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六年二月, 弘义宫。
李世民盯着手中整理成册的资料陷入了沉思。
自那日宫宴他负气离席后碰上了马周,他便对此人的才华念念不忘。
他事后也去询问过谢慈泰,只是很可惜, 谢慈泰在此之前甚至连马周的名都不知道。
只知晓马周此人以前因着才华做过助教, 但为人桀骜并且特别爱喝酒, 虽然挂了个助教的名却相当“不务正业”, 他曾被当地刺史多次批评,马周生性散漫,一怒之下,他便辞去了助教之位。
此后他便四处游历, 是在小半年前刚刚来到长安的。
虽然依旧不清楚马周的底细, 可是依着李世民的权势,知晓了这些消息之后, 却是能轻易探查到的。
李世民低声喃喃着:“马周,出生布衣家境贫寒, 性格放荡不羁,为常人所不容……”
话落, 李世民的目光又放到了另外一张纸上。
这上头是马周早年做过的文章,条理清晰鞭辟入里, 很难想象, 能做出这样的文章的人, 却依旧是无人赏识的。
也对,马周是布衣,没有人脉和资源想要出头真的太难了。
不过没有关系,李世民求才向来不看出身, 将马周当即安排入朝廷目前虽然做不到,但是将此人招揽进自己的秦王府后徐徐图之却是可以的。
下定了决心, 李世民将目光放到了坐在他对面昏昏欲睡的杜怀信身上。
“你这几日在忙着做什么呢?怎么每回瞧你都是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听着李世民疑惑的声音,杜怀信骤然从瞌睡中惊醒过来:“没什么,就是这几日我好似发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但此事涉及的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也不确定究竟是真是假。”
李世民挑眉,杜怀信一直以来擅长的便是暗探的活,若是说他发现了问题,难不成是他的身边出了探子吗?
这倒是有意思了,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安插探子,东宫居然有这本事了,还是说是陛下?
杜怀信回忆着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巧合,他迟疑着看向李世民:“我总觉得封德彝此人,或许并不是真的追随二郎的。”
“封德彝?”
李世民眼眸微眯,这个人在他面前可是表现得十分忠心的,而且他还给他提供了不少关于东宫的消息,虽然这些消息于他而言都是聊胜于无吧,等等……
李世民有些气笑了:“莫不是他在耍两头通吃的把戏?”
杜怀信点点头:“这几日总能听到些关于秦王府的流言,虽然是些不甚重要的小消息,但我还是格外留意了一下。”
“原先我还以为是张婕妤和尹德妃,后来一查才发觉这时间倒是巧了。”
“往往都是在封德彝私底下来见二郎之后的五六日内,几乎是次次如此。”
“所以我便觉得这封德彝是不是也在暗中向东宫倒卖我们秦王府的消息?”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闭着眸子,口中不断喃喃:“让我来算算我这几年给了这个混蛋多少钱财买消息。”
他生平最恨背叛之人,虽然封德彝并没有给他们秦王府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可是一想到自己手中的这些钱财都喂给了一个白眼狼,李世民就感到尤为的愤怒。
果然是一个在杨广手底下就谄媚不忠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了新朝他虽然表面功夫做得不错,但实则耍得还是那老一套的把戏。
杜怀信敏锐地察觉到李世民此刻骤然变化的情绪:“二郎先莫急,等我再探查几日,若是场意外那么便没什么,我便登门送礼,也算是同他道个歉。”
“可若是不是意外的话……”
李世民轻哼一声接口道:“我得想办法让这个家伙把我的钱都给吐出来。”
“而且这也是个好机会,若是能借封德彝之口透露给东宫我们想要透露的消息,那么这之后,封德彝此人反倒会成为我们的一个助力。”
杜怀信眼眸一亮:“二郎所言正是我之所想。”
李世民点点头:“今日你可是立了大功,我那私库中你有什么想要的便自己去取吧。”
杜怀信乐呵呵道:“我就知道二郎向来出手大方,正巧给我家娘子讨一根漂亮的玉钗。”
眼见杜怀信就要起身往那私库中走去,李世民没好气儿的叫住了他:“先等等,你先去帮我将那马周给请过来。”
“马周住的是仁安坊一家最靠近坊门的逆旅。”
听着李世民话中潜藏的几分郁闷,杜怀信面上不敢有什么,可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因为那日宫宴后李世民和李渊的关系可以说是降到了谷底,所以长孙嘉卉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是日日往宫中跑,就是为了弥和李世民和李渊的关系,至少不能再让张婕妤和尹德妃二人见缝插针诋毁李世民。
自然而然,这段时间以来长孙嘉卉可以说是早出晚归,李世民白天见不到人,晚上瞧见的又是一个话都说不上几句沾了枕头就睡的,他可别提有多郁闷了。
杜怀信心中暗暗得意,他如今可也是有娘子的人了。
李世民瞥了眼杜怀信而后便冲身侧陪着侍奉的内侍张阿难道:“阿难,你去寻一件适合进宫的衣服来。”
“至于大小的话……”
李世民一面回想着一面手中比划着:“就同我弱冠那年穿的衣物大小一样。”
张阿难领命退下了,杜怀信却有些好奇地凑近李世民:“二郎还要带马周进宫?”
李世民装作不耐烦将人给推开:“要是再啰嗦一句,你就别想着为自家娘子讨赏了。”
杜怀信闷笑一声:“知晓了。”
盯着杜怀信明显有些得瑟的背影,李世民一把拿过原先放在一旁的马周的文章,细细又看了一遍李世民这才平复下了无语的心情。
不论是第几遍看,李世民都会赞叹马周的文采和其中透露出来的思想。
马周为人傲气非常,虽然那日中他也提到了觉得自己不错,但在这个时间点加入他们秦王府,他的身上难免就要打上一个秦王党的标签,不仅如此,因为他是布衣出身,他也将成为东宫最好针对的对象。
种种因素之下,李世民虽然能肯定此人最后定会选择加入秦王府,但过程如何却是不好说的。
既然如此,他便选择推一推这马周。
想着小半个时辰前众人在尚书省的争论不休,李世民眉眼微弯。
这次若是顺利,不仅能让马周更加倒向他们秦王府,更是可以给刚当上五日的尚书左仆射裴寂一个下马威。
他不会给裴寂任何夺权的机会的,哪怕是尝试都不行。
一个毫无话语权的左仆射,就算李渊再怎么想提拔,恐怕第一个不愿意的人该成了裴寂吧?
一个时辰后,李世民有些焦急地拿过手边的杯盏喝了口凉水。
怎么还未来……
大半个时辰前他便遣人去催促,而后在一刻钟前他再度派了人出去,怎么还是没等着杜怀信和马周的半点消息。
李世民眉心微蹙一挥手,刚想要再度派人出去,杜怀信无奈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进来。
“我说二郎今日怎么这般着急,这一催二催的,我可是险些被宾王给当成了骗子。”
李世民起身大步迎了上去,果然就见杜怀信的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马周。
二人目光对上,马周倒是没有半分惊诧,他只是笑了笑道:“我早便觉得窦兄身份不同寻常,如今窦兄变李兄我也毫不意外,倒是想不到我那友人识得的居然便是大名鼎鼎的秦王。”
李世民低笑道:“宾王既是如此聪慧,那么想来也是知晓我此行请你来的目的吧。”
马周颇有些无辜地看向李世民:“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大王这么有信心能将我收入麾下吗?”
李世民眉梢微抬:“那我赌你不出三日便会心甘情愿入我这秦王府。”
这人都还在门口眼见就要聊上了,杜怀信叹了口气:“你们俩这站着说话不累吗?二郎,我行了这一路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讨一杯水喝?”
杜怀信这句话倒是意外打破了李世民与马周之间的古怪气氛,李世民哭笑不得地看向杜怀信:“不只是水,你前些日子向我讨要了好久的那坛酒也一并拿去了吧。”
杜怀信喜滋滋道:“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啊,那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话落杜怀信识趣地退了出去,一时之间整个屋内也就剩了李世民和马周二人。
马周怡然自得地走到了前方的一个空位上,而后他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他抬眸看向在他对面落座的李世民:“我确实欣赏大王,但大王这个时候想要拉我入府,除却是看上我的才华外,这其中恐怕也未尝没有秦王府同东宫之间愈发激烈的争斗的缘故吧。”
“我本布衣,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大王的地方。”
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懒散不已的马周:“你若真是这般想的,那么今日子诺便根本请不来你。”
马周为自己倒茶的动作一顿,但也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他很快便恢复了寻常:“大王说笑了,大王是秦王,我又怎么能拒绝得了大王的邀请呢?”
李世民轻笑出声:“你从前补授博州助教却日日喝酒不务正业,刺史不过是多批评了你几句,你便扬长而去。”
“你这般性子的人,难道还会因为我是秦王便不得不来吗?”
李世民微微前倾身子,直视马周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你难道不想成我朝布衣为相的第一人吗?”
布衣为相……
马周呼吸一滞,他在心中不断地默念着这四个字,向来是世家勋贵林立的朝廷,真的能容得下一个全无背景身世的他吗?
尽管心中震动,但他的面上依旧是无波无澜的,他看向李世民冷静道:“既然大王对我如此势在必得,那我为何不多等几年?”
“我为何非要卷进夺嫡当中,既危险又不自在?”
李世民指尖虚点了一下:“想同我去一趟尚书省么,去过之后,你可能便不会这般想了。”
马周一愣:“我可以……”
然而话未说完,他懊恼地住了嘴:“大王是尚书令,我倒是糊涂了。”
李世民“嗯”了声,起身走到一旁取下了一件挂着的衣物而后递到马周面前:“换上吧,这个时间过去,想来尚书省应是还没争出个结果的。”
马周看着他眼前的衣物好笑道:“大王早便有了准备,只怕今日我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我难道是这种强人所难的土匪做派?”
“宾王问问自己,你难道真的不想去瞧一瞧吗?”
马周心中暗骂李世民无耻,李世民分明知晓这个诱惑对自己来说有多大,这还真是个让他不得不跳的阳谋。
而且……争?
尚书省能争论什么呢,除却国家大事外无非便是关于陛下的命令了。
马周一面拿过衣物一面隐晦地看了眼此刻悠闲自得的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既如此自信,想来这争论的应不是件什么好事。
想到这马周动作一顿,他懊恼地拿着衣物就往里间走,他怎么还被李世民给牵着鼻子走了,当真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马周强行按住自己心底不断滋生的好奇,他这一趟只是去瞧瞧,可还没有要加入秦王府的心思!
心硬嘴也硬的马周跟在李世民身后,一路同他来到了尚书省。
然而他们二人刚刚抵达尚书省的大门,里头传来的剧烈的争吵声让马周的步子下意识地停住了。
李世民站在原地同几个守门的宫女内侍做了个手势,而后他侧耳听了几句。
“这是陛下的命令,陛下身为天子享万民供养,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不过是想修建一座新的宫殿罢了,诸位难道连这个都要阻拦吗?”
“诸位身为陛下的臣子,自是要为陛下解忧的。”
是裴寂的声音。
果然是不占理的缘故,这搬出的理由都是这么空泛,而且李世民先前离开尚书省时裴寂给的就是这个说法吧,这么些时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一套。
“天下初平,长安有多穷仆射不会不知晓吧?”
“更何况去岁秋为了让突厥退兵,我朝可是送出了不少财宝绢帛,又哪里供得起陛下如此大的开销?”
“仆射说是要为陛下解忧,可仆射所谓的解忧便是要让陛下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大兴土木不恤民力的名声吗?”
是萧瑀的声音。
还是那么毫不留情戳人心的话语,不仅仅如此他还刻意夸大曲解了裴寂的意思。
想来此刻裴寂的表情一定相当好玩吧?
李世民想着忍不住勾了勾唇,他下意识走近了几步,果然就听得里头传来裴寂粗重的呼吸声并伴随着他愤怒的指责:“萧瑀,我才是左仆射,你便是这么同我说话的吗?”
“你如此污蔑陛下污蔑我,是何居心?!”
站在后头的马周显然也听到了这么一番对话。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在太子平刘黑闼班师回朝后,陛下便特意下了一道减免徭役赋税的诏令,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就要出尔反尔了吗?
一丝失望自心底闪过,但随后马周的注意力便被前头听得乐在其中的李世民给吸引住了。
马周表情复杂地盯着李世民。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秦王还有这么“近人”的一面,还挺意外的。
李世民听着听着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他猛地直起了背轻咳了一声,这听得有些入迷险些便忘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马周。
方才他的形象应是没有出差错吧?
李世民想着,心中却幼稚地觉得反正马周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胡言乱语。
李世民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他侧首瞥了眼马周扬扬下颌,示意马周跟上,而后他一把将门推开。
“仆射既然觉得萧公没那个资格同你说话,那么寡人呢?”
“仆射觉得身为尚书令的寡人可有资格?”
随着大门打开,人未至声先至,原还在争吵的几个高官纷纷回过头,就瞧见了李世民大步走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眼生的人。
不过也没有人在乎这个眼生的人,秦王带来的人想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方才秦王的话是如此嚣张,身为礼部尚书又早早站队了东宫的郑善果率先发难:“大王慎言,左仆射毕竟是陛下亲手提拔的,左仆射的意思也未尝不是陛下的意思。”
李世民瞧着这个先前因着私怨便将山东给安抚反了的郑善果就觉得晦气,但他的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分毫。
李世民没有理会郑善果只是径直走到裴寂面前意味深长道:“不过寡人虽然是尚书令,但寡人也觉得裴仆射此话有理。”
本等着李世民要如何反驳的裴寂一愣,他不敢置信地抬眸。
这种话居然是从李世民口中说出来的?
郑善果懵了片刻,这李世民难不成是转性子,还是当日宫宴后他也知晓要讨好李渊了?
当然不仅仅是裴寂目瞪口呆,六部中亲近李世民的尚书都有些狐疑,萧瑀这个直脾气更是毫不犹豫开口:“大王怎可如此!”
“大王分明是最公正仁义的,大王治下的陕东道大行台风气最是廉洁,大王如今也要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这话里是满满的失望,可李世民却没有半分生气,因为他知道萧瑀是因为欣赏他,所以碰上如今这个情况才会格外愤怒。
马周可没见过这阵仗,他啧啧称奇,他本以为自己就够狂了,不料还有比他还要狂的存在。
但这秦王也没有丝毫不耐的模样,不得不说有着这么一个主公,应当是件很舒心的事吧?
不对,马周表情一凝,他懊恼地摇头,他在想什么,这才多久的功夫他怎么就想着秦王这个主公有多么多么好了?
不知道此刻马周内心想法的李世民正笑眯眯地看着萧瑀:“萧公莫急,这毕竟是陛下的想法,且这些年陛下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是一座宫殿罢了,修一修也是没什么的。”
这话是越来越古怪了,最初的愤怒过后萧瑀很快回过味来,他迟疑地看向李世民:“大王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裴寂心头一跳火速站了出来,虽然不知晓李世民为何这么说,但他可不能让李世民反悔:“大王若是也同臣这般想就再好不过了。”
郑善果也跟着帮腔道:“是啊,既然我们的尚书令有了决断,这道诏令便也可以发下去给各州县的官员了。”
李世民笑意加深:“寡人自然是言出必行的,你们莫要担心。”
李世民上前几步拿过桌上的毛笔,他看了看几人,在一些人兴奋的目光,一些人蹙眉不解的目光中落了笔。
这道让两方争论不休的诏令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本还觉得李世民有什么后手的官员纷纷大失所望,这秦王莫不是真的怕了陛下不成?
有些人垂头丧气的,既然秦王都不坚持了,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坚持的意义?
裴寂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了松,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来这尚书省不过几日的功夫,在同李世民的首次争锋上居然就这么胜利了?
多么不可思议,这秦王原来也没有他想象中难对付。
既然如此,陛下交给他让他夺过尚书令位置的任务是不是也不是不能做成?
这么想着裴寂乐呵呵地看向李世民:“既然这桩事情解决了,那么臣便先告退了。”
他可要快点同李渊禀告这桩事。
看着明显兴奋不已的裴寂的背影,除却郑善果面上带着明显自得的神情外,其余人不是愁眉苦脸就是满目失望。
马周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既然李世民今日选择带他来,那么他必定是有后手的,若不然就这样的本事又怎么能让他心动加入秦王府呢?
果不其然等裴寂完全走后,李世民扫了众人一眼不紧不慢道:“但是陛下前不久还发了道减免徭役赋税的诏令,寡人身为皇子,自然是要为陛下分忧的,又怎么可能让陛下担着出尔反尔的名声?”
本长舒了一口的郑善果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顿时升了上来。
萧瑀心中一动同样是牢牢盯着李世民。
明显感受到了此刻所有人加入扣口君羊以污贰二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李世民这才慢悠悠道:“寡人想着便再发一道命令做个补充吧,内容便是不允许各地州县往长安运送各种材料,要休养生息,想来各地州县官员该知道如何做的。”
萧瑀眼眸一亮当即开口赞同道:“是啊,这也没有违背陛下的意思啊,还牢牢遵守了陛下的旨意,大王的这个提议好,臣这便叫人先来拟出来一道草令来。”
郑善果气得险些站不稳,他深吸了一口气。
李世民确实没有直接反驳李渊的意思,可是造宫殿若是没有相应的东西,这要怎么造?!
宫殿还能凭空造出来的吗?!
他怎么不知秦王还掌握了这等神奇的本事!
可偏偏现在裴寂走了,他一个礼部尚书还能说什么?
但原先失望的官员却根本顾不上失魂落魄的郑善果,一个两个纷纷兴奋地附和着。
马周看着忍着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此刻正笑得张扬肆意的李世民身上。
人群中间的他好似发着光一般,轻而易举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想,或许冒一冒险是值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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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
裴寂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方才尚书省中发生的一切,然而李渊却是越听表情越古怪。
他这个向来倔强的二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裴寂在框他吧?
李渊眉心微蹙打断了裴寂的话语:“秦王真的没有半点反对?”
实际上这次李渊下的关于修建新宫殿的命令不仅是出于私心,更是想要借着此事来试探一下尚书省的人心风向。
但第一步就出了岔子,李世民这古怪的表现……
裴寂见着李渊狐疑的神情赶忙连声道:“这秦王的名都签下了还能作假不成?”
然而就在裴寂想要进一步保证的时候,一个内侍匆匆忙忙地跑到了李渊身侧。
李渊一挥手,裴寂住了嘴。
内侍凑近李渊耳边说着什么,裴寂眼见着李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总不能是在他离开尚书省的短短时间内又出了什么意外吧?
不能够啊,裴寂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明白,然而他不用再想了,因为在下一瞬,李渊直接拿起离他最近的一方砚台就朝裴寂扔去。
裴寂下意识后退躲了躲,但他的衣摆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黑色。
正当他还茫然无措的时候,李渊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了他耳内。
“这个逆子!”
“裴寂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可知晓我那个逆子在你走后干了什么?”
“他又签了道不允许各地州县运送修建宫殿材料的命令!”
“而尚书省,朕的尚书省居然无人敢反对!”
“他们对朕的命令阳奉阴违,朕还要感激他们不成吗?”
“那是朕的尚书省!”
裴寂面色瞬间煞白一片。
他绝望地低下脑袋闭着眸子,失去了所有的心气和斗志,再无先前的“雄心壮志”。
还有这样的空子可以钻吗?
他在尚书省的人心本就不如李世民,更何况是多了个萧瑀的情况,李渊本人也不可能事事都盯着李世民,若是往后再有这种情况呢?
李世民明面上顺从,但实际上呢?
更不要说底下州县官员心中的偏向了。
听着李渊愤怒的咒骂,裴寂从未如这一刻般清醒过。
不过是首次交锋,他就输得一败涂地。
而此刻李渊的失态也不过是同他一般认清了一个事实罢了。
这个尚书令,不单单是裴寂动不得,便是李渊也是动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