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璨,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若是你宫中的差事重要,其实你可以同我说一声的, 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杜怀信一面借着喝酒的空档一面偷偷打量了坐在他对面的任璨一眼。
眼珠转动的频率很快, 应该是在回忆什么东西。
身子略有些后仰, 整个人紧绷非常, 典型的防御姿态。
杜怀信眉心微蹙,他的视线迅速扫过自己手边的钱袋子,下一瞬钱袋子不知为何落到了地面上。
杜怀信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我这是喝酒喝得有些醉了。”
与此同时他俯下身子去捡钱袋子,他的目光当即落到了任璨搭在自己腿上的双手, 在他说到喝酒的时候, 任璨的双手下意识攥紧了,力道之大连衣袍都有些被揉皱了。
喝酒?
他在紧张什么, 又在不安什么?
杜怀信心中思绪飞转,但他的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不过一两息的功夫,杜怀信又直起了身子颇有些好奇地看向任璨。
任璨目光游移:“我……”
杜怀信无所谓摆摆手:“罢了, 我这人你也是知道的,最最初找上你的时候, 我所求的不过是财。”
“宫中的事情我不打听, 我可是十分惜命的。”
听着杜怀信如此善解人意的话语, 任璨却并没有感到松了一口气,相反他有股说不上来的憋闷。
其实这一年下来,除开在最初他同杜怀信来往频繁些,在后来他们之间的交流也是渐渐淡了。
可只要一想到前几日李建成在私下对他的吩咐, 任璨便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李建成说他想要砒/霜,任璨一开始还以为是东宫闹老鼠, 却没想到李建成却是直接问他,可知晓要杀死一个人要多大剂量。
一国太子想要杀人还要用这样的法子,他想杀的是谁?
再想一下这几日东宫内说是要举办什么宴会,众人都是忙碌得很,听说还要请李元吉和李世民一道来东宫赴宴。
这想要杀的人是谁,岂不是呼之欲出了?
任璨哪里敢担上杀害一国皇子的罪名,只是……
他如今在东宫做事,他的兄长也早早便私底下站队了太子,更不要说若是事情提前败露,李建成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
可若是事情顺利,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李建成给推出来当替罪羊。
不论怎么选,等着他的好似都是死路一条。
这份害怕恐惧心烦意乱,他无法同别人说,对自己的兄长也开不了口,到最后他想到的也只有一个同他虽然相熟但对他却不甚了解的杜怀信。
任璨嘴唇微动:“我这样的人,有的选吗?”
“什么?”
任璨的声音极轻,杜怀信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忠诚说不上错,更可况你若是想要转投他人,你有那个投名状吗?”
杜怀信漫不经心地随口劝道,任璨却是下意识一顿,他陡然起身:“我、今日宫中还有差事,我便不奉陪了。”
杜怀信眉梢微挑:“今日可是你约的我,约我出来又什么话都不讲,这桌子饭菜你付账,我可没钱。”
任璨笑了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了,今日还要多谢林小郎君愿意陪着我这半个时辰。”
他早就同太子绑死了,若是想要挣一条活路,也唯有将事情办得漂亮,他的手中也必须要有太子的把柄。
他的兄长是任瑰,是陛下亲近的大臣,这是他最大的优势,如此他才可以手握把柄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而不是被太子用完便丢。
思及此任璨转身:“钱我帮你付,失陪。”
杜怀信闻言不以为意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行,没有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在我眼前晃悠,我这酒还能喝得畅快些呢。”
看着任璨的背影消失,杜怀信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靠着窗户朝下头看了看,果然在等了一会后,便见任璨左右张望了一下,看着是想要挤入人群,但偏偏他冲着的方向并不是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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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义宫。
李世民盯着自己手中东宫送来的帖子有些诧异。
李建成邀请他的理由没有半分错处,只是……
不论怎么想,有杨文干之事在前,李建成的心思恐怕也不单纯。
但这场宴他是必定要赴的,谁知道李建成一招失利,后续他又会耍些什么手段。
想着李世民放下了帖子,他咳嗽了几声。
一旁的长孙嘉卉有些忧心地握上了李世民的手:“这几日二郎领了中书令更是忙于政务,我知晓二郎心急却也得多看顾看顾自己的身子。”
李世民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长孙嘉卉的掌心:“陛下这几年是越来越荒唐了,突厥又虎视眈眈,哪里还有时间给我挥霍的?”
长孙嘉卉垂眸:“我知晓归我知晓,我心疼归我心疼。”
李世民将头靠上长孙嘉卉的肩膀,他笑了笑:“莫要担忧,这月是陛下不在长安,所以我才忙碌了些,等陛下回到长安后我便能轻松些了。”
长孙嘉卉沉默一瞬而后她话锋一转:“六日后的东宫宴会,二郎若是想去,最好还是带着淮安郡王一道。”
好几日没有好好歇息过了,李世民闭上了眸子,睡意居然就这么上来了,他轻声道:“李神通吗?”
“观音婢倒是同我想的一样,虽然不知晓李建成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李神通身为我们的皇叔,又是跟着我立了功受了陛下的赏赐,在宗室里头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长孙嘉卉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将李世民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膝上:“是啊,皇叔的本事虽然不如何,但是他却是陛下的堂弟,辈分高,在军中也有一定的资历且单拎出来也没立过什么大功,太子不会很防备他的。”
说着长孙嘉卉指尖轻柔地揉上了李世民的额角:“又因为张婕妤争地一事,他的心底也是更加偏向二郎的。”
“太子如今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宰相当中势力都是比不得二郎的,唯有一个明面上没有什么偏向的宗室,若是太子不蠢,他不至于在皇叔眼前做出什么事情来。”
长孙嘉卉的指尖微凉,李世民只觉得很舒服,他捉过了长孙嘉卉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所以你不要担心。”
长孙嘉卉笑了笑:“记得早些回来,我给二郎点着灯。”
正当气氛温馨的时候,杜怀信焦急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通传?我等不了了,我有要事要同大王讲!”
话落,门一下就被打开了,杜怀信心急如焚恍若疯了一般张口就问:“东宫可是给二郎下了帖子要二郎赴宴?”
李世民与长孙嘉卉皆是一愣,李世民立马直起身子来,虽然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一挥手,内侍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此时此刻,整个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三人而已。
李世民才刚刚起身上前一步,杜怀信当即就冲了上来狠狠握住李世民的手臂:“二郎快回答我的问题,东宫是不是下了帖子?”
李世民皱了皱眉,杜怀信的状态很不对:“是,不过子诺不用担心,我会带上李神通一道赴宴的。”
杜怀信怔怔地松开了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居然是真的……
他不知道历史上到底是如何,他只知道若是没有他意外发现了任璨的不对劲,是不是李世民就要……
杜怀信不愿也不敢再想下去,他盯着李世民咬牙道:“二郎你不能去,这是场鸿门宴,太子想杀了你!”
“他想在你的酒中下毒!”
一旁的长孙嘉卉瞳孔一缩:“你是如何发现的?”
杜怀信看着李世民一言不发的模样,他突然控制不住地扯了扯嘴角:“任璨,东宫的典膳监,我同他有交情,但是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今日我觉得他十分古怪,我便跟踪了他,谁料此人居然进了一家药铺。”
“我向医工旁敲侧击打听出来,说什么又是治病又是家中闹老鼠,整整小半两的砒/霜!”
“我便觉得不对,结果一入弘义宫我便听到了内侍宫女提起了今日东宫下帖子的事情。”
“这不就是想要给二郎下毒吗?!”
杜怀信自顾自说着,但话落他突然意识到李世民同长孙嘉卉二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长孙嘉卉突然侧了侧首落了泪。
杜怀信一愣,总算是自惊恐中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
王妃向来坚韧,王妃怎么会因为这件事便哭呢?
说实话,李建成想要杀李世民这件事也算不得意外,可为什么……
杜怀信猛然瞪大双眼,他的手脚发凉脱口而出颤声道:“陛下这个月都不在长安,莫不是……”
“二郎你不能去!”
“我必须得去。”
杜怀信不敢置信的声音与李世民有些哽咽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重叠在一起。
杜怀信攥了攥拳:“不行,我们不能冒险。”
李世民眼眶微红,他就这么看着杜怀信,眼泪一点一点砸下来,一颗又一颗浸湿了衣襟,嗓音沙哑像是梗在了喉咙口一般,酸涩非常:“这场宴我赴定了。”
“我要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诉陛下。”
“还有六日的时间,从宜州快马赶到长安足够了。”
杜怀信只觉得心尖剧痛,痛到他喘不过气来,他泪流满面乞求道:“二郎我求你别去好不好?”
“人心禁不起试探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就杜怀信对李渊的了解,他几乎可以肯定李渊选在这个时间点出长安必定是早便默许了的。
李世民的面上分明是挂着笑的,可他的眼神却又是那么的涣散,他踉跄了一步,若不是长孙嘉卉扶着,只怕便要狼狈地跌坐在地面上了。
李世民一面摇着头一面不断低声呢喃:“我意已决,莫再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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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八年十一月二十,东宫。
李神通一面喝着美酒一面美滋滋地观赏着东宫的歌舞,这东宫的美人太子调教得真是不错。
李神通心中啧啧称奇,但眼睛却是很实诚地随着美人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而走。
“四弟如今也入了三省,初来乍到的,还是需要二弟多多提点一番。”
李建成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了手边的酒壶。
李建成垂眸:“如今你们两个都在三省,日后还是需要好好合作的。”
李元吉瞧着李建成有些发颤的手便是隐晦地讥讽一笑,果然还是事到临头掉链子。
李元吉招呼了一下身边的内侍,内侍顺从地递上了四个杯子。
唯有其中属于李世民的杯子中早早便下好了砒/霜,如今要做的就是将酒倒上然后就可以看戏了。
“来来来,大家吃酒吃菜。”
李神通被李元吉的招呼声给打断了看美人的心思,他颇有些遗憾地将目光挪回:“我听闻太子今日这酒可是那大名鼎鼎的蜀酒,听说在蜀地可是好些人一掷千金都喝不上的宝贝。”
李建成轻笑道:“两个弟弟同时升官,自然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李元吉将杯子摆到李建成面前,看着李建成亲手一杯一杯倒着酒,他扬了扬眉:“不过要我说啊,秦王还是太过霸道了些,这政事堂可不是秦王的一言堂啊。”
“哎,齐王这话便过分了,三省可是陛下的三省,齐王毕竟是刚刚加封侍中,于政务上不如秦王娴熟有了抱怨,怎么可以这般猜测秦王呢?”
李神通一听李元吉的阴阳怪气就来了气,好好的宴会非得闹到大家都下不来台吗?
想着李神通自得地看了眼李世民,仿佛在说瞧瞧他做得如何,这回跟着李世民来给他保驾护航事后可不能少了钱财啊。
可奇怪的是,李世民却始终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
是不开心吗?
李神通皱了皱眉,也对,有这么一个讨人嫌的弟弟在眼前晃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李建成咳嗽了一声斜睨了眼李元吉:“莫要胡说,这酒还不给二弟送过去赔个罪。”
李元吉面上不服气,可他心中却是不断冷笑着,事前分明说好了这酒是要李建成亲手递到李世民的跟前的,可如今李建成居然将他给推了出来,这是怯懦还是单纯想要再把自己摘得干净些?
不过瞧着李建成有些发白的脸,李元吉到底还是拿过了酒杯不甘不愿地伸手:“我便给大兄一个面子。”
然而李世民没有接,现场有一瞬的凝滞。
李建成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的原因,他张了张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催促李世民接酒的话。
李神通眉心一跳,他刚想要出声打圆场,李元吉却是眯了眯眸子率先开口:“秦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看不起我同大兄吗?”
说着李元吉往前倾着身子嗤笑一声:“只可惜,只要大兄一日是太子,陛下一日活着,你便只能是秦王。”
李神通浑身一个激灵陡然高声呵斥道:“齐王你……”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却是接过了酒杯突兀地笑出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李神通居然奇异地被李世民的笑声给震住了心神,他呆呆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漫不经心地轻轻晃着杯子,他凑近嗅了嗅:“不愧是蜀酒,便是闻味道都能让人醉了,太子今日倒是大方。”
说着李世民抬眸看向李建成淡淡道:“只是我今日身子不适,倒是可惜了太子的好意,这酒便还是还给太子吧。”
“太子想要尝尝吗?”
李世民眼眸幽深,唇角挂笑,看得李建成呼吸一滞。
第一个念头是暴露了。
李神通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个古怪的氛围,他一扫还在跳舞奏乐的那群人当即高声道:“都下去!”
舞者都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先前看着和蔼无害的李神通发起火来居然是这样可怕。
奏乐的跳舞的也隐约意识到了太子与秦王之间不太对劲,她们战战兢兢地跟着内侍宫女一并退了下去。
李元吉却是根本没有李神通那么多顾忌,他丝毫不介意皇室内部的丑闻与不和暴露在外人面前。
早在李世民话落的那一刻他便知晓今日之事是彻彻底底地成不了了,果然还是不能对李建成有什么期盼,这消息就没有一次是没有走漏的!
唯一的机会便溜走了,这让李元吉如何甘心,反正也是撕破了脸皮,所以在人还没有走完的时候李元吉便顺着自己的心意出声讥讽道:“秦王果真好本事,我同大兄自愧不如。”
“李元吉你住口!”
李神通一拍桌子气红了脸,然而李元吉毫不在意:“不过是仗着辈分和秦王撑腰,要不要我提醒提醒皇叔,最最初的时候皇叔是如何被窦建德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
说着李元吉轻蔑一笑:“皇叔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李神通愣了愣,但随即怒火迅速上涌,被一个小辈这般嘲讽几乎是瞬间让他失了理智,李神通握紧了拳头眼见就要失了分寸同李元吉打起来,李建成面色瞬间惨白一片起身拦住了李神通:“四弟,你今日是疯了不成吗?!”
李元吉呵呵笑着:“我疯没疯……”
与此同时,一道劲风直直便冲李元吉而来,李元吉下意识止住了呼吸,酒杯擦耳而过被狠狠掷到他身后的墙上。
清脆一声响,混着砒/霜的酒水四溅,溅到了李元吉的衣摆上,破碎的酒杯碎片四散一片。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李元吉愣愣地抬手摸了摸耳廓,只觉得温热一片,是血。
李神通陷入了迷茫,李建成心中绝望。
李世民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无所谓道:“这杯毒酒我消受不起,便还给太子与齐王了。”
同一时刻,李渊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这是在闹什么,都疯了不成吗?!”
李渊大步走入屋内,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李建成当即跪了下来浑身颤抖语带哽咽:“是四弟,一切都是四弟的挑唆,同臣没有关系!”
李元吉盯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听着李建成毫不犹豫的控诉,他突然觉得好笑极了。
然而李渊只是失望地看了一眼李建成瞬间便打断了他的话:“太子在胡说什么,分明是太子身边人的挑拨,同齐王又有什么干系?”
一锤定音,一句话便为这件事做出了判决。
李神通不敢置信:“陛下,若真是同秦王所说……”
李渊眼底满是戾气,厉声道:“朕说什么便是什么,还是说你觉得你说的话比朕的话还要管用?”
李神通悚然一惊,陡然想起了自己被李渊下狱的经历,他再也不敢开口了。
李渊深吸了口气,看向了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盯着他看的李世民。
在收到李世民的密告后,李渊就知道李建成的计划还是败露了,而李世民也真是狠,知晓了李建成想要暗害自己的事情后,他分明是可以推脱掉拖着时间,等着他回长安便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一样。
可李世民却是非要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摆到明面上,逼着他不得不回了长安。
政治不是儿戏,他这么自虐般地坚持撕破了一切表面的和平,他难道便觉得自己会选择严惩李建成吗?
可笑!
“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太子受小人蒙蔽,齐王失言,你们两个接下来一个月内便都给朕好好反省一番,居然如此大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秦王素不能饮,日后太子便不要想着同秦王夜间饮酒了。”
“还有秦王,今日之事你到底是受了委屈,朕瞧着你们兄弟二人这般水火不容,不若秦王便早早去洛阳就藩吧,也省的再闹出今日这般的丑事!”
李世民眼也不眨地盯着李渊,就算是听着李渊做出了这般不公的判决,他依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渊同李世民的目光对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觉得李世民的眼神空洞异常,令他感到了窒息。
李渊心头一跳,下意识心虚地侧了侧首:“夜深了,都散了吧,秦王今日要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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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只余冷风凄凄。
李神通小心翼翼地跟在李世民身侧,李世民从方才李渊闯入到如今他们在回弘义宫的路中,他始终是一言不发。
李神通很是担心李世民此刻的状态,亲眼了目睹了李渊是怎样的偏心,甚至可以说是选择了放弃自己,李世民又怎么可能心里会觉得好受呢?
“二郎,今日之事你不要多想,陛下只是……”
李世民根本听不清楚李神通在说什么,他是只觉得心脏绞痛不已,手脚克制不住地痉挛,面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瞬间抽空了一般,此刻他的犹如一个孤魂野鬼,四周白茫茫一片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他在脑海中自虐般地一遍遍回想着方才李渊的一言一行。
“也省的再闹出今日这般的丑事!”
只是丑事吗?
他的坚持果然是错的,李渊果然是默许了李建成对他下杀手,甚至于这件事的背后是不是有他的推动呢?
不然的话,为什么会这么巧,这段时间他刚刚便不在长安?
李世民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他以为、他以为不管再如何,李渊就算对他再不满再忌惮,可顶了天的不过是削权囚禁,他们在身为君臣之前可是再亲密不过的父子了啊。
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渊居然是真的彻彻底底放弃了他,彻彻底底想要他的命。
李渊想要杀他,这个认知不断在李世民脑海中回荡着。
李世民的双手不断颤抖着,痛苦地半弯着腰,仿佛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野兽撕咬一般,四肢百骸都仿佛承受着极其巨大的痛楚,他的嘴中抑制不住发出了几声呻/吟,他猛然吐了口血出来,点点猩红洒在了衣襟处。
李神通骤然瞪大双眸失声叫道:“二郎!”
李世民一把扶住了身旁的宫墙却是无用,他踉跄地半跪在地上,积压了好几日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他狼狈地垂着脑袋,喉咙中发出了再也抑制不住的呜咽:“阿耶……”
话落,李世民眼前一黑便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