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日记,这是何夕第一次见,不管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何夕也不知道戴明月有记日记的习惯,虽然昨晚的日记本前页被匆匆翻过,但何夕还是在扉页上看到一行诗: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这两段诗出自《归园田居》,是高一上册的必备诗,那时候两人还不认识,后来复习时戴明月指着这行诗,眉眼弯弯道:“我最爱这段诗。”

  何夕侧目看她。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很宁静平和,还有啊,你看这两句诗里面有咱俩的名字,是不是很巧。”她像捧着宝贝似的将课本放到何夕面前。

  何夕失笑,在里面看到了“夕”跟“月”字,她调侃道:“那你们班上的刘小荷、陈露,也在里头,是不是更巧了?”

  戴明月佯装嗔怒地看着她,抱怨她不解风情。

  何夕当时觉得她用词有些怪,但也懒得纠正由着她来。

  想到往事,何夕忽然觉得自己对她了解甚少,以前总觉得只要对她好就行,后来才明白,自己以为的好或许并不是戴明月想要的,两人分手时,戴明月就表示过。

  她扯着唇,嘲讽道:“何夕,你是中央空调吗,还是说你是圣母,你温文尔雅,待人如沐春风,是我不好,我太贪婪占有欲太强,我们分手吧。”

  何夕当时万分愕然,扪心自问,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滥好人,在她这里,戴明月是等同于家人的存在。

  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何夕又听到了外头的鸟叫声,夹杂在雨声里,但声音穿透力强,听起来十分凄厉。

  何夕想起每次做对换视角的梦后,都有这样的鸟叫。

  如果没有听错,这鸟叫声应该是来自草鸮。

  草鸮是猫头鹰的一种,整体呈心脏形,也叫猴面鹰,属于二级保护动物,云苍山有草鸮活动的痕迹,何夕曾在深山中的一处长草丛中撞见过一只奄奄一息的草鸮,它受了伤,警惕地盯着何夕,何夕与它交流半晌,总算将它抱起下山,找到林业局,经过兽医救治后放归了山林。

  难道是这小家伙上门来报恩了?

  何夕心头想,或许是草鸮那张似人的脸,她与它对视时,竟感到十足的压迫感,来自野生猛禽的压制力。

  她迅速穿好衣物出门,绕着院子逛了一圈都没看见草鸮的痕迹,树林间草丛里也没了动静。

  好在院子里安装了监控,她回到房间用电脑调出,奈何摄像头拍摄的范围只有整个院子,草鸮并没有进到院子里,但何夕在监控中再次听清了叫声,肯定了这是草鸮的声音。

  耽搁了这么会儿,她看了眼时间,待会儿还要赶飞机,她现在得出门了。

  -

  “卡,今天就到这,收工吧。”怀导皱眉看着戴明月,对她近日的表现有些不满,“明月,你这几天状态不好?”

  她这两日拍戏眼神老是飘忽不定,单是这条与女二的对手文戏就卡了三四条,怀庭真认为这不是戴明月的真实水平。

  戴明月揉揉太阳穴,有些疲惫道:“不好意思怀导,我这两天失眠,耽搁大家时间了,抱歉。”

  怀庭真知道戴明月向来敬业,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看了眼她略显憔悴的眼神,说:“明天你休息调整一天。”

  戴明月也不推辞应了下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拍戏,失眠是真的,但不是“病根”,这一切还要追溯到从归园农场回来的第二天,她的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去道观祈福并没有消除镜子怪相,这些怪相就像病毒扩散一样,一开始从厕所镜子中扩散到所有的镜子中,现在竟然扩散到所有能够产生镜面反射的东西上。

  现在只要戴明月注视某样有镜面反射的物体时,都能够看到何夕的一举一动。

  甚至人的瞳孔,所以她在郑青岚的眼中看到了何夕,这样的变化十分影响她入戏,原本上一刻还沉浸在戏中的争吵,下一刻与演员对视时就看到何夕,她怔了下出了戏,情绪连贯不上。

  这样下去不行,戴明月的生活与工作已经完全被影响。

  她回到酒店中,有些烦躁地踢开鞋,抬眼便看到入户镜上显示着何夕,看样子她在参加饭局,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浅色西装,线条流畅,衬得她犹如一棵挺拔的青松,她脸上仍是得体的微笑,别人与她说话时她会微微颔首侧耳倾听。

  戴明月赤脚走进房间内,从柜台里拿了瓶红酒倒上,晃动着红酒杯,一边小口酌酒一边眯着眼看何夕。

  这几天她睁开眼都是她,仿佛她就在自己身边,她知道何夕这两天在出差,参加一个有关生态农业发展的论坛,所在地正是戴明月拍戏的城市。

  她喝得有些微醺,半倚在吧台上,看着原本光洁透亮的玻璃面上呈现出坐在车中的何夕,车窗外城市的光影在她身上匆匆掠过,她半阖着眼,右手撑在额头上,看样子刚刚的饭局已经结束,正去酒店的路上。

  虽说怪相给戴明月带来了许多困扰,但也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她日常的消遣,只要休息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观看何夕日常。

  她有时候在想,要是这怪相出现在两人恋爱期间还挺不错,那样她也不会疑神疑鬼没有安全感了。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

  考虑到后续拍戏的影响,戴明月想到此前在道观中观测到,只要何夕出现在自己视野内,这种怪相就会消失。

  要让何夕跟在自己身旁?戴明月着实找不到什么理由借口。

  她放下酒杯,再次看向何夕。

  戴明月觉得何夕周围的场景有些熟悉,何夕已经下车进到酒店大堂,大堂里的装饰配置,怎么看都跟戴明月住的是同一家。

  世上还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戴明月觉得自从这怪相出现以来,两人的偶遇也变得多了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最后看到何夕进了1608房。

  戴明月走到落地窗前,静静地注视着粼粼波光的长江水,良久后,她身形微动,开门出了房。

  何夕进了房间刚脱下外套,就听到门铃声响起。

  她以为是跟她同行的好友彭蕴灵,边走边道:“你又有什么东西忘拿了。”

  哪知她一打开门,就看到两颊微红,眸中泛光的戴明月身形晃动地站在那里。

  何夕心中诧异,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

  见何夕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门口。

  戴明月红唇微启:“你不让我进去坐坐?”

  她吐出的气息带着清淡的酒香扑面而来,何夕顿了顿,怔怔地看着她。

  戴明月见她不动,脸沉了下来,她因为喝了酒身形不稳,便倚在门框处,清凌凌的眼神在何夕脸上游移,张嘴就是略带嘲讽的话:“怎么,不方便啊?”

  说罢还往屋内打量了一眼。

  何夕见她这幅醉醺醺的模样,最终叹口气打开门让她进来。

  戴明月穿着衬衣外套,里头是件紧身短袖,下身穿着牛仔短裤,长白直的腿露在外面,从门框上直起身时有些晃,何夕怕她摔倒,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

  这个动作让何夕想起两人初遇时的场景,那时她也是伸手扶着她。

  戴明月仍是略微挣了挣,何夕放开她,她摇摇晃晃地走进屋内,随意打量了一圈,这房间没她房间大,落地窗斜对着江,她往穿衣镜里看了眼,里头恢复正常。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何夕见她左右打量,忽然有种被抓.奸的感觉。

  红酒的后劲上来,戴明月感到一阵晕眩,身子眼看着要晃倒,何夕连忙扶住她,哪知被戴明月一拉,两人顺带着倒在了雪白的大床上。

  何夕里面穿的是白色衬衣,刚刚因戴明月的拉扯,领口的扣子崩了两颗,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响声。

  戴明月的黑发在床上铺散开,白里透红的小脸似朵娇艳欲滴的花被乌发拥簇着,眉梢眼角都带着粉,纤细的腰肢被何夕压着,垂在床侧的长腿动了动,正好蹭在何夕齐整的西装裤上。

  何夕半俯在戴明月的上方,鼻尖正对着她被紧身短袖包裹着的胸部,温热柔软的触感从鼻尖传来,何夕慌忙抬起头,正好对上戴明月乌黑的眸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略重的喘息声被四周的沉静放大。

  戴明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抚过她锁骨上的银链,勾起唇角道:“你还留着这个。”

  那是戴明月送给何夕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只是两个月后两人就分了手。

  银质的链子戴了这么多年早就该发黑了,但何夕保养得当,看着和新的没两样。

  何夕从她身上起来,有些局促地将项链塞回了衣领里,侧过脸不再看她,声音干涩:“你喝醉了。”

  戴明月舔了舔唇,她觉得有些口渴,便歪着头冲何夕道:“我想喝水。”

  何夕脊背僵了僵,回过头看她,见她眸光潋滟,这下她可以判定戴明月是真醉了,不然也不会用撒娇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戴明月见她迟迟不动,便有些不耐,她抬腿又蹭了蹭何夕的裤边,翻了个身趴到她面前,像只小猫一样仰着脸,两眼光彩熠熠,嘟唇埋怨道:“我好口渴呀,你快去倒水,我想喝水嘛,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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