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修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三年前,又回到了那个腺体被毁,自己因为疼痛痛到发狂却又逞强不愿去医院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耻笑自己,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楚煜修就像是受伤的狼王,只能找个没人的角落独自疗伤。

  黑暗的房间里找不到一丝光线,楚煜修逐渐不再有任何动作,颈后的腺体越发的疼痛,他心里却觉得越发的虚无。

  自己要是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倒也不失戏剧性。

  楚煜修孤零零地坐在房间里,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黑暗的世界突然被照进来一束光,但却并不刺眼,楚煜修努力看清了光影里的那个人。

  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Beta。

  楚煜修明明知道对方叫什么,但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他只能走进对方,却又不敢再向前一步。

  渴望救赎,却又害怕将对方也拉入泥潭。

  对方担心地看向他:“你身体没事吗?”

  楚煜修下意识伸手遮住自己腺体处恐怖的伤疤:“没事。”

  眼前的Beta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我们在彼此面前不要逞强吗?”

  于是楚煜修终于开口道:“痛。”

  Beta追问:“哪里痛?”

  楚煜修却不肯再回答。

  他害怕对方知道自己的过去后就会把自己抛下。

  Beta见状也不再继续追问,他给楚煜修喂了药,陪着楚煜修入睡了。

  等楚煜修醒来时,他还在那个梦里,梦里的Beta说自己要离开了,楚煜修几乎是瞬间就抓住对方,“别走。”

  不可以,他不可以离开自己。

  梦里的楚煜修神色瞬间阴鸷,拥有过温暖的光,怎么还可能甘心再次坠入黑暗。

  可Beta似乎没有察觉到楚煜修的变化,他安慰道:“我马上就回来。”

  楚煜修慢慢松开了手,他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给对方适当的自由,不然会把对方吓跑。

  可如果对方真的一去不回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楚煜修眼里只剩偏执。

  如果对方要逃,那就算是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找回来,然后把他关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金丝笼,变成只属于自己的救赎。

  但好在Beta最后还是赶了回来,他双眼灵动,“我回来了。”

  楚煜修再也控制不住,上前抱住了对方,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

  “别再离开我了。”楚煜修语气温柔眷恋,却也有着一闪而过的后怕。

  而在这之后,楚煜修再次睁开眼,这次他是真的醒了。

  视线左移,楚煜修这才注意到床边握着自己手,上半身趴在床上睡觉的温以煊。

  楚煜修的动作很轻,但温以煊却还是立刻醒来,他眼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但在看见楚煜修醒来后几乎是惊叫出声:“老板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还发烧吗?头还痛吗?”

  不等对方回答,温以煊准备去拿温度计,但他又嫌温度计的测温速度实在太慢,于是俯身上前,自己的额头轻贴对方的额头。

  没有温差。

  温以煊松了口气,对方的高烧终于退了下来,不然今天他无论怎么样都要把对方送到医院去。

  “你没事就好。”温以煊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别哭。”楚煜修说出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温以煊一愣,然后往脸上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已满脸的湿漉漉。

  温以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你昨晚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让你担心了。”楚煜修手臂稍微用力,就又将温以煊重新搂回自己怀里,汲取着对方颈肩让自己迷恋的气息。

  “下次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说。”温以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昨晚出去买药了?”楚煜修记得自己在梦里吃了药,他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温以煊声音低低的:“嗯,我出去了两趟,第一趟我忘记买退烧药了。”

  “昨晚那么大的雪。”楚煜修语气里只剩心疼,他从来都是自己硬抗,这次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固执让温以煊付出了代价。

  “你没事就好。”温以煊却满不在乎,他倒没什么怨言,楚煜修只要吃了药能有效果就好。

  而后知后觉的温以煊才反应过来他跟楚煜修现在的姿势过于亲密和暧昧,考虑到对方是大病初愈的病人,温以煊只能委婉开口道:“那个,老板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早餐。”

  理智告诉楚煜修,他现在应该放开温以煊,可刚刚的梦境让他着实留恋,梦里的那个Beta,就是眼前这个被自己乖乖抱住的人。

  在商界,楚煜修向来杀伐果断,他总是能最大利益化每一个项目,成为大家口中的商业奇才。

  但这样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人在感情上却唯唯诺诺,不敢再去爱人。

  但想到昨晚做的梦,楚煜修决定这次正视自己的心意。

  “让我再抱会儿。”楚煜修利落驳回了温以煊的想法。

  温以煊自己的心也咚咚直跳,对方说话的气息温热的扑在自己耳间,泛起一阵酥麻。

  温以煊脑袋突然灵光一闪,他开口道:“对了,老板昨天晚上你说痛,我问你是哪里痛你也不回答我,现在你那儿还痛吗?”

  楚煜修短暂沉默了一瞬,回道:“那应该是头疼,现在不疼了。”

  楚煜修有些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无法跟温以煊坦诚相见的自己。

  明明昨晚痛的是腺体,自己却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对方真相。

  但好在温以煊相信了楚煜修的说辞:“今天不痛了就好,这两天下大雪,等雪小点了我们就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吧。”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别担心。”楚煜修当然不可能跟着温以煊去医院。

  温以煊不情不愿的哦了声,楚煜修见状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他,“走吧,下楼去吃早饭。”

  温以煊起身后却并没有离开,他试图扶起楚煜修,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就跌倒,楚煜修失笑:“我哪有……”

  我哪有这么脆弱?但这句话楚煜修并没有说完,在看到温以煊伸出的手后,他选择闭嘴,然后非常自然地牵起对方的手。

  这下轮到温以煊愣住了:“不是,我,我是想……”

  楚煜修当然明白对方是想扶住自己而不是想牵手,但他快速打断对方:“我饿了。”

  温以煊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昨天我买了早点,马上热一热就能吃。”

  直到二人来到厨房,楚煜修才不舍地松开手,他转身打开抽屉,从琳琅满目的各色茶叶中拿出几粒红枣:“今早我们就喝红枣茶,暖暖身子。”

  温以煊一边动作利索地热着奶黄包一边回道:“好。不过我没想到老板你家里也有这么多茶。”

  没等楚煜修回应,温以煊又说道:“今天我去茶店上班就行,老板你就在家好好养身体。你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经营茶店的。”

  楚煜修看着透明水壶里逐渐被烧开的水,拒绝道:“今天我们都不去茶店,外面雪太大了,待在家里就好。”

  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温以煊点头:“好吧。”

  二人吃着热腾腾的早餐,温以煊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不过今天我俩在家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楚煜修想了想:“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温以煊摇摇头:“没有,而且我们今天应该也看不了电影。”

  “为什么?”楚煜修不解。

  温以煊解释道:“昨天的大雪把月湖镇的信号塔也给刮倒了,导致电话和网络都没有信号,雪下得这么大,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恢复信号。”

  楚煜修放下手里的红枣茶,起身走向对方,语气严肃:“站起来。”

  温以煊被对方的样子唬住,他乖乖起身:“怎么了老板?”

  楚煜修细细打量着温以煊身上的每一处:“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楚煜修知道昨天的雪会下得很大,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大,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昨晚冒着大雪出去买药,自己心里就涌起一阵后怕。

  楚煜修都不敢想要是对方遇到意外了怎么办?

  “下次碰到这种事,不要再出门了,很危险。”确认对方是真的没事后,楚煜修这才硬邦邦开口道。

  “那你怎么办?”楚煜修语气着实有点凶,温以煊又害怕却又忍不住小声反驳道。

  楚煜修没听清:“什么?”

  “我说,”温以煊鼓起勇气,“我不出门去买药的话,你怎么办?任由你生病发烧吗?”

  气氛在瞬间凝固。

  温以煊低下头:“我做不到。”

  温以煊不是没有照顾病人的经历,生病的同学,虚弱的同事,他全都照顾过。

  但这些照顾,只是出于他的善良,他极高的道德观让他必须这么做。

  照顾这些人的原因中,更多的占比是出于善良所带来的责任感。

  可昨天照顾楚煜修的时候,温以煊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像是被针扎似的密密绵绵的疼。

  甚至在听到楚煜修无意识说痛之后,他只觉得自己也在那瞬间不可控的跟对方感同身受,全身唯一有的感觉就只有疼痛。

  于是温以煊清醒地意识到,他在心疼楚煜修。

  温以煊没有谈过恋爱,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爱。

  怎么办?他好像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