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楼10

  五方很对得起他的名字,于医术一道很有天赋,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又是个极其小气的人,很不符合“五方”这样大气的名字。

  要是有人问他最喜欢的人是谁,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代真的名字。

  可惜同样的问题问代真,她的回答却未必是五方,还有许多人的名字同五方并列。

  能问出这种无聊的问题,除了陆小凤再无他人。于是在五方愤怒的目光中,代真将陆小凤在她心中的重要度下降一等,排在五方之下,这让五方略微有了些安慰。

  在已经长成大人的代真等人眼中,小少年模样的五方还是个孩子,他们待他都很宽容,就连陆小凤,虽然嘴上不留情,却愿意将自己的成名技“灵犀一指”教给五方。

  但是五方不稀罕,他更喜欢代真教给他的九阳神功,练了之后,冬天穿着单衣都不冷。

  为了安慰受伤的陆小凤,代真和花满楼充当他的徒弟,学习那“变化玄妙、无所不夹”的灵犀一指。

  陆小凤并不是个好师傅,因为他没什么耐心,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好在代真和花满楼都是聪明的徒弟,徒弟领进门,师傅扔过墙。

  这天,街道尽头跑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正被人追杀。

  她慌不择路地撞到了许多行人,所过之处,如搅乱了平静水面的船桨,溅起朵朵浪花。

  紧追着她不放的是个男人,那男人手里提着一柄刀,怒气冲冲瞪着眼,被行人阻碍,落后那小姑娘十来丈,可他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紧盯着小姑娘不放,好似锁定猎物的狼。

  这两人先后从代真的药铺前跑过,引起路人议论纷纷。

  代真好奇地走出来听这两人的去向,然后发现那小姑娘冲进了花满楼的小楼。

  听着男人的刀划在地上的“刺啦”声,想到柔弱且武力平平的花满楼,代真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花满楼正独坐在窗前,感受阳光照射在脸庞上的温度,书房里有沙沙的写字声,是五方。

  两人很享受这样独处的时光,天气晴朗,风吹过人的脸颊都带着温度,院子里的花香幽幽飘了进来。

  恰在此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咚咚咚”地踏在楼梯上,打破了小楼的静谧。

  五方已放下笔,目光落在楼梯口,等待脚步声的主人现身。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神色惊慌,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盛满了惊惧,因为剧烈的运动,她呼吸急促,胸腔中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花满楼关心道,“这位姑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怎么如此着急。”

  小姑娘惊魂未定,语气中带着些请求,“有人正在追我,我能在你这里躲一躲么?”

  花满楼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可以。”

  小姑娘脸上的惊慌褪去,那双急出眼泪的美目中已充满了感激,“多谢公子。”

  然而下一刻,惊慌又回到她的脸上,因为楼下再次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这一次,上来的不是什么走投无路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身长七八尺手提长刀的大汉。

  大汉目露凶光,身材高大,行走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他冷笑道,“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小姑娘害怕地往花满楼身后躲,而花满楼面对这样一个来者不善的大汉,面上仍带着与方才无二的笑容,“她既然进了我的小楼,便不用再跑了。”

  大汉问道,“你是谁?”

  花满楼道,“花满楼。”

  “花满楼?没听过。”大汉把刀抗在肩上,“你可知道老子是谁?就有胆来管老子的闲事!”

  花满楼问道,“你是谁?”

  大汉道,“老子是花刀太岁崔一洞,老子给你一刀,你身上就多一个洞!”

  花满楼道,“阁下的大名,我也没听过,不过,我并不需要别人在我的身上戳个洞,因而不必劳烦阁下出手。”

  他这话一出口,房间里传来两道“噗嗤”声,花刀太岁崔一洞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提刀指着花满楼凶狠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话间,他手中的刀反射出一道银光,朝着花满楼砍了过去。

  五方忍不住惊呼,“小心!”

  代真站在窗外,觉得这个花刀太岁大约不是花满楼的对手,而且身上多个洞实在不值一提,她能治!于是专心思索那个小姑娘身上奇特的香气,究竟从哪里闻到过。

  花刀太岁崔一洞显然确实不是花满楼的对手,不需别的招式,他只使出新学会的“灵犀一指”,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声势浩大的花刀太岁便没了刀,变成了花太岁。

  这位花太岁领教了花满楼的本事,也不敢待在这里了,刀也不要了,急匆匆返身下了楼。

  那人一走,五方就“哈哈”笑道,“阿楼哥,咱们的关系多亲近呀,以后你若是身上需要开个洞,务必要来找我,我心疼你,肯定手轻。”

  小姑娘感激的话已到嘴边,被这小子堵回去了,面色当下就有些不好看,悄悄瞪了那小子一眼,正欲再开口时,又被从窗口翻进来的代真截了话头。

  “要说开刀,还得找我,我可是行家,五方你还需要多多学习。”

  小姑娘悄悄注意着花满楼,自然看到在那不知名女子开口的一瞬间,花满楼脸上的笑都越发柔和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太简单了,一男一女处了这么多年,感情很可能不是那么单纯。

  她本以为这个瞎子是陆小凤的相好,陆小凤一向风流,只要她露出真容,就有希望引得他倾心……花满楼这里同样以情诱之,可惜,他已心有所属。

  不过……转念一想,小姑娘又生出几分战意,她看了一眼代真,觉得这个瞎子虽有几分美貌,却远不及她,何况那如白水一般寡淡的性格并不讨男人喜欢,和身经百战的自己比起来,远远不如。

  “我叫上官飞燕,今日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上官飞燕含羞带怯,双眼却勇敢地直视花满楼。

  太阳落下去,屋子里逐渐被黑暗填满,早已习惯黑暗的代真和花满楼行动如常,五方内力小成,也能视物。

  他看了眼自称上官飞燕的女子,心头升起反感,他讨厌这个人,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危险。

  五方点燃蜡烛,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映出人的影子也不断跳动着。

  花满楼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和煦的笑容,“上官姑娘不必客气,如今天色已晚,若是无处可去,可在小楼的客房中暂且安身。”

  上官飞燕咬了下唇,犹豫地看了一眼代真,又看向花满楼,“公子不问那人为什么追杀我吗?”

  不等花满楼回答,她就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眼中含着泪,道,“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你别瞧不起我,他不是个好人,想要欺负我,我才会偷他东西的。”

  这逻辑乍一听很圆满,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和着这姑娘身上那股奇特的香气,熏得代真脑袋晕乎乎的,几乎要罢工。

  五方也同样迷惑的瞪大了眼睛,眼神呆滞,陷入怀疑之中。

  花满楼倒是镇定的很,微笑道,“姑娘勿要多思,既来了小楼,便安心休息,那人应是不会再来了。”

  上官飞燕眼中的泪几乎要溢出来,她急忙说道,“公子别嫌弃我,我把偷了他的东西交给你,是个甚么青衣楼的腰牌,听说很厉害,你一定用得上!”

  听到“青衣楼”三个字,代真来了兴趣,她伸出手指戳戳花满楼的腰,示意他接下腰牌。

  花满楼如她所愿,接过腰牌,“天色已晚,姑娘还是早些去休息吧,这腰牌既到了我手里,日后定不会有人再因为它找你的麻烦。”

  上官飞燕破涕为笑,“若是如此,我就放心了。”她又扭捏地看了眼代真,道,“我去休息了,这位姑娘是不是也该去休息?她也住在这小楼么?”

  这次不等花满楼回答,代真就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我还有事与阿楼说,你自去休息,不必管我。”

  上官飞燕眼神暗淡下来,失落片刻,勉强撑着笑意道,“如此,我就先出去了。”

  等到她的脚步声远去,五方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姐姐,你是没看到,那位上官姑娘简直是个唱戏的行家,要是阿楼哥能看到,恐怕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掏出来送给人家!”

  花满楼笑道,“你看得到,现在是不是要追出去,把心挖出来送给那姑娘?”

  “才不是呢,我的心要真挖出来,一定密密麻麻全是姐姐的名字,除了姐姐,我谁都不给!”五方昂着头骄傲道,“可是阿楼哥你不一样,那姑娘显而易见冲着你来的,我也不吊你的胃口,直说了,丑得很,比不上我姐姐。”

  听了他的话,代真松了一口气,直道侥幸,“五方这性子是越大越像陆小凤,我生怕这小子跟陆小凤一样拈花惹草,现在看来,他还没长歪。”

  花满楼深以为然,说到那位上官姑娘,他又问道,“上官姑娘和那位花刀太岁崔一洞的恩怨,你有什么看法?”

  代真道,“要我看来……刚刚不该就那么轻易的放走崔一洞,应该把他和上官飞燕一起绑起来送到官府。”

  花满楼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