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什么?”苏桉还没从点滴已经不在手里的状态中抽出,手还举在半空中。

  而周与别双手都占上了,只能用眼神往下瞟示意他,“裤子。”

  苏桉视线随着他动作往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啊?脱裤子???这多少有点冒昧了啊!

  “我...这...”苏桉手指贴在自己裤子上摩挲,不知该怎么下这个手。

  不是不能,是不好意思。

  周与别看的分明,苏桉的神情里窘迫中带着一丝羞恼,但没有生气。

  “小苏老师,帮我解开裤子,脱一半,然后我把点滴给你,你在门外举着,不用看我,可以吗?”周与别解释着他的想法。

  “哦哦哦,好。”

  苏桉弯腰,先解开周与别裤扣,然后是拉锁,紧接着是里面的保暖裤,再下一层就是内裤。

  苏桉手指一顿,眉头微皱带点疑惑,他自己能拿出来的吧?

  “我来吧。”周与别把点滴递过来,“你去门外等我。”

  “恩。”苏桉不敢看周与别的眼睛,举起点滴就朝隔间门外走,周与别扎针的手跟着往外伸出一点。

  等摆弄好方便的姿势,苏桉已经满脸通红。

  “小苏老师。”周与别求助,“你帮我拎一下裤子。”

  “啊?”苏桉透过隔间门的细小缝隙看着周与别的背影,在周与别身上,他总是有耳背的感觉,“拎什么?”

  周与别的手在后腰处拍拍,“帮我拎着裤子,要掉了。”

  “......行。”苏桉将隔间门开大一些,一手点滴一手拎裤子。

  第一滴水声响起时,苏桉闭上了眼睛,水声特么的更大了,操啊啊啊啊啊!!!这特么跟坦诚相见有什么区别!

  苏桉抓狂,他到底为什么要陪周与别来洗手间,周与别就不能忍忍吗?还有他到底为什么还没完事,他手都举酸了_(:з」∠)_

  苏桉脑子胡思乱想来分散自己注意力。

  好一会儿,水声停了,苏桉听见了衣物摩擦的声音。

  “小苏老师,再帮一次。”

  苏桉睁开眼睛,木着一张脸抬抬下巴,示意周与别接住点滴。

  周与别照做,苏桉走到他面前,以最快的速度帮他提上保暖裤,外裤。

  “诶诶诶——”周与别突然变了声调,“夹住了夹住了——”

  苏桉停手一看,拉锁夹住了保暖裤的布料,难怪他感觉拉锁有点钝,拉不上来。

  “噗嗤——”这画面实在是太囧了,苏桉没忍住笑出来,“哈哈哈哈,抱歉抱歉。”

  “小苏老师。”周与别无奈发笑,“此时此刻我只想说,幸好你帮我穿了保暖裤。”

  苏桉很快理好了保暖裤的布料,顺利拉上拉锁扣好扣子,他抬头看着周与别:“咳,抱歉。”

  “没事,应该没夹到...吧?”周与别没那么确定,但没有疼的感觉应该没事。

  “没有。”苏桉夸他,“你感觉很准,再说我给你拿的这条保暖裤挺厚的。”

  周与别点点头,“那得谢你。”

  苏桉笑笑,接回点滴跟周与别一起出了隔间,不能再在这里聊了,他憋笑憋的肚子都疼了。

  回到输液室,宁宁也醒了,此刻正红着眼睛窝在周妈妈怀里,媛姐站在旁边给她喂粥。

  见到苏桉,宁宁立即瘪了嘴,张开手求抱,“小叔...小叔......”

  “不哭不哭,小叔抱抱。”苏桉立马抛开周与别,上前接住宁宁。

  小姑娘趴在他肩头,无声掉眼泪。

  苏桉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宝宝,小叔不是故意不陪着你的,周叔叔也病了,小叔陪他去洗手间,回来第一时间就看到宁宁了,不哭了好不好?”

  “嗯。”宁宁闷声应了一句,嗓子比周与别的还哑,“小叔,喝水。”

  “好。”苏桉在病床上坐下,宁宁侧着坐在苏桉腿上。

  吴姨把温水递给苏桉,苏桉拿着杯子喂,宁宁小口小口的喝,喝完苏桉又喂她吃了一点东西。

  没多久,周与别点滴挂完了。

  护士让宁宁和周与别又试了一次体温,都还有点烧,但总体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小苏啊,回去让袁栩开车吧。”周妈妈这么提议着,“把你们先送到家,他再换我们的车回去。”

  “好。”苏桉从紧绷情绪里放松后,疲惫和困倦席卷而来。

  反正离家也近,几分钟的事,苏桉没过多推辞。

  一早上的兵荒马乱终于结束,回到家的苏桉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个觉。

  然而不行。

  宁宁生病的时候真的很黏苏桉。

  别看她在医院的时候还能让周妈妈抱着,周姐姐喂着,可那是自己最亲的人没有出现,打从苏桉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宁宁就非苏桉不可。

  苏桉深知宁宁的性格,直接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

  吴姨去做饭,周与别去洗澡,苏桉让吴姨一会儿饭好了叫他,就陪着宁宁开始补觉。

  浴室里。

  周与别站在花洒下,热水从喷头涌出,自头顶倾斜而下,一路越过起伏山川,最后在脚下汇合。

  周与别不想,但他忍不住。

  周与别的脑子里全是苏桉低头帮他脱裤子提裤子的画面,他手撑在墙上,在唾弃下开始修理自己。

  他明明知道小苏老师只是帮忙,只是照顾生病的他。

  可他却满脑子带颜色的东西。

  周与别阖眸抿唇,全力压住修车的动静,因为焦急心切,机油洒的到处都是,周与别拿下花洒喷头,将墙面和地砖冲洗干净。

  真不是人呐!周与别默默检讨,在心里骂自己,一个发烧把内心深处的骚/动全勾出来了,这还怎么面对小苏老师。

  咦——周与别快速冲澡,把证据全部洗掉。

  等换好衣服,他看着镜子里刚吹完头发的自己,轻嗤一声,骂道:“臭不要脸。”

  咚咚——

  “卧槽!”敲门声吓了周与别一跳。

  “周与别?”苏桉带着困倦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没事吧?”

  周与别赶忙打开门,“没事,怎么了?”

  “不怎么,你没事就好。”苏桉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泪花,他用手指碰了下,“你没吃饭,而且洗四十分钟了还没出来,怕你在里面晕过去了。”

  周与别目光闪烁,“没,嗯...热水洗的舒服,多呆了会儿。”

  “吴姨叫吃饭了。”苏桉转身,伸了个懒腰,边走边催,“快点出来,宁宁都起来了。”

  “恩。”周与别低声应着,眼睛黏在苏桉意外露出的那截细腰上,感觉自己又有要坏的趋势。

  周与别拍着脑门,别尼玛想了。

  早餐清淡,适合家里的病号们,苏桉补了一觉后精神恢复不少,又吃了一碗。

  用过饭,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

  临近中午时,周与别被白玉一个电话叫走,苏桉正在陪宁宁玩,就没送他出门,只顺口提醒了一句“把药带着。”

  周与别应了,但等苏桉起来喝水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根本没带药出门。

  苏桉想着等他晚上回来再提醒吃药的事,却没想到一连十天周与别都没回来。

  要不是每天都能收到周与别和白玉的双重信息,苏桉都怀疑周与别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接到袁栩电话这天,天气很糟糕,灰蒙蒙的天空糅杂着厚重云层,似是下一秒就要压塌下来。

  苏桉从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坐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个电话接了,哥哥的事就有结果了。

  “姐夫。”苏桉接听了。

  “是我。”袁栩声音有些低沉,“有结果了。”

  苏桉怔住,握住手机的五指不自觉用力,“...不太好吗?”

  “我们见面谈吧。”袁栩看了眼时间,“宁宁跟吴姨在家可以吗?要不要我把墨墨和砚砚送过去陪她玩?”

  “没事。”苏桉边起身往衣帽间走边道,“我跟她讲一下原因,没问题。”

  “那好。”袁栩给苏桉发了个位置,“正好一起吃个午饭。”

  苏桉没拒绝,“好的,谢谢姐夫,辛苦了。”

  “宁宁。”苏桉挂断电话,走到衣帽间的脚步一转,转去厨房,宁宁正在跟吴姨一起做水果拼盘,“小叔有事情要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你在家乖乖听吴姨的话,好吗?”

  宁宁手里的草莓递给苏桉,“好,小叔,给你吃。”

  苏桉接过来,顺手摸摸宁宁的头发,“我去见墨墨哥哥和砚砚哥哥的爸爸,你还记得吗?要叫姑父的。”

  宁宁点头,“记得。”

  “小叔跟姑父有很重要的事情谈,到时间了乖乖午睡,晚上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宁宁当即笑弯了眼,随后伸出两根手指,“要两个~”

  “好。”苏桉笑着答应了,“那小叔去换衣服去了。”

  “嗯嗯!”宁宁点头。

  苏桉又跟吴姨交代了几句话,这才出门。

  天气不好,苏桉穿了一件长至小腿的羽绒服,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他不确定自己听到结果时还能不能保持冷静,所以不开车是最好的。

  苏桉出门打车,很快就到了跟袁栩约定的餐厅。

  “先喝点水暖和暖和。”袁栩给他倒了水。

  苏桉道谢。

  袁栩把菜单递给苏桉,“看看想吃什么。”

  “我都行。”苏桉在外面没那么挑剔,再说他现在的心思也不在吃饭上。

  袁栩了然,点了几个特色菜。

  服务员退出去时,顺便带上了门。

  包房里安静下来,苏桉喝光了一整杯水,正了正神色道,“我准备好了,姐夫你可以说了。”

  袁栩抿了抿唇,“苏桉,当年的肇事者,已经释放了。”

  苏桉愣住,“这么快?”

  酒后肇事,两条人命,连两年半的时间都没有,他怎么会释放?

  袁栩将一直放在身旁椅子上的文件袋递给苏桉。

  苏桉接过,急切打开封口,却在手指碰到里面纸张的刹那停了下来。

  “苏桉...”袁栩有些担心他的状态。

  “我没事。”苏桉摇头,轻声呢喃,“总要知道的,起码以后宁宁问起我,我能给她一个答复。”

  说完,苏桉捏住文件袋里的纸,毫不犹豫将其全部抽了出来,是一叠复印扫描件。

  当事人,车辆,道路状况,事故基本信息。

  苏桉一页一页看过,翻到倒数第二张时,手指突然攥紧,纸张上出现褶皱。

  这是一张交通事故谅解书。

  签字人是苏建军和赵凤梅,上面还有两人手印。

  苏桉把谅解书抽出来,指尖抵在纸上,一字一句仔细看。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苏桉咬牙,努力将涌上鼻尖的酸涩压下去。

  眼前视线逐渐模糊,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袁栩适时递上纸巾,他没开口劝什么,也没法劝。

  咚咚——

  服务员敲门,开始上菜了。

  苏桉转过身,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上完菜,服务员要关门前,周与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袁栩松口气,给周与别打了个手势后,跟苏桉道:“我去洗手间。”

  苏桉没回,袁栩直接起身。

  椅子在地上摩擦,带起一阵滋啦的声音,掩掉了周与别靠近苏桉的脚步声。

  袁栩将包房的门关上,找来服务员挂上勿扰的牌子。

  “苏桉。”周与别的手轻轻搭上苏桉肩膀,然后将人转过来搂进怀里,“我陪着你。”

  苏桉刚开始挣扎了一下,只是在听见周与别的声音后,情绪瞬间崩掉,抓住周与别的衣服埋头在他胸口大哭出声。

  周与别心疼不已,掌心轻抚着苏桉的背,低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苏桉太恨了。

  恨肇事者,恨他的父母。

  那是哥哥和嫂子的命啊!!!就为了这么一笔钱——

  好一会儿,苏桉哭声逐渐转小,抓住周与别的力道也松了许多。

  苏桉推了周与别一下,他在苏桉身边坐下,纸巾离着有些远,他就用手帮苏桉擦掉眼泪。

  苏桉躲了下,哑着嗓子道:“我自己来。”

  周与别恩了声,给他倒水。

  苏桉把谅解书给周与别看,“你知道给了多少钱吗?”

  周与别顿住。

  “多少钱?”苏桉看周与别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知道,这件事是他牵线找的袁栩帮忙,袁栩调查以后一定也会告诉周与别的。

  周与别张张嘴,喉头几次滚动也没发出声响。

  “告诉我。”苏桉咬牙,“他们拿我哥和我嫂子,换了多少钱。”

  “二十万。”周与别声音很轻,却足够苏桉听清了。

  苏桉问:“一个人?”

  周与别摇头,“两个人。”

  “两个人,二十万...”苏桉气极反笑,笑着笑着再度落了泪,他双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二十万,就二十万,区区二十万。

  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哥哥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带着期待降生在这个家庭里的,跟自己这个不受待见的人完全不一样。

  可如今呢?

  令人作呕的真相就这么赤裸裸摊开在他面前,苏桉为哥哥嫂子不值,为宁宁恨。

  周与别没有劝他想开点,面对好友这样的死亡结果,他也无法接受。

  “苏桉,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护好宁宁。”周与别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或许,这就是你哥早早留下遗嘱把所有财产都给宁宁的原因。”

  苏桉冷笑,“人血馒头吃完了又想吃绝户。”

  “我约了律师,晚点见见吗?”周与别问。

  “见。”苏桉一口应下,“不过在见之前,我想我应该先见我爸妈。”

  周与别点头,“你想怎么做?”

  “十多天了,他们一定很急。”苏桉道,“现在提出见面,会咬我吧?”

  苏桉说完便拿出手机,想直接打电话过去,但周与别却阻止了他。

  “缓一缓,你情绪平稳了再打。”

  苏桉一想,确实不合适,他看着周与别,“谢谢。”

  周与别摇头,抬手在他发顶揉了揉。“那我们叫姐夫进来?”

  苏桉这才想起来袁栩刚才说去洗手间的借口,“恩。”

  周与别给袁栩发了消息,袁栩很快就进来,他当做没看见苏桉通红的眼睛,“菜有点凉了,让服务员热热吧。”

  “是该热热。”周与别唤来服务员,菜又撤了下去。

  趁着热菜的功夫,苏桉起身去洗手间洗脸。

  周与别问他:“陪你?”

  “不用。”苏桉浅浅一笑,“也不是小孩子了。”

  周与别点头。

  等苏桉出去,袁栩问周与别:“苏桉什么打算?”

  “想约苏家人先见个面。”周与别眉头拧起,“也怪我,怎么对苏景的事一点怀疑都没有。”

  “谁能想到有这样的父母。”袁栩叹气,“不过既然要见,还是带着律师去吧。”

  “我也是这么想,等晚上回家我跟他再提提。”

  袁栩叮嘱周与别,“你好几天没回家了吧?工作是忙不完的,你好不容易跟苏桉有点进展,别被自己作没了。”

  “我知道。”周与别没敢说自己的小心思,“已经忙完了,这几天有空正好陪苏桉。”

  袁栩无奈,“要不是我通知你出结果了,恐怕苏桉处理完所有事你都不知道。”

  周与别心虚地摸鼻子,“谢谢姐夫。”

  没几分钟,苏桉回来了,服务员也重新上菜。

  苏桉胃口不佳,但不想拂袁栩好意,多少也吃了一些。

  饭后,苏桉目送袁栩开车离开,苏桉拉了下险些被风吹掉的帽子,转身背着风跟周与别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说完,苏桉跟周与别挥挥手,便要下台阶去打车。

  周与别一把拉住苏桉的帽子,“你去哪儿?”

  “打车啊。”苏桉拍开周与别的手,“你不是回公司吗?”

  “谁跟你说我回公司的。”周与别脚步微动,换到另一边为苏桉挡风。

  苏桉哦了声,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脚尖轻磨着地面。

  十天没见,不知怎的,苏桉感觉有点抹不开面。

  周与别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真因为这几天没回去,把好不容易在小苏老师那儿刷出来的好感掉没了吧?

  “小苏老师...”周与别解释,“这几天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公司有一点忙。”

  “我知道啊。”苏桉抬头眨了眨眼,“你不是每天都给我发消息了吗?还有白哥,他也有给我发你的动向”

  “我以为你生气了。”周与别哂笑,“毕竟我十天没回去。”

  苏桉摇头,“你忙工作我生什么气,再说...我也没有什么生气的资格吧。”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但周与别还是听见了。

  周与别喜颜于表,抓住苏桉的手腕就朝回家的反方向走。

  “诶?干嘛去?”苏桉没准备,左脚绊了一下右脚,往前跌去。

  而周与别似是早有准备,转身就接住了苏桉,“没事吧?抱歉,我有点心急。”

  “你急什么?”苏桉仰头,羽绒服的帽檐意外遮住他的眉眼,衬的殷红唇瓣格外显眼。

  一阵风掠过,苏桉下意识舔了下干燥的唇。

  紧接着他感觉腕上一紧,眼前似有一道影子划过,头顶帽子被往下拽了拽,唇上传来柔软的压感。

  一触即分。

  苏桉:?

  “你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