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御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却像一桶冰凉刺骨的冰水，猛地砸在了蒋舟脑袋上，淋淋漓漓的, 浇熄了他浑身的热血。
他站在原地，震撼到难以动弹, 唯有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程御问：“对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蒋舟苍白着一张脸，看起来很是可怜。
程御见他嘴唇蠕动着, 却没听到什么明显的声音, 便好奇地凑近了些, 好一会儿，才听清了蒋舟一直喃喃重复的话。
“不喜欢男人，他不喜欢男人, 很正常啊，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
颠三倒四的, 引得程御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多新鲜呐, 耽美文里的主角攻不喜欢男人。
程御为摆脱剧情中原主的结局而劳累了一天，现下听到这话，只觉着有种苦涩的好笑，他见蒋舟还一副出神的模样，便没打算再理会这人的自言自语。
“那你自己把控吧。”
程御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转身上了楼。
程御离开后，蒋舟独自一人站了许久, 空荡荡的客厅里, 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才重新坐下, 捡起地上的笔记本，银灰色金属外壳被磕去了一角，不过打开后屏幕还是完好的。
蒋舟盯着亮着光的屏幕，直到眼底泛起一阵模糊的光晕，他才不得已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关掉了原有的页面，搜索着打开了《向上吧偶像少年》的官网，下滑，找到洛羽书的作品。
短短半天的时间，洛羽书的排名已经一举冲进了前五，活力值涨势惊人。
他发出来的作品经过处理，背景有裁剪和虚化，但蒋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每周都会和程御坐在同一个位置看节目，怎么可能认不出这里。
寂静的客厅里，突然响起一声轻的嗤笑。
蒋舟垂眸，点开洛羽书作品下的评论区。
我是洛洛的狗：「这个领带真的是绝杀了直接踩爆我xp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千岁：「我靠，好纯好辣！」
今夕何夕：「前几期节目里还表现得一般般，但这个作品真的很顶！看来这哥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了，祝福喔」
睁大你的狗眼：「哪里来的关系户，返场赛还走后门？」
满屏的夸赞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阴阳怪气的发言，显得格外突兀，不过立刻就有人出来反驳他。
提醒我刷□□：「狗眼你不懂别乱说，追过节目的都知道洛洛平时很内敛的，镜头也少，不可能是关系户，再说，真有后台，能到淘汰混返场的地步吗？」
睁大你的狗眼：「那就是刚刚才找到糖爹糖妈呗，不然凭什么中午才上传的作品，现在就冲进排名前五？」
我是洛洛的狗：「前面那位请睁大你自己的狗眼，视频里洛洛本来就很有魅力，这个排名他值得。你看到个厉害的就造谣，是不是想替你家早就冲赛道的但一直排名垫底的哥哥挽尊啊」
虽然一直有人在反驳，但出了搅局的人，评论区的画风确实是逐渐歪了起来。
国一在榜退堂鼓选手：「额……纯路人，不能算太路人，有个早早淘汰的选手是我堂姐的同学，说那时候确实有大佬去他们后台找洛羽书来着（轻轻）」
不吃米线：「我靠楼上+1！我也听说过风声，听说大佬很低调所以认识的人不多，传也是传得隐隐约约，啊啊啊评论区有没有知道的快saysay，这口瓜可吃得我急死了」
眼看着话题渐渐往程御身上扯，蒋舟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时候，又一条长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抗抗：「前面的没必要吵，你们都被骗了，洛羽书以前就是个小混混，我是他中学时候的同学，不说假话，有图有真相，大家自己看咯」
蒋舟点开。
照片上，面容青涩的洛羽书叼着烟站在墙角，图片像素不高，再加上他垂着头，更看不清脸上神色，不过一些小特征，尤其是鼻梁上那枚痣，明明白白地坐实了主人的身份。
一时间，底下的评论刷得越发快起来， P图还是真图，公众人物能不能抽烟以及明星的内涵素养问题，各种话题吵得不可开交，评论区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蒋舟刷了一会儿，各种缩写看得他莫名其妙，索性把网页一关，翻出手机给洛羽书打了个电话。
可手机里只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无人接听。
而另一边，姜栩也看到了评论区的走向，她大致翻看了下跳得最厉害的几个号，心里立刻有了考量。
“大概率是被人盯上了，单凭所谓的路人，不可能把舆论带到这种程度。”
姜栩把评论区的抽烟照打开，给洛羽书看，问他：“这是你吗？”
洛羽书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蒋栩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样就比较麻烦了，这种黑历史放在谁身上都是个极大的打击，尤其洛羽书现在正处于赚口碑搏出位的时候。
就在她焦头烂额，打算先找一波水军带下舆论走向时，洛羽书又轻声开了口。
“照片上的确实是我，五年前，高中，我被校园霸凌，那支烟是有人恶意塞进我嘴里的，我把烟吐掉后被打了一顿，鉴定为轻微伤，学校和公安局都有档案。”
洛羽书一句一顿，讲完了前因后果。
听完他的解释，姜栩的眼神顿时亮了，“那完全就是恶意中伤了！你有办法弄到当时的档案吗？这个甩出去就是王炸，放心，很快我们就能把舆论拉回来了，没准还能替你赚多些同情票！”
相较于姜栩的兴奋，洛羽书则反应平平，直到姜栩把话讲完了，他才轻声道：“姜姐，留到最后的，才能是王炸。”
姜栩一愣，“你的意思是……先任由舆论发酵，等推到至高点了，再把这颗炸弹丢下去？”
“只有到那个地步，炸弹的威力才能最大化，黑红也是红嘛。”洛羽书扯动嘴角，点了点屏幕。
短短一个小时内，他的火力值又涨了许多，现在排名已经到了第四位。
他几乎像是置身之外的模样，让姜栩有些惊讶，在此之前她翻看了洛羽书的每一期节目，一心以为他是那种最普通不过的性格，甚至可能更温和害羞些，没想到真遇到事情了，能这么冷静，也能站在更高的层次看待问题。
“这倒也是。”姜栩赞同了他的想法。
这种先抑后扬的手法圈内人常玩，姜栩也是个中好手，只不过考虑到洛羽书有背景也有实力，她没打算用这种险招的。
“不过你要考虑清楚了，高收益也意味着高风险，中途一个不慎，你就会被彻底压死，到时候，再大的炸弹也不能让你翻身了。”
“我知道的，但我必须这样做。”
洛羽书的视线落在屏幕上，评论区的留言还在不断地跳动着，一句句的是赞美还是斥骂，已经引不起洛羽书情绪上过多的激荡，他心中被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欲望充斥了。
“我的目标不只是返场，我得站到最后，站到闪闪发光的地方。”
他把页面往上移，翻到自己的作品封面。
也看到了那条蓝白条纹的领带。
洛羽书轻声说：“姜姐，我不能再经历一次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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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琦办事效率极高，一直盯着企划组那边，等他们一点头，立刻约上望津地产洽谈方案。
程御原本没打算去的，直到纪云琦他们临行前，他才犹豫着改掉了行程。
没想到担忧成真，也确实出了些状况。
程氏作风强硬，给出的条件在业内算还可以的水平，可碰上了同样强硬的陆含璟，被原作喻为杀手狐的生意人，尽管面上笑得再和煦，底线问题是一概不退。
双方的会议持续了近一个下午，依旧没谈拢，最后只能约好日后再谈。
纪云琦一行人被杨子晋送了出去，程御却一反常态地留下了。
陆含璟也不开口问他做什么，而是极为自然地将他从会议室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陆含璟在寸土寸金的CBD租下了两层办公大楼，受地段限制，办公室自然比不上程御的，堪堪六七十平，装修也是走的简约风。
虽说陆含璟南下是为开疆拓土，不是享福来的，但他毕竟是北方圈子里公认的京市太子爷，说实话，这幅样子实在是寒酸了。
程御心中疑惑一闪而过，看向陆含璟时，却依旧是副淡然模样。
他留下想打算私下问问陆含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可话还没开口，对方却突然掏出手机，操作一番后，放到他面前。
程御低头一看，正是《向上吧偶像少年》返场赛的投票网站。
他抬眼，“陆总喜欢看这种综艺节目啊。”
“之前在程总家里看到了，觉得好奇去搜了搜，没想到还有这种活动。”
陆含璟轻轻点了点屏幕，程御下意识又扫过一眼，评论区好坏参半，有些恶评，甚至只要一眼就足够让人反胃的。
“洛羽书被黑得很厉害呀，程总不帮忙吗？”
陆含璟翻阅了几条评论，又返回顶端，盯着作品封面上的背景，和洛羽书脸上的领带，缓声道：“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孩，平日里别说能帮上别人忙，就是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头绪呢。”
“不帮，洛羽书有他的考量。”
程御这是实话，姜栩是公司里最厉害的金牌经纪人，有她在，洛羽书不可能只是立正挨打，现在没有动静，应该也在她计划之内。
陆含璟极轻地笑了声，转瞬即逝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是骂得很凶，程总真的不心疼吗？”
他这种怪异的腔调，让程御一时间头顶发麻，又不好在合同没签下之前跟他撕破脸，只好看向他处。
正好茶几上放了两瓶矿泉水，正是程御平日在喝的牌子，他索性走到沙发旁坐下，拿了瓶水三两下拧开，小口地喝着，并试图忽略陆含璟的一些阴话。
等注意到时，陆含璟已经坐在他旁边，手机也推到他面前。
陆含璟指着评论区的一张照片，问他：“三月十二号，亚特兰大酒店，这个是你吗？”
三月十二号，正是程御穿书那日，可怜的他尚且懵懂不知，就被迫继承原主给主角受下药的剧情，结果欺压不成反被辱。
照片里，正是晕厥后的他被陈廷玉抱出去的画面，虽说因为角度问题，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陈廷玉挡住，但程御也没法借此自欺欺人。
陆含璟甚至一板一眼地念出了楼中楼里的评论：“啊，看起来好般配。”
“噗——”
程御疯狂地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