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语州是在剧团里长大的一个人，差一点都出生在后台。他爸爸是导演和演员，妈妈是编剧，爷爷写的歌现在还在电视的儿童频道播放。他自己长到快三十岁，已经长成剧场的一部分。他去日本、韩国、新加坡演出，坐飞机和船，他在交通工具上默背剧本，把天空、云和海都延伸成他的剧场。
但突然有一天岑琢龙横空插进来，这个人不会唱也不会演，每一天提笔写的最多的是他自己的名字，一说话谈的全是生意。李语州看不上，不稀罕，嫌烦，但没人能拒绝别人对他好。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一束玫瑰，仙子都得下凡来看一眼，还找一个蹩脚的借口，花太多，碍脚，赶快拿走。岑琢龙就这么从容地一步一步往前，往他的领域里试探，硬是在李语州不容亵渎的领域里挤出一个空间给他自己。
童圣延爱听这八卦，伸着脑袋问然后呢，然后呢。还满以为能够听到什么狗血大戏，比如说头牌演员家道中落天降霸总深情拯救然后来一波攻略。代照辰白他一眼说你想什么了，霸总剧看得很多啊。李语州那种家庭谁能动得了，他不让别人破产就不错了。“那就纯追？生追？”童圣延问，“铁杵成针那种？”
代照辰点头，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岑琢龙的专车随时待命在全球的演出场馆外，还在国内为心上人修一个专属的剧场。爱就在这里，拿不拿随便，结果仙子也要人间的爱。五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为他重塑出一个人格。
“谈恋爱真费钱。”童圣延最后得出来这么个结论。
徐翼宣看他一眼，拿手机又往他账上转了六十。童圣延顺手收了，对代照辰解释：“我俩请你。”
“……？”
“我们AA。”徐翼宣补充。
“你不用A。”童圣延说。
“……谢谢？”
“不客气。”童圣延大度地说。
听完这个完整的八卦后童圣延再见到岑琢龙总有点想笑，觉得他这个典型霸道总裁身上笼罩上一层镀金的梦幻。但岑琢龙的梦幻只给心上人不给他，如果对赌输了是真的要让他割地赔款。他本来还觉得实在输了也没办法，现在突然冒出更甚一层的胜负欲。这不能输，输了之后就要用他的钱帮别人养老婆，这怎么能行！
他进而想起来他都还没送过徐翼宣什么东西，他们长大后就再没有一起过过任何节日了，能想到的最后一次还是那一次在机场的平安夜。
现在很快又要到平安夜了。
其实这些年来他都没兴趣过这种洋节，主要原因就是没人陪他一起过。他觉得最适合他的节日是万圣节，站在路边不用特意化装，一身的鬼气就能咬死十对过路的情侣。这天从岑琢龙的办公室出来后他晃进了附近的商场，正门旁边一个珠宝品牌是徐翼宣常戴的。
他走进去，他也不怎么记得这些东西徐翼宣哪些有哪些没有。徐翼宣最近不再在人前露面，也很少再像之前那样一只手上套四枚戒指。但他很喜欢看他戴这些，诚实地说是他喜欢舔他耳朵上冰凉的金属耳坠。SA过来问他需要点什么，他看着那些耳钉有点挑花眼，顺口问：你们的新品都有哪些？SA拿新品出来给他看，他快被灯光底下的一颗颗水钻晃瞎，说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他连续跑了四家店，每家都复制一遍扫货的流程，出来的时候拎着一堆购物袋，有点像是个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的阔太太，买不死就往死里买。他回到家里徐翼宣还没有回来，他演的是B角，可是韦颂鑫怎样练他也要怎样练。童圣延躺在家里沙发上给他一条条发语音：回来啦。饿死啦。你一小时内能不能回来？半小时内能不能回来？我给你五分钟你如果还不出现那你完了你要用三个小时哄我。
他以前不敢这样，怕徐翼宣不喜欢，怕他们的关系根本不允许他这样。现在知道了他喜欢，于是幼稚得更加肆无忌惮。
徐翼宣还很喜欢礼物——但童圣延把包装盒乱七八糟倒了一床的时候，自己发现这还是有点太超过了，这不太像在送礼物，像是他心血来潮盘下了几家店，也像刚刚打劫了圣诞老人。而徐翼宣回到家被领到这些礼物旁的神色显然也有些迷惑。“你买了宝格丽？”这意思是指他买了品牌。童圣延说不是，这是圣诞礼物，虽然提前了一点。“……所以你抢了圣诞老人？”徐翼宣问。
童圣延没忍住笑，笑到蹲在地上。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他们这么默契，徐翼宣现在吐槽的正是他刚才自己琢磨的。徐翼宣不懂他笑什么，他笑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没有，我就是……我想送礼物给你。我又懒得挑，不对，不是说懒得挑，我是挑不出来，然后就成这样了。你去拆开看看。”
他在旁边看着徐翼宣拆礼物盒，在想他应该去买一棵圣诞树，或者买两棵，一棵放在家里客厅，另一棵放在公司里。圣诞节有两棵树，一棵是圣诞树，另一棵也是圣诞树。徐翼宣打了很多个耳洞，但一般他只戴单侧耳钉。童圣延嫌他动作慢，像老太太穿针，干脆上手去帮他试。蓝宝石是海水，珍珠母贝是牛奶，黑色陶瓷是黑森林樱桃酒。他咬了一下嘴唇，这哪里是在送礼物给徐翼宣，根本就是在满足他自己的趣味。
他凑上前去用舌头和牙齿碰徐翼宣耳垂上的新耳钉，顺理成章地开始咬他耳垂。他总是觉得耳朵像人的另一根舌头，更小，更柔软，不会反抗。他从耳垂亲到他脸颊，然后到嘴唇，又想到徐翼宣问他是不是抢了圣诞老人那句话，再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还是要亲。他不再想要做什么，只想亲他。“给我好好收着。”他模糊不清地说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戴不一样的。”他还是在和岑琢龙送李语州的三百六十五束花较劲，人家能简单想得到的，他怎么就想不到。“那你也……”徐翼宣的睫毛一下下扑在他脸上，“我们一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