了，陆含璟的视线下意识地循着那手看上去，对上了程御不赞同的眼神。
“喝水啊。”程御的语气谈不上有多耐心，是惯有的散漫与冷淡，“不是你教我的吗，着凉了多喝水。”
海风吹过客厅，吹乱了程御柔软微卷的额发，露出其仿若水墨精心勾勒出的一双眉，再往下，便是他清澈透亮的眸子。
这双漂亮到拥有排他性，容不下其它色彩的眼里，竟然也会存有因他而产生的关切之意。
陆含璟心里一声喟叹，竟感到了某种得偿所愿的安慰。
程御发现，当他说完让对方喝水后，陆含璟的脸上便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极为古怪的神色，他实在迷惑，可转头就见男人恢复了正常，还询问起他回江城的打算。
“直接回去吧。”程御说，又微微扬起精巧的下巴，看着陆含璟强调，“回了江城也别忘记，三个点。”
陆含璟笑了笑，“好。”
两人吃过一顿简单的早餐后就上了路，午前回了江城，而隔天的工作日，程御就带着一行人前往了望津地产，继续洽谈合作。
虽然陆含璟已经嘱咐杨子晋同意程御给出的价格，但不明真相的杨助理依旧保持着精明生意人的形象，在会议上叱咤风云，虽然心里有了底价，却还是咬着一开始的条款，许久都不肯松口。
而纪云琦更是不甘示弱，别看她长相温婉，在关键问题上从来都是强硬且有逻辑，几次将杨子晋逼退。
两位左膀右臂针锋相对，陆含璟和程御在一旁倒跟看戏似地，略显自在。
因为彼此的心理底价相同，在你推我往的一番沟通下，双方的表面意愿终于达成一致。
程御听得有些累了，见事情落定，连忙找机会溜出去透气。
半晌，纪云琦也跟了过来。
能达成合作不容易，她久压之下，今天终于能放松一些，只不过纪云琦有些想不通。
她疑惑地问：“程总，你说望津地产怎么就突然松了口，明明之前还死咬着那条线不肯退让的？”
程御一开始给出的条件已算得上优渥，可谁让陆家财大气粗，手握话语权，自然就要索取的更多。
纪云琦本来还以为要继续磋磨上一阵，甚至有可能程氏得出点血，双方才能顺利达成合作，没想到对方今天就松口了。
“在外面不要多言。”
程御竖起手指，点了点唇。
他这一提醒，纪云琦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竟然在对方的地盘上谈及这种话题。
她学着程御的动作，连忙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两人方才静下，背后却响起了另一道男声。
“自然是因为程总的诚意。”
程御回头，看到陆含璟大步迈近，他的身姿高大而挺拔，动作间满是清贵，面上含笑，比拉着程御跳伞的那个“陆含璟”，更多了几分端方气度。
倒是“公私分明”。
程御也勾起一个笑，视线在他身上，自上而下地扫过一圈，隐晦地暗示。
“也少不了陆总的……鼎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