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宫前殿, 李渊的面色有些惨白,他无意识地不断踱着步。
他的身前跪着三个人,一个自称商人意外得知了此事前来讨赏, 另外两个李渊可是眼熟得紧, 他从前去往东宫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们。
尔朱焕与乔公山,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两个人是李建成极其信任的心腹。
铁一般的证据让李渊不得不信, 他眼中向来平庸的大郎居然怀有这般胆大包天的念头。
最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渊首先是不敢置信而后便是极端的愤怒。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李建成是同他绑在一起对付李世民的,但李建成怎会这般没有脑子!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年来自己收拢权利有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
自从削了襄州道行台后,他不仅强忍着等了许多时日, 更是私底下派了人前往益州道行台左仆射窦轨和东南道行台右仆射的李孝恭手下卧底, 就是为了揪出这二人的把柄。
他的等待也不是没有结果的。
等朝中的声音逐渐小了过后,窦轨在武德七年三月被李渊征召入朝。
李渊特意赐窦轨坐御楼, 但又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其容不肃,这之后没有多久, 李渊好似心血来潮般打听了一下窦轨身边的车骑、骠骑从者。
果不其然,因着窦轨性情向来冷酷严肃, 这些人多数都是被处罚丧了命,如此滥杀无辜可对得起身上的那身官袍?
两桩事情叠加之下, 李渊很快便将窦轨给下了狱。
但窦轨再怎么说也是窦皇后的族兄, 更不要说他的背后更是靠着李世民一派的势力, 所以不过是十余日的功夫,窦轨便被无罪释放了。
不过李渊的目的本也不在于此,他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能废掉这个益州道行台罢了。
李世民同李渊对于窦轨此人的争锋便是双方各退一步,行台没了, 窦轨还是派去了益州,检校益州大都督。
此事过后李渊又是消停了两个月, 在武德七年五月的时候,又有人密告远在江淮的李孝恭筑第石头城,陈兵自卫,似有反心。
李渊大怒之下将李孝恭召回长安下狱,李孝恭拼了命的为自己争辩,又有同他一般的李姓宗室在一旁求情,查了半个月什么也没查出来,李孝恭自然也是无罪释放了。
不过这之后东南道行台自然也是消失了,而李孝恭本人也是留在长安,重新担了个不过只有名字好听没有实权的宗正卿。
至此,窦轨和李孝恭两个在地方上掌握实权的大臣接连下狱,虽然事后都被放了出来,但朝中人谁不清楚李渊的想法?
再结合武德六年天下初平,李渊废去了关中十二军,结合他这一系列的举动,朝中可以说是人心惶惶,谁知晓这权下一个会不会削到自己头上?
本不愿在太子和秦王之间站队的中间一派,有部分权衡过后还是选择了倒向秦王,至少在赏罚是否公允上,李世民可比李渊值得人信任。
但或许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动作太急,李渊为了安抚人心,在雍州治中这个职位空缺后,李渊想了想,最终还是择了秦王妃的舅舅高士廉担任这个位置。
高士廉归国晚,在长安中根基不稳,他暂时还不用担心李世民通过高士廉对长安进行渗透。
而李渊的收权的动作远远不止于此。
势力不过是此消彼长。
李世民身后聚拢的是功臣一派,他的身后则是前朝勋贵,既然功臣一派目前已然受了足够的打压,那么除此之外他要做的便是扩充自己的基本盘。
所以早在武德七年正月,李渊便下了一道命令。
每州置大中正一人,掌知州内人物,以本州人闻望者兼领。
九品中正制的重现罢了,所谓闻望者除却士族勋贵难道还有谁能担任吗?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他们难道便会心甘情愿让出自己的利益吗?
不过是更加巩固士族的地位,长此以往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的官吏人选便会一点一点遍布士族中人。
事情本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李渊的目光也顺势落到了陕东道大行台上头。
可谁知就在这么紧要的一个关头,他收拢权利的最后一个关头,李建成这个他钦点的太子居然闹出了想要在长安起兵造他这个皇帝的反的糊涂事。
他怎么敢的?!
这么一个明晃晃的把柄送到了李世民手上,那最后他辛苦了这么久,是不是到头来这个太子之位还是要换给李世民来做?
简直愚不可及!
纵使李渊心底曾经对太子人选有过动摇,但在理性和利益的驱使下,他最终还是只能选择李建成,他便是连这么些时日都无法等待吗?!
但愤怒过后,李渊却又从尔朱焕口中得知了庆州杨文干准备随时起兵的消息。
这下子好了,所有的火气一瞬之间消失不见,这庆州若是行军疾行来到他这仁智宫可只需要不过短短十日的功夫!
恐慌遍布全身,李渊几乎是下意识想要选择依靠李世民。
纠结猜忌打压了这么几年,可到头来一旦真的遇上了生死攸关的大事,李渊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名字依然是李世民,他所愿意相信的也不过是一个李世民。
这个打仗厉害他又曾经真心待过的李世民。
在等了不知道多久后,熟悉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李渊当即就像活过来一般,甚至因着走得太急,他的脚下还有些许踉跄。
“二郎!”
李渊的声音甚至都带了些哽咽。
其实早在先前听到“朕之爱子二郎”这几个字的时候,李世民就有些许心情复杂。
这一刻李渊双眸中所流露出来的信任和依赖都是真切的,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从李渊眼中瞧见过了?
李世民垂眸,目光落到了李渊扶着他手臂的手上,李世民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落后一步的李元吉一入殿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不知为何,他分明是想来探听情况,顺便来瞧瞧李渊李世民这父子俩的笑话的,但为什么他会觉得异常愤怒呢?
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幼年时的事情。
自小窦氏便不喜他,李渊对他也是平平,但李世民却能轻轻松松得了这二人的宠爱。
而这些年来他一边看着一边推波助澜,眼见这对父子俩几乎是闹到了决裂的地步,可谁知道在紧要关头,李渊下意识的反应却还是选择信任李世民。
李元吉突然轻轻嗤笑一声,他不想折磨李世民了,这样讨厌的人,还是杀了最畅快。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情绪激动的李渊,他倒要看看李渊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李渊自然是察觉到了李世民下意识的疏远,但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他一指在一旁的三人:“二郎可知晓这三人同我说了什么?”
“太子私运甲胄于庆州杨文干,这个混账是打算里应外合起兵谋逆!”
“太子实在是大逆不道,他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君父!”
李世民眼见李渊情绪有些失控,他敛眸冷静道:“当务之急是召见太子,至于杨文干,陛下也可派人前往劝说。”
“太子同杨文干勾结起兵,为得就是趁陛下不备,而陛下此刻既然已经发现了太子的计划有了准备,太子若是不蠢,便不会在这个当口选择起兵。”
他若是不蠢就根本不会抱着这样的心思!
几乎是李世民的话刚落,李渊便在心中狠狠咒骂着。
但或许是此刻李世民平静的声音和不见丝毫慌张的面容,李渊居然神奇地褪去了原先的惶惑,冷静下来后他细细琢磨着李世民的话。
越琢磨越有道理,可下意识的直觉却让李渊忽然有些狐疑地看了李世民一眼,他为何这般冷静?
察觉到了李渊的目光,李世民眸中一闪而过一丝自嘲。
分明先前还是信赖,这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又成了怀疑了。
李渊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他松了口气,有李世民在身边保护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记得那司农卿宇文颖同杨文干有交情来着,这劝说的人选就是他了。”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从刚开始便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元吉微不可察地勾唇。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明面上亲近东宫亲近杨文干的宇文颖,实则是他的人。
他先前便觉得李建成那会出意外,所以这回同李渊一道来避暑,他特意暗中推了这宇文颖一把,让他也跟着来了。
虽然当时的李元吉不知道这趟仁智宫之行究竟会如何,但留个后手于他而言总归是没有损失的。
如今看来,果然来了机会。
若是……杨文干真的反了呢?
其实也不难让此人就地起兵。
首先,谋逆这种事李渊会放过李建成,但一定不会放过杨文干,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除非起兵搏一搏。
其次,杨文干如今根本不知晓仁智宫的具体情况,只要让宇文颖告知他仁智宫此时半真半假的情况便可。
比如,李建成还在长安,李渊也根本没有做好防守的准备。
想到这李元吉轻笑着。
到那时若是他猜测得不错的话,李渊一定会选择让李世民出去平叛的,而李世民也肯定是要李渊许诺太子之位进行交换的。
然而李渊的疑心向来重得很,趁着李世民不在李渊身边,只消让李渊自己笃定这杨文干之事背后也少不了李世民的插手,那么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李渊又何愁找不到理由出尔反尔?
如此一来,一是坐实了李建成谋反之事,二是李世民眼见就要到手的太子之位也会告吹。
就算因为这二人到底一个是嫡长子,是李渊同李世民斗争之间最后的缓冲人选,一个立有大功身后有大把人追随,李渊权衡之下不得不将事情压下去,可他依然不算亏。
既给自己留了退路在这二人的衬托下给李渊留下了好的印象,又能打击一番秦王府嚣张的气焰,好好让李世民感受一下得而复失的痛苦,何乐而不为?
李元吉想着扫了一眼周围。
他们父子三人分明各有私心,可面上居然还是一副融洽的景象,多么有意思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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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宫。
李建成看着桌上的手敕只觉得浑身冰凉,好似掉入了一个冰窟窿中,心也好似绑了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手敕上虽然言语含糊,只说是有政务需要他去一趟仁智宫,可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他又如何会不知晓是他的计划败露了。
为什么?
他分明是千叮咛万嘱咐,也是只同尔朱焕与乔公山说了详细的计划,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是李元吉?
不,不可能,在搬倒李世民之前,他不会选择同他撕破脸皮。
是李世民?
李建成冷汗自额角不断渗出,便是此刻他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东宫中有他不知晓的探子,还是尔朱焕与乔公山说到底从头至尾便都是李世民的人?
一滴冷汗顺着鬓边滑落,滴到桌面上。
同一时刻,太子舍人担忧的声音的响起:“既然计策败露,便趁陛下还未反应过来,殿下何不直接据城举兵?”
李建成瞳孔一缩,身子后仰险些就要自座位上摔下。
这人是不是也是私底下投靠了李世民,不若怎么可能提出这样一个瞧着就要了他的命的提议?
他的计策的核心从来便是攻其不备,计划既然败露,那便是要打一场硬仗了,扪心自问,他打得过李世民吗?
李建成猛然一拍桌子:““放肆,既然陛下还未直接下令,那么事情便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这个时候撺掇我举兵是何居心?!”
太子舍人一顿,被李建成这般指责,他面色有些难看,一面连声请罪一面不愿再开口了。
魏徵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看着遇上事便骤然失了分寸的李建成,他的心中却是莫名闪过了当初被俘虏在窦建德手下的日子。
那个时候窦建德骤然出兵,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唐廷方面会如何慌张,可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李世民却是顶着压力最终一战擒二王。
李建成同李世民之间差得实在太过远了些,李建成连这等私密的谋逆之事都能走漏消息……
魏徵突然疲倦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从来不在乎自己侍奉的究竟是谁,可若是他当日入的不是东宫而是秦王府,是不是今日也能轻松些了?
念头一闪而过,魏徵看向李建成:“殿下说得有理,此刻殿下要做的便是真心实意的请罪,陛下向来重视殿下,想来应也是不会为难殿下的,毕竟……”
魏徵的未竟之言,在场的东宫众人又哪里不知晓?
毕竟还有一个秦王在旁虎视眈眈啊。
詹事主簿也跟着点了点头:“殿下如今最要做的便是放低姿态,免去太子车驾章服,屏除随从人员,真心实意地同陛下认错,事情还未到不可扭转的地步。”
李建成压下心中的恐惧细细思量,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当夜,李建成当即将所有政事交到了萧瑀同裴寂手上,带着自己的东宫属官,穿着朴素连夜疾驰赶往仁智宫。
仁智宫。
李渊冷眼瞅着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的李建成。
他就是太过心软和信任李建成了,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放纵李建成,最后纵得李建成大胆如此!
李建成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磕头,额头甚至渗出了鲜红的血液,他的身子也在不断颤抖着,险些便要昏厥过去,便是连跪伏在地上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了。
不论他怎么请罪认错,可李渊依旧是一言不发。
李建成一咬牙,嗓音沙哑红着眼眶看向李渊:“既然是关乎生死的这等大罪,陛下便没有想过为何那尔朱焕乔公山二人会突然选择将此事告发吗?”
“便是那个什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杜凤举,陛下心中难道便没有半丝起疑吗?”
“这背后难道便没有小人在挑拨臣与陛下之间的情谊吗?”
“是,私送甲胄是臣的不对,可臣也是因为担忧秦王府的势力一日大过一日,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那秦王如今是何等嚣张,若有一日陛下万岁后,臣还不知晓要被秦王如何欺负了去!”
“臣知晓臣是糊涂了,可臣也实在是害怕啊,阿耶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儿受委屈吗?”
话落,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
李渊神情冷漠,脑中却是下意识浮现起了武德五年那个宫宴过后,张婕妤同尹德妃对他的哭诉。
“海内幸无事,陛下春秋高,唯宜相娱乐,而秦王每独涕泣,正是憎疾妾等。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不为秦王所容。”
“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属之,必能保全。”
居然诡异得同李建成所说的话重叠了。
但李渊此刻根本不想追究这背后到底有没有李世民的参与,就算他此刻心中再起疑,李世民再如何,这送甲胄一事总归不能是李世民逼着李建成去做的,且他此刻还需要李世民,便是要追究也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瞧着李建成又是这样一副熟悉的作派,不论他犯什么错都是这样的模样,又有谁知晓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会不会也因此恨上了他这个陛下?
或许是李建成在他面前向来乖顺,李渊居然在这一刻才彻底对李建成警惕了起来,他也是有野心的,同他那个不省心的秦王一样,都在盼望着他这个陛下早些退位是吧?
思及此,李渊突兀冷笑一声,他要让李建成好好记住吃个教训也要让他记住今日,究竟谁才是皇帝。
“事后朕自然会派人查清楚详细的,今日我便让人将你置于幕下,好好反省一番,等杨文干也来了仁智宫,朕再同你算账!”
话落,李渊拂袖而去。
李建成恍恍惚惚地被人架起,被带出前殿时他居然意外瞥见了同李渊正说着话的李世民。
李建成的眸子下意识眯了眯,一股极端无言的怒火直冲而上,居然奇异地让他此刻恢复了些力气。
他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一处角落。
李世民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瞧他,他下意识侧了侧首,入目的就是李建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吃了的眼神。
有野心想要谋逆这一点,李世民并不想做什么评价。
想着那日后杜凤举对他私底下的感慨,李世民笑了笑。
李建成做得最错的一处,便是他不知晓自己的长处,也没有御下的手段,计策粗糙不提,连是不是心腹底下人究竟是不是忠心于自己的都分辨不清楚,若是他这样的人放到战场上,恐怕不出一月便会丧命。
一整日的窝在长安,李建成又如何能知晓战场的可怕?他又如何知晓战场对一个人的磨砺?
在战场上只消有一点点的错处和走漏消息,那么死的那个人便可能成为他。
李世民错开了目光,丝毫不在意李建成的怨恨。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
当夜,李建成及其他带着的东宫属官不仅被人严加看管,便是连他自己都只能吃些于他而言上不得台面的麦饭充饥。
然而就当李建成想要等着杨文干认罪后李渊消消怒气之时,一个让他感到晴天霹雳的消息传回来了。
庆州杨文干他居然真的反了!
而且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他居然还打下了宁州!
当时这个消息传回的时候,正是深夜,李渊连觉都睡不安稳,被内侍急促惊慌地声音唤醒后,他听着内侍哭丧着脸禀报,第一时间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他又轻声问了问内侍:“杨文干真的反了?还打下了宁州?”
内侍点头面色相当难看。
李渊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他颤巍巍地拿过衣物,若非内侍提醒,他连鞋都险些忘了穿。
李渊深吸一口气:“去,赶紧去将二郎唤来!”
大晚上的,李世民方才刚刚沐完浴,头发披散浑身上下还带着水汽,但李渊又催得紧,李世民只好随手披上外袍,随意给自己束了个高马尾,零碎的发丝散落在外,他这才跟着内侍匆匆赶去见李渊。
刚走到门口,连李渊的面都没有见着,就听到了李渊张皇失措的声音。
“二郎,杨文干他反了,你赶紧领兵前去平叛!”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让李世民蹙起了眉头。
杨文干怎么会反呢……
虽然不论他如何做都是免不了一死的,可若是他主动认罪,其家人说不定还是可以保全性命的,可他这一反不仅将全家拖入了不好的处境,更是间接坑了李建成一把啊。
杨文干不是李建成的人吗?
等等,李世民心神一动,莫不是那去劝降的宇文颖有问题?
既然出手的不是他,难不成……
李世民眯了眯眸子,是李元吉。
李建成是被李元吉给捅了一刀。
他了解李元吉的性子,却没有想到李元吉这些年来是越来越阴鸷,行事作风也是越发小人了。
几息功夫下来,李世民已经想通了其中不对的地方。
不过当务之急是向李渊讨个承诺。
李世民压下心中所想,看向李渊颇有些不屑地笑笑:“杨文干不过一介竖子,狂逆之辈,小小一州总管又何来的人心?”
“如今人心向唐,陛下何苦派臣出去平乱呢?”
“说不准此刻杨文干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幕僚手中,亦或是随意派遣一名将领,臣在仁智宫保护陛下,如此岂非更好?”
“不可!”
着急之下李渊也顾不上许多了,保命要紧,他一把拽上李世民的胳膊,凑近李世民软下了声调:“我知晓你想要什么。”
“太子失德,事成之后我便以此功封你为太子。”
这话一出口后头的话便也容易了许多。
“我不愿同前朝文帝一般残杀我儿,事后我便将建成封为蜀王,蜀地兵弱,若是他不满你取之也是轻而易举的。”
李渊毫不犹豫选择抛弃了李建成。
曾经他冷眼瞧着李渊同李建成是如何融洽,二人又是如何一副慈父孝子的模样……
可他从前不也如是吗?
说到底,在这个方面他同李建成没什么分别,都是在李渊涉及到自身利益时能轻易抛弃的存在。
李世民半晌没有说话,李渊心焦不已,他一咬牙:“二郎不信我的话是不是?”
“从前是我不好,食言了太多次,这回我便写个先写个手敕作证,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李世民先是怔了怔,但随后席卷全身的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喜悦,这些年来的辛苦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一直渴望的目标居然就这么达成了,李世民此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事情终于要尘埃落定了,也没有走到最糟糕的一步,他也终是以最小的代价同李渊争赢了。
从此之后,他会让整个朝廷的风气焕然一新的。
天下长安的图景,他也可以开始勾勒了。
李世民弯了弯眉眼,瞧着李渊一笔一划写下了改立他为太子的手敕轻声道:“既然陛下不放心,那么臣就去这一趟。”
话音刚落,李世民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渊:“这一趟臣想着带封德彝一道前往。”
“封德彝从前随臣讨伐东都,如今臣身边有个得用的人,这杨文干之乱也能更好地平定。”
这一趟他可不是为了让封德彝去混功劳的,这个左右横跳的小人,这趟平叛之行,他自然要好好捉弄一番的,也省得此人在他走后帮着李建成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