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就是每每在深夜都能回想起两人的往昔,那些曾经被她遗忘的细节在这个时候被无限放大,悔意如同蛊虫,钻进她的骨髓,感受着蚀骨吸血之痛。

  悔意是随着时间慢慢积累的,七年的时间早就成了沉疴宿疾,久病虽难愈却能成医,何夕已经学会在爱与悔意之间沉浮,她关注戴明月的所有影视剧,却不去了解她的私生活,宛如一个理智的粉丝,她不会压抑自己的感情,但也不会放任自己,在可控的范围里拥有自由,在一定的距离内散发爱意。

  所以何夕很清楚地知道,不管她有没有做那些对换视角的梦,她都是对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后悔的。

  只能说这些梦给了她借口跟勇气,让她走出自己画的圈,彻底深入地了解戴明月,所以这些梦,她很感激,也感到很幸运。

  这是常人所不能有的体验,在那个时候,你是你,但你亦是她,你们融为一体,但又各自独立。情绪共通,自然不会有猜忌质疑;爱意互晓,当然不会再怀疑多想。

  戴明月没说话,静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绿灯了,何夕专心开车,没了下文。

  戴明月:“?”

  她黑着脸说:“说话说一半,以后没老伴。”

  何夕勾唇笑了下,随即正色道:“后悔年轻不懂事,走了七年的弯路才走到今天。”

  戴明月抿唇看向车窗,许久后她才说:“当初是我提的分手,我也有问题。”

  没想到还有一天两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论曾经,还能坦诚说出自己的问题。

  初夏的夜黑得要晚些,所以夜戏一直到接近八点才开始。

  这日,云府里刚送走将军府里前来提亲的人,云游龙坐在房中逗猫儿。

  云游龙乌发里插着一支镏金点翠钗,其间又有只串珠蝴蝶,在烛影里晃动,两只金耳坠也在灯下闪闪发光,她细长的身子穿着雪青色褙子,上头绣有暗纹,在隐隐的灯光里宛如一条金色游龙。

  只是她纤眉点愁,眼角泪痕未干,她坐于妆镜前,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儿跳进了她的怀中。云游龙伸出纤手柔柔地抚摸着它,嘴角微抿,逗弄了会儿,愁容才展。

  她起身行至妆台旁,上头有镶嵌着翡翠的明亮的玻璃镜,她看着镜子里清晰的自己,芳颜展露出一抹冷笑,眼中寒星一点,却转眼即逝,她看了眼房中的明亮灯烛,一一吹灭。

  旋即,小姐厢房中钻出一道黑影。

  她一路上飞檐走壁潜入白日里送来聘礼的将军府中,从琉璃瓦上滑行,俯身至房檐,探下身盘住廊柱,随即提起廊下的椽子,扒开窗户,如同飞燕般平行滑入房内。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房中剑架前,将身后黑布包裹着的长剑取下,撤去黑布,宝剑的样貌显露出来。

  剑鞘上镶着碧绿宝石,剑长两尺一,剑柄为一条金色龙雕之案。

  此乃青霜剑,剑刃锋利,青莹若霜雪,传说是由商朝国王微子启所铸此剑,身涂有青霜之墨因此得名,后为汉高祖刘邦所佩剑,是把传世的绝世宝剑。

  甫一放置宝剑,上窗便钻进一个黑影,见一细长身影立于剑前。

  云游龙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来人,只见那人露出两只雪亮的眼,扫过云游龙直直看向她身后的宝剑,黑衣人越过她伸手就要拿,云游龙抓住她的手,两人一触即战。

  两人的打斗自然惊动了将军府里的侍卫,一追一赶在房梁屋脊上过招。

  -

  这场夜戏拍下来已经来到凌晨一点多,戴明月在拍戏时发现了一件事。

  中途休息时,何夕趁着这时间上了厕所,怀导正与戴明月说戏,戴明月惊讶地发现怀导的眸子里倒映的是自己的脸。

  她又看向镜头,原本应该出现的何夕也变成了自己的脸。

  戴明月十分惊喜,难道异象彻底消失了?她转脸看向化妆师手里的镜子,里头倒映的仍是何夕。

  等何夕上完厕所回到片场,在戴明月眼皮子底下时,镜子里头才恢复了正常。

  回到酒店,时间虽晚了,但何夕坚持要给她新增的淤青冷敷。

  见戴明月趴在那儿安静得很,知道她今天累着了,何夕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些,想着早点上完药让她多休息。

  虽然证是领了,但两人的相处多少有些拘谨,所以何夕准备待会儿还是回自己房间睡,今后的时间还长,两人慢慢来就是。

  戴明月趴在那儿一直在盘算,她总算将异象的变化理清楚了。

  从一面镜子→所有镜子→能镜面反射的物体→所有镜子,现在镜面反射物体上的异象消失,不知道跟什么有关。

  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或许能形成一个闭环,但要彻底消除异象,这其中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情形让戴明月松了口气,这部戏还要拍两三个月,何夕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让她放下几个月的工作来一直陪着自己,现在的生活助理也只是她当时的缓兵之计,预备的是走一步看一步,或许自己后面习惯了这样的变化,也就不用何夕陪着了。

  见何夕收起药瓶要走,她坐起来问:“你农场这段时间很忙吧。”

  何夕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关心起农场的事宜来,但老实答:“现在步入夏季,要注意防涝防旱防虫,是有些忙,怎么了?”

  戴明月想了下,善解人意道:“小刘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明天就可以回来,后面你就不用再当我助理了,你先回去忙农场的事吧。”

  何夕猛地看向她,见她面色如常,没有一点不舍的样子。

  明明一早还急冲冲的领证,这会儿又说着赶人的话。

  何夕忽然觉得有口气在胸口处提不上来,她收好药,低声道:“行,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说完她就出了门。

  戴明月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关门声传来,她才自言自语道:“才领证就这么冷漠,还想着一起睡呢,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何夕来当助理全是因为她的私心,她原本还有些愧疚,现在异象消除,考虑到何夕的工作,她才连夜联系了小刘,让她回去处理自己的工作,哪知人家还不领情,给自己甩脸色看呢。

  第二天上午,戴明月去补拍了几个镜头,何夕也跟小刘对接了工作,她原本想叮嘱小刘要时刻注意戴明月身上的伤,但转念一想人家是专业的,就没再多费口舌。

  小刘见二人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也不敢多说话。

  其实何夕昨晚没生气,只是有点郁闷,两人多年不见,再见没两面就领了证,她也能感受得到戴明月对她的情意,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怀揣着疑惑,何夕与她道别,驱车回到小田居。

  她把结婚证跟登记照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思索着要将证件放在哪里,最后又觉得哪里都不太妥当。

  直到她看到一旁摆着的相框,她忽然灵机一动,拿来纸笔画了一会儿。

  手作房间里还有几块上好的檀木,她翻找出来比对丈量,确定好具体尺寸跟形状后,才开始细细打磨。

  她要做一个能够镶嵌两个结婚证的木框,中间再嵌上两人的合照,上面附一层玻璃,既能遮灰,也能摆设。

  一直到天黑,一个背后刻着圆月图案的檀木框总算做好,只是没有尺寸合适的透明玻璃,她只有明日再去店里比对着裁一块。

  将结婚证放到里头,刚刚能够嵌合上,只是另一边还空着。

  檀木框放到床头,她洗了澡就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坠入梦境。

  她又开始做梦,再次回到了戴明月的身体中。

  夜色如墨,弦月似钩。

  我站在一片荒芜的荷塘前,池塘已经干涸,泥泞上有枯败的荷花杆,荷叶残损不堪。

  寂静,黑暗,夜色浓稠。

  我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弦月彻底从黑云中露了出来,银光洒下天地间,干涸的荷塘变成碧水滢滢,车轮大的莲叶遍布池塘,粉嫩的荷花纷纷绽放。

  碧波荡漾在我的脚边,我低头看向水面,如镜面般的水面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脸。

  不,这是何夕的脸。

  我冷静地做出判断,这个梦是我开始做对换视角梦的开端,只是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在戴明月的身体里。

  所以对岸站着的何夕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反而是我。

  水面上应该倒映出戴明月的脸,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成了何夕的。

  画面旋即一转,我站在一个漆黑的巷子口,长巷里的风一个劲往外灌。

  巷道里只有一盏破旧的白炽灯,惨白的光倒映到路上的水洼里,我走过去往下看,上面倒映的仍是何夕的脸。

  我逐渐明白过来,现在做的梦,也可以叫做梦中梦。

  在梦中梦里头,我才可以操纵戴明月的身体。

  巷子里死气一片,我找到戴明月住的楼房,慢慢往上爬。

  房间的门是半掩着的,露出一角光亮。

  我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杂乱一片,水磨石的地板上有碎玻璃跟水渍。

  奇怪的是,这里安静得很。

  从我出现在巷子口开始,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定格,巷子里再没出现过何夕的身影。

  房间里的一切都预示着这是在戴父来发酒疯后的情景,戴明月怒不可遏地下楼拿了砖块想要打死他。

  主卧里应该有戴母躺着休息,但是现在却空无一人。

  我回到戴明月的卧室,书桌上摆着那本粉色笔记本。

  我翻开它,一页一页地看起来。

  -

  一声凄厉的鸮叫声后,何夕醒了过来。

  她倒吸一口气,左肩胸口处传来闷痛。

  忽然想到什么,她掀开被子立马走到浴室,脱掉睡衣,往镜子里看去。

  自己的左肩处再次出现了很明显的淤青。

  从锁骨处一直曼延至肩头,锁骨下方有三个细孔,往上走便是粗细一致的三道青紫痕迹。

  三道痕迹跟她的手指粗细差不多,按上去也感受不到明显的疼痛。

  某种鸟类的抓痕。

  何夕想到那声鸮叫,莫非跟鸮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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