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
“只是不知陛下此次急召臣回长安可有何事?”
话落, 李世民沉默了一瞬,再次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看李渊如今还有闲心来训斥他的样子,只怕这场紧急传召根本就是李渊的一时兴起, 或者说是这根本就是出于制衡他的目的。
武德元年, 李世民大败薛仁杲, 自此夺过了在军中的话语权。
武德三年, 李世民在皇帝与太子齐齐失声的情况下自行请命,最终大败刘武周。
此战,他不仅在底层士卒中打出了秦王破阵乐,更是拿到了益州道行台, 势力范围遍及陇右道、关内道和剑南道。
武德四年, 李世民顶着各方压力,奇迹般地一战擒两王, 不仅让秦王的名望传扬天下,更是将陕东道大行台牢牢握于掌中, 势力范围遍布河南道。
若是再给他机会插手河北,那么李世民这一个秦王就能坐拥剑南、河南、河北三道, 先不提他与当地官吏豪杰的交情往来,便是小半个大唐江山都将要被他掌控。
这些还只是地方上的势力, 放到长安朝廷上, 李世民领着尚书令和雍州牧, 便是前段时间才回朝的高士廉,因着他又是齐清河王高岳的孙子又是秦王妃的舅舅,几乎是迅速就在长安站稳了脚跟。
这样一个皇子与其势力在李渊下头站着,他又怎么可能不心慌不心焦呢?
所以李世民没有丝毫意外, 但是……
李世民想着方才顾阿雪的泪水,这倒是一个很好的交换机会。
不论怎么说, 他讨伐刘黑闼的这几月里所能拉拢的人才和势力已然是足够了的,比如他看上了素有勇猛之称的薛万均。
虽然薛万均还有个弟弟薛万彻,但是李世民观察了几日觉得他弟弟蠢甚,当即选择只将薛万均收入秦王府中。
说到底,这个河北因着大唐的安抚不当,各州县的官员与将领可以拉拢结交的人并不算太多。
更何况,这么一个注定要被李渊夺走的地方倒不如换一些实际的东西来的重要。
李世民思索着要如何提及顾阿雪一事,谁料被李世民这通反问的李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只是压下了自己的不悦道:“朕是皇帝又是你阿耶,怎么想着见见你还需要理由了?”
李世民蹙眉:“陛下有所不知,徐圆朗当初正是借着他的名头才顺势起兵的,如今刘黑闼新败,正是进攻他最好的时机,如今陛下这般举动,倒是让我军失了先机。”
“不过,陛下毕竟身处长安无法亲临前线,对于战略战机局势形态的把握有所欠缺,臣也是明白的。”
李渊深吸一口气,如今这李世民也学会在明面上不动声色地用嘴皮子挤兑他了。
他冷下眉眼:“好,朕不同计较这许多,那要不秦王先同朕讲讲,你这毫无消息的一个多时辰是在做什么?”
提到这个,李世民倒是不愿这么早便将这件事给抛出去,若是按着李渊的脾性,这桩事可以有更适合出现的时机。
看着一言不发的李世民,李渊心中愈发不满。
李渊怒极拂袖:“好,你不愿说,朕也不逼你,那如今这桩刘黑闼叛乱之事,这下子你总得听朕的话了吧?”
“尽诛其党,使空山东,你可有异议?”
“先前平薛举父子时这般杀一点问题都没有出,你看看如今因着你的心善愚蠢,致使河北再起战事,朕先前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杀掉窦建德,如今刘黑闼既败,便按照朕的法子来。”
果然又是如此,李世民毫不意外。
对于战败一方的处置,李世民向来同李渊的分歧甚大。
不过这一回嘛……倒是能让李渊自己撤回自己的决定了。
思及此李世民抬眸轻笑:“臣以为不可。”
“陛下可知臣先前为何来迟?”
李渊一愣,这怎么又提起了此事?
看着李世民笃定自信的模样李渊只觉得大事不妙。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李世民的神情变得不忿了起来。
就听李世民皱着眉头颇为替李渊不值道:“陛下可知东宫和韦家是何等肆意妄为?”
“天子脚下,长安城内,就能大着胆子杀人灭口,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李渊心尖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李世民一闭一合的唇。
可李世民丝毫不管此刻呆愣的李渊只是自顾自继续道:“陛下可知韦家是如何借着东宫的名头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不仅害了一个小娘子一家不说还倒打一耙!”
“所幸这个小娘子运气好,被我府中的官吏遇上了一路护送她来到长安,却不料意外走漏消息,居然被东宫的人给知晓了,因着我府中的官吏看顾不当,小娘子险些丧命。”
“若非臣恰巧碰见此事,只怕这桩事便要被这么掩埋过去了!”
李世民说着心中却在冷笑,他当然会将所有的事情一并揽在秦王府身上而不会将王晊给暴露出去。
不然东宫奈何不了他,一个小小官员可就危险了,而他也总有看顾不及时的时候。
听着李世民义愤填膺的话语,李渊心惊不已。
李建成在他面前不是向来是老老实实的,怎么私底下居然有这样的本事,今日他能杀了不顺从自己心意的人,那么来日那个让李建成不顺心的人成了他自己又该如何?!
“臣恳请陛下,将此事昭告天下,严惩韦家与太子。”
说着李世民一掀衣袍半跪在李渊面前。
“不仅是为了还这个小娘子一个公道,更是为了陛下的名声啊,若是任由太子这般作为,天下士子要怪罪的难道不是陛下吗?”
李渊眉心重重一跳,他倒不怀疑李世民在作假骗他,这种事情一查便会出错漏,李世民就算想要攻讦东宫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法子。
可就是这桩事是真的,李渊此刻才会不自觉慌乱。
先前夺田一事已是让李渊后悔不已……
李渊混乱的思绪突然捕捉到了先前他自己说的话语。
说什么要尽诛其党,使山东空……
先前他派去安抚的人不是亲近他这个皇帝就是亲近太子的,可偏偏这安抚还给安抚反了,如今又添了这么一桩事,在外人眼里岂不是他这个皇帝是非不分自己心虚吗?
如今李世民的威望便本就一日大过一日,而他还反倒要给东宫做下的坏事给背上难听的名声了,这万万不可!
李渊努力平复下自己此刻复杂难言的情绪:“朕知晓了,至于刚刚的话是朕糊涂了。”
“你先退下,赶紧去给朕将那徐圆朗收拾了。”
这是妥协了。
目的达成,李世民起身行礼告退。
待李世民刚刚踏出甘露殿,李渊立马寻内侍叫李建成给他滚过来。
李建成得了命令惴惴不安,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让李渊这般生气,只晓得是李世民刚刚同李渊交谈过,莫不是李世民在李渊面前给他泼脏水吧?
一想到这,李建成仿佛想明白了一般,只觉得李世民着实可恨。
可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他刚刚踏入甘露殿,迎面而来的就是李渊怀疑冰冷的目光。
李建成脚步一顿,虽然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可下意识的反应让他直接跪地认错。
李渊盯着这个他向来很放心的太子不紧不慢道:“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都敢杀人灭口了,李建成,你的胆子倒是比秦王还要大啊。”
这短短的一句话瞬间就让李建成后背冷汗直流。
各种思绪飞快地在脑中浮现。
事情暴露了?
是谁,是了,必然是秦王,可秦王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不成是他的东宫有秦王安插的探子,李世民居然这般卑鄙!
“朕问你话呢,你答不上来是心虚了?”
听着李渊愈发冰凉的语气,李建成当机立断连磕好几个响头:“臣并不知晓此事。”
说着李建成红了眼眶哽咽道:“这些年来臣一直在陛下膝下尽孝,臣是如何的性子,陛下日日夜夜同臣相处,难道还不知晓吗?”
这段话中的重音放到了日日夜夜四个字上。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李世民才是那个一年到头李渊见不了几面的儿子,他的性子如今变得怎么样了,你李渊还知晓吗?怎么不信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反倒去信一个早就变得陌生了的儿子,这是何等荒谬!
李渊看着全然不似半点作假的李建成,心中倒是犹豫了起来。
说起来大郎确实自小便听他的话,这几年就算是当了太子,可也是兢兢业兢从不敢有半分逾矩,这么大胆的行为他真的能做出来吗?
还是说是韦家如此可恶,便是借着太子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
反倒是二郎,这几年确实是特别喜欢顶撞他……
想到这,仿佛是有了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李渊冷眼看着李建成不断地磕着头,直到额头通红他才淡淡道:“好了,朕便信你这一次,只是韦家族中人欺压一个小娘子的事总是做不得假的吧?”
李建成一愣,就好似是被戳穿了一直以来隐瞒的事情一般,他羞愧道:“臣亦是知晓此事的,只是臣先前同他们说的分明就是给些钱财好好将人安置,这后头的事如何了臣也不甚清楚。”
“臣只是忧心因着此事让陛下不悦,所以臣才、才一直将此事瞒着。”
李渊沉吟,这反应倒同他想得差不了多少,他摆摆手:“这桩事朕会昭告天下,亲自给那个受了委屈的小娘子正名,至于那个做了错事的韦家人,笞六十。”
“还有韦挺,管不好族里人,就贬官罚俸。”
“至于你,御下不严,这段日子就给朕待在东宫好好反省。”
听着这不轻不重的处罚,李建成知道这事目前算是勉强糊弄了过去。
他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领命告退了。
只是刚一出殿,李建成立马便冷下了脸。
难保后头李渊不会再度对他起疑心,看来还是要找一趟张婕妤和尹德妃,让她们二人吹吹枕边风,省得李渊老是惦记着这件事。
这次,他还是真是差点便要栽了个大跟头。
叫他们杀个小娘子都做不利索,都是些干什么吃的!
还有李世民,一颗善心无处安放,这天底下冤枉之事多了去了,他还想要一一管过来不成?
真是可笑。
他本以为李世民长年在外征战,却不料这些阴私的手段耍得也是不差。
李建成垂眸,胸中憋闷。
今日之仇,将来他必要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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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自甘露殿走出后并没有急着出宫。
索性今日已经浪费了大半时间,且他在赶回长安的时候已经吩咐了距离相近的史万宝,想来他应该已经开始攻打徐圆朗的徐州了,如此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日匆匆赶去黎阳。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长安,他倒也有些朝廷上的事情需要询问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自上回跟他平东都回来后便也攒了功升了官,比部郎中,一个接触各种经费器械军资等的官职,一个不算不高不低在朝堂上也说不上话的官。
不过是李渊的敷衍罢了,长孙无忌毕竟也是长孙家出来的,李渊面上也不能做得太难看。
在等着长孙无忌入宫的这段时间,他突然心思一动,拐去了李渊囚禁窦建德的住处。
说起来自从他将人带回长安后,李渊便直接囚禁了窦建德,他也因着各种事宜繁忙没能去见他一面。
如今倒是个好机会。
走到一处宫中偏僻的屋子面前,李世民看了看守门的两个士卒:“可否让我进去一趟,一刻钟的功夫。”
两个士卒迟疑着,虽然李渊有命令不准闲杂人等接近窦建德,只是……
两个士卒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他们俩人从前也曾跟着李世民一道打过仗,李世民可能不记得他们了。
但他们却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李世民,更何况李世民是秦王这也不算闲杂人等吧?
两个士卒最终还是侧了侧身子,默许了李世民的请求。
李世民笑了笑,自腰侧拿下个钱袋子递出:“多谢。”
而后他便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头的空气有些混浊,李世民面不改色上前几步,就见窦建德正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文集。
李世民毫无顾忌坐到他对面。
“看来你并没有颓废啊。”
窦建德眼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翻着书页:“能得秦王垂怜保下一命已是万幸,我又哪里还敢有怨言?”
李世民“嗯”了声:“你可知晓你原先的部下刘黑闼起兵反叛了。”
窦建德动作一顿,这一刻才抬眸认真地盯着李世民:“秦王既有闲心见我这个阶下囚,想来刘黑闼也败在秦王手中了吧?”
李世民得意点头:“是啊,我的本事你不是最清楚吗?”
见着李世民这副仿佛讨赏的模样,窦建德勾唇:“所以秦王现在来我面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
李世民先是装作沉思下一瞬立马轻笑出声:“不单单是为了这个。”
“你那个左仆射齐善行如今在我手下做事,他也同我说了关于你的不少事情。”
“夏王窦建德仁义又得民心,听说因着出身平民百姓,最是心有怜意,起兵不单单是为了野心,或许还有想要将这个世道变成更好的模样?”
窦建德平静回道:“是又如何,我如今也什么都做不成了,我承认秦王打仗的本事厉害,可秦王出生富贵人家,又哪里会明白我们这样小民的艰难?”
李世民听着这话没有生气反倒是前倾身子摇了摇头:“你这话便说错了。”
“出生并不能决定什么,更何况夏王如此出生不也因着偏听偏信而让百官将领寒心吗?”
“你这个脾性真的不适合做一国之主。”
窦建德眼眸一眯,倒没想到李世民如此一针见血,直到他输了后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因着太过信任那几个同他一道起兵的同乡人,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
李世民见窦建德一言不发倒也毫不在意:“可我不一样啊,我比夏王做得更好,而且……”
说着李世民哼笑一声:“我同夏王分明是怀着同一个抱负的。”
窦建德瞳孔一缩,死死盯着李世民。
他再蠢也从李世民这句毫不掩饰野心的话语里听出了他给自己的承诺。
“你不会死的,你也会等来重见天日的那一日。”
我承诺保住你的性命,待我登基之后你便可以再入朝堂。
“你的抱负便由我来替你达成,如何?”
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的臣服。
而你,要同我一道吗?
窦建德心神震动,他呆呆地看着此刻意气风发的李世民。
分明是在这破败简陋的屋子,可这些丝毫没有掩盖他此刻的锋芒。
窦建德下意识垂眸:“等秦王先履行自己的承诺再来同我说吧。”
李世民唇角微扬:“好。”
这场一刻钟的对话,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人知晓。
李世民整理着衣袖踏入了承乾殿,长孙嘉卉同长孙无忌已然等候多时了。
“二郎,顾阿雪的事情我知晓了,她大仇得报,可她已然没有了家,我想着这几日便出宫去陪陪她,不论她日后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她一把的。”
长孙嘉卉叹了口气:“只是,二郎如今哪里能管得了天下千千万万个顾阿雪呢?”
长孙无忌听着自己妹妹的话有一瞬的沉默:“不仅如此,二郎你可知晓,自从我当上了这个比部郎中后,眼前所见桩桩件件都是贪墨与无所作为。”
“这样的事,若是放在天策府,若是放在二郎治下的几个行台,早早便将人拉下去除了那身官袍。”
“可陛下哪里会在乎这个?陛下在乎的只有那个位置吧?”
李世民上前握住长孙嘉卉的手以示安抚,而后他看向长孙无忌:“那你便先记着,桩桩件件都记着,总有一日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我向你们保证。”
话落李世民看向二人:“既然还管不了天下事,那便先管管我能看到的。”
如今这个不轻不重的惩罚他当然不满意。
但也唯有坐上那个位置才可以制订规则,也唯有强者才能打破一切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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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突利可汗无聊地拨弄着面前的箭矢。
如今他手中无权,颉利可汗又整日同刘黑闼不知在商量什么,他的日子是过得越发“清闲”了。
“小可汗,新的一批中原的奴隶你可要看看?”
突利可汗手中动作一顿。
又是因着劫掠或者自己跑来的的一批中原人。
这样的人大多是穷苦万分的,在中原过不下去日子了,但来他们突厥这又有什么好日子能过?
还不是来伺候他们这帮子有身份的人,被当成奴隶使唤。
这也是常态了,毕竟隋末大乱,突厥又不断崛起,中原人口流到他们突厥这很寻常。
突利可汗打起精神挥了挥手:“带上来我看看。”
说起来落到他手上的这批人运气也算是不错了。
因着他与秦王有交情,所以他也不会同其他突厥人一般对这帮中原人喊打喊骂,当做一个不如意时的撒气的玩意。
只是他也就只想管着自己罢了,至于其他人,他没这个闲心亦不想沾手麻烦。
正想着,十余个中原人畏畏缩缩地走入了他的帐子。
突利可汗随意扫了几眼,这瘦得都能瞧见骨头了,他叹了口气:“带下去吧,跟以前一样安置,对了,这一批就多给些饭吃。”
下头那几个中原人明显怔住了,没想到居然这般幸运,迎来的居然不是打骂还有饭吃。
其中的一对兄妹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王云怯怯地拽着她的兄长王武的衣摆,跟着领头的突厥人来到了一处有些简陋的住处。
那个突厥人不耐烦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王云这才敢大着胆子凑近王武:“阿兄我们还能回家吗?”
听着年幼妹妹这番天真的话语,王武眼眶通红:“会的,我们终有一日会回家的。”
王云眨了眨眼:“真的吗?那我还能同阿雪姐姐一道玩吗?”
一听到顾阿雪的名字,王武险些没有忍住落下泪来。
他们兄妹二人同顾阿雪是近邻,只可惜顾阿雪刚刚成婚不到一月的功夫便家破人亡,因着王云年纪小,他便瞒着她。
可谁知顾阿雪也在这之后失踪了,生死未卜……
不,更大可能便是已经死在了那帮权贵手里,他们这样毫无身份的百姓,受了欺压又哪里能寻一个出路呢?
因着他先前帮了顾阿雪一把,又害怕那帮权贵顺势报复他们,他连夜带着妹妹逃跑了,谁知在路途中不幸被突厥人所掳,只怕是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了。
怎么会如此呢?
他只是想与妹妹好好地生活下去啊,便是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做不到吗?
看着王武怔愣的模样,王云有些慌张:“阿兄,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王武立马抬手擦去泪水一把将王云抱入怀中:“没有,阿雪姐姐在等着我们回去呢,这几日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我们只是在这里玩几年,很快便会回家的。”
王云似懂非懂:“好,我知道阿兄不会骗我的。”
话落王云便往一旁的狭小简陋的床板走去,乖乖地闭着眼睛进入了梦乡。
王武轻手轻脚走到王云的身前,呆呆地盯着王云逐渐熟睡的面容半晌,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应是在做美梦吧?
在梦中她会不会回到那个空荡但又温馨的家?
回到那个曾经耶娘还在的家里,他不用这么辛苦,他整日要考虑的也不过是怎么逗弄这个听话可爱的妹妹。
她又会不会梦到顾阿雪,然后开心地扑进顾阿雪的怀中撒娇?
而他也只是坐在屋子中,满脸的脏污低着头被阿娘训斥。
可是……
隋末大乱,耶娘死于徭役的路上,他在战场上死里逃生,不得不为自己的妹妹撑起一个家。
而从前交好的近邻顾阿雪一家也家破人亡。
那个时候多美好啊,这样的一个美梦为什么他梦不到呢?
王武哽咽着转过身蹲下身子,一瞬间便泪流满面。
他们回不去了的。
被掳掠到突厥的他们又哪里还能回家呢?
又有谁能来救救他们呢?
但哭完后,王武又压下了绝望,日子总还是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