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叶斜照进来,星星点点洒在午后的教室里,伴随着偶尔的鸟鸣,衬得四周格外静谧。

  我从浅眠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教室中,左手枕得有些发麻,身上披了件何夕的外头,我往身旁看了眼,发现何夕没在,但她的卷子在。

  我知道自己此刻又在梦中,再次住进了戴明月的身体,与她共享视角,感知她的情绪。

  教室门外传来压低了的人声,我有些好奇,决定出门上个厕所顺便看看。

  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回了寝室,教学楼里也静悄悄的。

  我出了门,发现声音是在厕所前那块空闲区域传来的,从我这个视角看过去,能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双手拿着信封,微屈着背脊向对面递去,有些拘谨,小心翼翼的模样。

  看样子是表白现场,只是我这个角度看不清对面的人,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走过去。

  哪知下一秒我就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女声。

  “好。”不徐不疾,吐词清晰。

  这声音对于我来说再熟悉不过,我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

  那男生似乎发现了我,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下被遮挡住的何夕,脸上似乎有红晕,磕磕绊绊开口:“戴、戴......”

  何夕已经走到我的视野中,她看到是我后似乎有些诧异,随即转过脸对男生说:“你走吧。”

  男生紧了紧书包,又看了眼我,抿唇道:“那,那就麻烦了。”

  说完他便沿着长廊跑走了。

  何夕手里拿着那张信封朝我看来,她的神情有些沉重,略微垂了下头,捏紧信纸朝我走来。

  我死死地盯着那封信纸,又在何夕脸上逡巡了一圈,见她露出纠结又难以抉择的神情,我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教学楼间有翠鸟穿过,而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信封纸的白。

  刺眼的白穿破眼膜,何夕那个好字就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我的心脏,钝痛与酸涩溢满整个胸腔。

  她答应了,她接受表白了,她要谈恋爱了。

  何夕已经来到我跟前,她用手挥了挥,调侃道:“看什么这么入神,眼睛都直了。”

  我眨了下眼,觉得眼睛有些胀,一张嘴便是嘲弄的话:“你可真受欢迎啊,午休的空档就有人上赶着来表白。”

  何夕眉峰跳了跳,刚准备反驳就被我打断。

  我听到自己干涩嘶哑的嗓音响起:“离高考还有三个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谈恋爱?什么年代了还写表白信,这么老土,而且这字这么丑,也好意思写的,你答应他了?”

  即便刚刚听到了何夕说好,但我仍是不死心地问。

  何夕注视着我,竟然笑了起来,拉过我的手想要说话。

  我顿时恼羞成怒扯开她的手,转过身冷声道:“我回去了,我成绩不好,不像你那么有空还要闲情逸致谈恋爱。”

  说罢就要走,何夕连忙拉住我。

  她轻轻地笑起来,略带调侃的语调道:“明月怎么妄自菲薄,上次月考数学提了十分,哪里成绩不好了。”

  这是重点吗?我看着她根本没察觉到我伤心生气,还有心情调侃我,一时间十分气愤,狠狠地甩开她拉住我的手,想要走掉。

  哪知我刚走出没两步就被她拉住,她看了眼四周三两经过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又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上课,正色道:“走,去楼下。”

  我想挣脱,但无奈于她的力气实在比我大,只好被动地被她拉着走。

  我们在五楼,一路往下走到底层,又穿过一众花坛,来到一处全是香樟树的小径上,幽香四溢,这里几乎没什么人经过,两人午饭后偶尔会来这儿散心聊天。

  两人站在底楼实验室的门口,这里阳光不够有些湿冷。

  我挣脱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何夕见我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拿起那个信封递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信封上还画了爱心跟一个弯月亮。

  我扯了扯唇角,准备讥讽时,何夕开了口。

  “你先别着急,打开信封看看。”

  怎么,这是要给我分享情书内容,还是说想让我帮她参考参考?

  我看着信封,抬眸看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不准备打开。

  何夕叹了口气,将信封拿回,她拆开,并未看一眼内容,直接将信纸放在我面前。

  我被迫扫了眼信上的内容。

  To明月:

  请允许我在心中默默地这样喊你,明月。

  初次见你是在开学典礼,你在无精打采的众人中高扬头颅,在那个薄暮清晨中,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专注清冷的侧颜。

  ······

  后面的话我就没再看,我有些懵,从一片规整的文字中抬眼看向何夕。

  何夕没了调侃的模样,静静地注视着我。

  “这封情书是给你的,只是刚刚你在睡觉,我去上厕所时看到这个男生一直在门外往里头看,他见我出来后把我拦下来,知道我与你相熟,就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我一时间十分尴尬,连忙将信纸折起放回信封,塞到她的手里。

  何夕低头看了眼粉色信纸,又说:“你误以为这是给我的,所以才生气,你为什么生气?”

  她站在我身旁,吐出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侧,我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整个人僵硬地立着,脑子里乱成一片,不知道怎么回话。

  “你,你,要是你谈恋爱了,哪有时间辅导我啊,我数学那么差。”

  慌乱之中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在心底夸赞自己的机智。

  何夕沉默了下,手抚了抚我的头发,嗓音温润:“紧张什么,我只是关心一下,你的情书给我干嘛,别人的一片心意。”

  话虽如此,但她却没把信封给我。

  我看着她,觉得她这语气有些酸,回:“你接的肯定是你去还,拒绝就行了,就说我现在不谈恋爱。”

  何夕笑着说好。

  事情说清楚了,我心情好转,忽然凑近她问:“要是我谈恋爱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何夕垂着眸子看我,她的瞳仁很黑,镶嵌在深陷的眼眶里显得格外沉,如同古井无波。

  纠缠在一起的气息提醒着我此刻的距离,我忽然不想听到她的回答,伸出双手挂在她的脖子上,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肌肤滑腻温热,我轻轻蹭了蹭,这样的拥抱姿势在我们二人间虽不常见,但也偶尔会有,一般发生在我冲她撒娇时。

  何夕顿了顿,抬手抚摸着我的背,半晌没说话。

  外头鸟鸣声清脆,微风不燥,春光溅落到我们身旁,温馨又宁静,心跳声鼓动着我的耳膜,我只想永远停留在此刻。

  “你不会谈。”

  我动了动,看着她微红的耳尖,问:“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不会谈。”

  她抬手捏着我的后劲,语气危险地警告道:“别用唇珠磨蹭我的脖子,戴明月。”

  我知道她的耳垂周围是最敏感的地带,所以故意捉弄她。

  “那你回答我。”

  何夕又沉默,最终一板一眼道:“你要专心备考,考虑那些做什么。”

  我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没再追着问下去,只小声地“切”了一下。

  场景忽然一切,此刻我正坐在房间里,外头夜色正浓,屋内只一盏台灯亮着,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纯粉色的笔记本,厚厚的一叠。

  这是戴明月的日记,我分辨出来,但此刻的我身体不受控制地翻开了本子。

  每一页都写了字,长短不一,有的甚至还画了画,快速翻过时我都没来得及看清内容。

  我拿起笔,开始记录今天的日记。

  [今天真是情绪跌宕起伏的一天,但是好开心!我和她贴贴了,我感受到她颈侧大动脉的跳动,看到她耳尖的通红,我好想亲上去啊,她每次这样既正经又暗自害羞的模样我都好想亲亲她啊,但我忍住了,她已经警告我了呜呜(其实一点也不凶)。

  幸好那封情书不是给她的,不然我真的会崩溃的,幸好幸好。

  她是不是对我也有不一样的感情呢?但她对其他人也同样那样温和,听说她在班上跟所有同学关系都好,所以我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吗?

  她笃定我不会谈恋爱。

  确实没错,我只想要她。]

  一大早,外头就下起了雨,何夕从睡梦中醒来,她捂着心口,感受着戴明月的情绪。

  对于接受情书这件事,何夕已经干过很多次,但被戴明月知道的也就这一次。

  以往每次接到转送给戴明月的情书,她都私下收着,从没对她提及过关于情书的半句话。

  戴明月在学校里除了跟她走得近外,几乎没有朋友,她性子清冷甚至略微孤僻,或许这也是那些男生不敢直接当面表白的原因,也有大胆的,但戴明月直接无视,冷着脸拒绝后就走了,一些腼腆的男生转而用情书的方式表白,得知何夕与她走得近,才想要借何夕之手让戴明月没法拒绝接受情书。

  当时的何夕想,既然戴明月早就表明了态度,那自己也不用再把这些情书拿到她面前,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何夕才发现,自己对戴明月的感情早在朝夕相处间变了味道,只是她当时一直没有正视过这种感情,或者说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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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我敏感自卑又破碎。

  何夕:说这话时能别用唇珠蹭我耳垂吗?我现在比较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