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信很快便出发奔赴李道玄所在之处。
然而就在这一段时间内, 李渊的重心其实并没有放到刘黑闼身上,而是将目光落到了南方的萧铣。
这一块地方李渊是派了李孝恭与李靖这二人前往经略。
李孝恭为荆湘道行军总管,李靖摄行军长史。
是很典型的宗室挂名副手出力的组合,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们关中一贯以来的传统, 当初杨广平陈亦是如此。
便是连早期平薛举时李世民与殷开山刘文静的组合亦是如此, 只是李世民很快便用自己的实力当上了真正有话语权的那个。
李孝恭是比不上李世民, 但自从李靖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输过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和李靖之间的差距之大并非是他能弥补的。
同李神通不一样,他没有什么很强烈要争功的心思,他更偏爱的还是能日日欣赏歌舞美人的太平日子。
如今有人替他出力, 他也乐得只出个名就轻轻松松在李靖的带领下经略江淮。
所以在众将觉得因着河流涨水而要过段日子再出兵时, 独独李靖反对了这个提议,李孝恭没有犹豫就选择支持李靖。
“兵贵神速, 若趁江水猛涨出击,萧铣不知我军始集, 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其擒获,此乃良机万不可失。”
李孝恭点点头, 他其实并不需要李靖的解释。
反正见识过了李靖的本事后他就对这人全心全意地信服,如今由着他在众人面前分析不过是为了堵他们的嘴罢了。
见着众人都无话可说的模样, 李孝恭刚想摆摆手叫他们散去, 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李靖:“高士廉,秦王妃的舅舅,二郎也很敬重此人。”
“这几日有消息说他随着交趾太守一道要去江陵朝见萧铣,可有此事?”
李靖点头。
他受过李世民的恩惠亦欣赏李世民的才能, 更何况在李靖被从秦王府调出后,李世民特意寻他说是若是碰上了高士廉让他关照几分, 所以李靖早就留意到了这个消息。
李孝恭沉吟片刻:“毕竟要生战事,就怕等高士廉到了江陵之后恐有意外。”
“李靖,这次便打得快些,可能做到?”
李靖心中推演了一番局势:“可。”
李孝恭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与南方顺利的局势不同,等杜怀信同李道玄汇合后出兵到前线的这段时间里,唐军面对刘黑闼可以说是节节败退,河北的局势已然到了糜烂的地步了。
输得太快了。
李神通被打得丢盔弃甲仅以身免逃回长安,李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继续退守幽州,眼睁睁看着刘黑闼肆无忌惮地攻陷河北一地的州县。
贝州深州接连失守,而李神通先前于河北各州召集的兵马多数都是原先窦建德的士卒,这一败便白白便宜了刘黑闼。
刘黑闼因此而兵势大振。
杜怀信简直不敢置信,这才不过两个月的功夫,怎么会这么快?
他劝住了激动想要出兵的李道玄,果不其然在当日,李道玄便收到了李渊退守洺州的手敕。
杜怀信松了口气,一面看看李道玄手中的手敕,一面看看自己收到的李世民的急信,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父子俩是难得的意见一致。
李道玄蹙眉有些不解地凑近杜怀信,垂着脑袋想要看清李世民在信中写了什么。
“怎么堂兄也觉得不该主动出兵?”
杜怀信摇摇头:“你也应该清楚,这次陛下虽然封了你为河北道行军总管,但他实质上看重的还是李艺与李神通,你不过是个添头。”
“陛下更多是想让你从旁辅助磨练你,如今我们的兵力不足根本没有办法同刘黑闼正面对上。”
李道玄听着杜怀信这般直白的话语有些不开心,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所以李道玄也只是闷闷地应声:“我知道,只是我想着试一试能不能打退他,若是不行再退守洺州也不迟。”
“万万不可。”
杜怀信当即出声打断他:“如今你我同史万宝的磨合不够,同其余几位将领亦是如此,若是莽撞出兵只怕根本讨不了什么好处。”
“而且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为什么唐军会失守得如此之快!”
杜怀信拿起桌前的军报,只消看着就觉得心惊不已。
不仅仅是李神通不如刘黑闼的原因,这其中州县倒戈,百姓杀唐朝官员献城的事太多了,简直多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这窦建德可还没死,李唐怎么会在河北一地如此不得人心?!
这般情况下出兵,前脚刚走,杜怀信都担心还没碰上敌军呢,他们身后的城池州县便都直接转投了刘黑闼。
杜怀信深吸一口气:“你同史万宝去说,你们先走,我领兵殿后。”
提到史万宝李道玄先是点了点头而后轻哼一声:“他犟的很,总觉得我不懂事,私底下他是如何说我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什么我年岁小只晓得闷头打仗,这不就是说我没脑子嘛。”
听着李道玄的抱怨杜怀信只觉得头疼不已,这两人都是看对方不顺眼,李道玄一直憋着口气想要做出点成绩证明给史万宝看。
这便也就算了,可杜怀信却总觉得史万宝的态度古怪,下意识的直觉让他在此刻出声提醒李道玄:“道玄,你莫要太过信任史万宝。”
李道玄一愣,但见着杜怀信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他到底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
待李道玄走后,杜怀信这才狠狠一拳砸到桌上。
辛苦了将近一年的战果,如今便这么轻易的全都不见了。
那他们当初大半年的坚持,他们当初顶着李渊和多数将领反对的压力分兵虎牢活捉窦建德是为了什么?!
杜怀信闭眸努力抑制自己此刻的愤怒。
冷静,得先搞明白这河北在李世民看不见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七日后,杜怀信穿着甲胄做为殿后军队的一员在仔细探查过没发现刘黑闼的斥候这才放松了心弦。
要知道刘黑闼本人便是斥候出身,不论是侦查还是反侦察的能力都相当出众,杜怀信不敢有有丝毫懈怠。
忙碌了一整日,等杜怀信踏入营帐后,这段时间他派人搜集的消息也尽数摆在了桌上。
一刻钟后,杜怀信面无表情,忍了几息后终是忍不住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纸张纷纷扬扬落下,杜怀信一动不动。
这还是他自穿越以来头一回这么失态,便是上次得知李渊割地的消息他都没有如今次这般感受真切强烈。
好一个郑善果。
先前他只知晓此人阿娘出身清河崔氏,是有名大族,是个典型的世家贵公子,在隋朝时也是做过刺史太守的,于政事上早便是得心应手。
不过是安抚战后地区,按理来说这并非难事。
却原来当初江都兵变杨广被宇文化及所杀后,他为了活命在杨广死后连犹豫都未犹豫便直接依附了弑君的宇文化及,最终被窦建德所俘虏。
窦建德当初是打着遵隋的名头的,又如何能看得上郑善果的这种行径?
郑善果在窦建德手底下受尽了欺辱嘲笑,不堪忍受之下他才逃跑了,最终被李神通送往了长安,从此便算是投奔李渊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龃龉横亘在郑善果与窦建德旧部之间。
可这些事情当初在外打仗的他与李世民来不及探查,不代表李渊不清楚!
李渊大方地对郑善果加官进爵,又把他派给了太子,俨然一副相当重视的模样。
现在想想,李渊应该是看中了郑善果背后的母族势力想要给李建成添砖。
可战争不是儿戏。
李渊是怎么敢的,他怎么敢将这样一个和窦建德素有恩怨的人派来安抚的?!
郑善果选举不平几乎是一件可以预料的事情,也难怪河北这一带的官员面对刘黑闼毫无还手之力,李神通输得这么快便也不奇怪了。
除此之外,杜怀信才知道原来河北一地四处流传着窦建德早就被李渊给暗害了的消息。
也难怪民心不在李唐了。
这一点杜怀信无话可说。
刘黑闼很聪明,聪明地利用了李渊早就破了产的政治信誉。
若是这个皇帝是李世民,此等荒谬的流言根本难以流传,但换做是李渊……
便是他这个切切实实的唐军将领都会忍不住心中嘀咕,更何况是本就对李唐心有疑窦的百姓呢?
若是顺着李世民的想法宽容接手河北,纵然可能有人不满,但根本掀起不了水花。
若是想要严苛对待以杀伐镇压也是一条路子,并非不可行。
可李渊丝毫没有考虑郑善果的过往,丝毫没有考虑李唐在河北的人心不稳,丝毫没有在河北派重兵把守,种种错误叠加之下,窦建德的旧部哪里可能不反?唐军又哪里有抵抗的余地?
两条路摆在李渊面前,他居然一条都没走对!
杜怀信想着心简直凉透了。
本可以避免这场战争的……
本不该再死更多人的……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李渊造成的,他的固执,他的猜忌,他的用人不当,最终造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杜怀信猛地闭眸,分明是不忿的,可此刻的杜怀信居然诡异地想笑。
李渊不是一直想着将李世民该得的封赏给拖着拖着拖掉吗?
但有着如今刘黑闼一事,只怕他的念头要泡汤了。
李渊为了安抚李世民,这赏不仅不能拖,还要好好地赏。
这便是作茧自缚吧?
“将军,我们的一个斥候来报好似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一声禀告打断了杜怀信的思绪,他皱眉大步上前:“怎么回事,我分明先前还带人探查过,缘何这般短的功夫便出了情况?”
禀告的士卒的神情很是古怪有些迟疑道:“照理来讲他们应该是已经发了我军的位置啊,可是不知为何敌军领头的那个却半道改了方向。”
杜怀信一愣:“可曾看清领头那个人的面容?”
话落,杜怀信在心中琢磨,莫不是认识的,可战场之上居然还会有这般的人,若是被发现直接当做奸细处理了都说不定,就算是认识的也怎么可能来帮助唐军?
士卒思索片刻认真回忆着斥候对他说的话:“有,我们的斥候同他打了个照面,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将军你猜怎么着?”
杜怀信欲言又止,抬手就往士卒头上的兜鍪拍一下:“猜猜猜,猜什么猜,给我说正事,看来我还是太惯着你们了。”
士卒讪讪扶正了兜鍪:“那个领头的人明明发现了,但他却半点没有声张,我们的斥候也看清楚了他的脸,好大一条疤,说是自左眼角一路到了耳边,可怕极了。”
杜怀信觉得奇怪,照理来讲这样的人他若是见过不应该没有印象才对啊……
正想着,只听得士卒一句有些玩笑的话语:“还有一点,就是此人身材瘦弱一点都不像个打仗的,而且啊,这人后来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火光映照下他的耳垂有个挺明显的黑痣。”
黑痣?!
杜怀信猛地抬眸直视士卒:“你确定?”
士卒点点头。
原来是当初他逼罗士信出钱垫付药费的一个郑军降卒,谢慈泰。
可在虎牢关大胜后,他兑现了当初的承诺,照理来讲此刻的他应该是过着隐居的日子,他本人也是极度厌恶战争,怎么毁了容不说还加入了刘黑闼的军队?
可他的行为却也是偏袒唐军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怀信挥挥手顶着士卒好奇的目光一言不发让人下去,只心中将这件事给记了下来。
若是有幸在战场上碰到,他定是要寻机会好好问一问他的。
只是如今的杜怀信还不知晓,在将来他会是在何等狼狈的情况下同谢慈泰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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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四年,十月,长安。
李世民同一位五官立体眼窝深邃的突厥人坐在一处院子中。
他看了眼对面那人不住咽着口水的动作,心中不由觉得好笑,但手下的动作却是一刻不停。
李世民在火堆上翻转着半只羊羔,凑近闻了闻,觉着差不多了才用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匕首,而后他片了块鲜嫩的羊胸脯肉置在匕首上。
“拿着,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突厥人没有犹豫大大方方接过了匕首。
看着他迫不及待享用美食的模样,李世民轻笑道:“莫要着急,还有呢。”
“莫贺设,你好歹也是可汗手下的心腹,怎么就像没吃过羊肉似的。”
莫贺设有些不好意思:“应该是挽弓的一双手居然给我做了羊肉,这用中原的话来讲这就叫做三生有幸!”
李世民哈哈大笑:“你这中原话学得很不错。”
莫贺设自得道:“若不然我怎么会被可汗派出来作为使者出使长安。”
李世民点点头:“陛下派我接待你,这几日下来你觉得长安如何,我又如何?”
莫贺设瞬间兴奋了起来:“大王厉害,一手射术简直比我们这种生在草原弓马不离身的人还要厉害。”
“若是能与大王结盟为兄弟那才是件顶好的事!”
李世民勾唇颇为自得:“好啊。”
莫贺设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口快李世民居然同意了。
“大王可是秦王啊,中原的皇子,这长安陛下会同意吗?”
“我就这么随口一提,不是想让大王为难。”
李世民忍俊不禁:“你我意气相投,这么个小小请求,陛下哪里会不同意?”
莫贺设总觉得李世民这话怪怪的,但他得了李世民的同意当即激动了起来将这些疑问抛之脑后:“秦王愿意就好!”
突厥汗国早在隋朝便分裂成了两个汗国,一个在隋之西北,一个在隋之北境。
为了方便起见,中原人便以东西相区别这两个汗国。
如今是东/突/厥势大,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而西突厥势弱,所以他们同长安的关系也算是亲近。
如今眼见中原就要归李唐一统了,这个时候若是能寻求大唐秦王的庇佑来对付东/突/厥,他们的日子向来是要好过许多的。
莫贺设想着这趟出使,不仅能同他佩服的秦王结为兄弟,更是寻到了来自长安的承诺帮助,这简直是太值得了。
李世民看着毫不掩饰欣喜的莫贺设唇角微扬。
说起来他其实是同观音婢的阿耶长孙晟见过一面的,给年幼的他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长孙晟啊,一个靠着手段便能分裂突厥汗国的厉害人物,他又怎么可能不钦佩?
所以在他与长孙嘉卉成婚后,他便时不时从长孙嘉卉口中询问关于长孙晟的事迹。
然后他惊喜地发现,他的岳丈在外交手段这方面同他是一样的。
最最关键的无非就是扶弱打强四个字罢了。
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没那么容易。
李世民这次同这个西突厥人莫贺设交好便是有着这样的心思的。
先不论日后有没有用,友人遍天下总不是件坏事。
自古以来军事外交都是密切相关的,同夷狄交好也并非是件完全的坏事。
李世民的野心可不仅仅止步于统一天下而已。
“二郎,陛下的旨意来了。”
正想着,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入李世民耳内。
李世民一转身见是长孙嘉卉,他大步上前刚想握住那双看起来有些被冻得发红的双手,却突然反应过来,他看了还在场的莫贺设一眼。
莫贺设立马识趣地告退。
李世民这才满意地将长孙嘉卉的手握于掌中,而后自然地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呵着热气。
“如今已是十月了,天气也凉了许多,其实不必亲自外出寻我,我瞧也是心疼。”
话落,他看向了长孙嘉卉有些通红的鼻尖凑近蹭了蹭。
长孙嘉卉摇摇头:“无妨的,二郎近日忙着公务,我也想多同二郎相处些时间。”
李世民也没再劝只是低声笑道:“我很开心。”
说着李世民想起了长孙嘉卉的来意,他笃定道:“陛下终于舍得给我封赏了。”
长孙嘉卉点头:“如今陛下这心不甘情不愿的,又是不让二郎插手河北的事情,又是一日日拖着除了些钱财外不肯给些实权,可最终不还是得好好论功行赏?”
“若是当初早早听了二郎的话,河北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番境地。”
“说到底,陛下除了二郎也确实无人可用了。”
李世民嗤笑道:“哪里是真的到无人可用的地步?陛下多疑,信不过外姓人,也不愿放权同我亲近的将领。”
“若非我是他的亲儿子,只怕陛下早早便要夺去我的兵权。”
长孙嘉卉沉默一瞬随即话锋一转:“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可知晓陛下此次封了你什么?”
李世民故作好奇很是配合:“那就请娘子为我解惑了。”
“嗯,我想想,还是让你自己知晓才是最好的。”
长孙嘉卉狡黠一笑。
李世民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指尖:“又打趣我。”
话落他牵着长孙嘉卉的手便往前殿走去:“走,咱们一起接旨去。”
早早便在前殿等候的内侍眼见李世民同长孙嘉卉并肩而入,他当即笑逐颜开上前恭贺了几句。
李世民点点头,看了看自己身侧他最信任的宦官张阿难一眼。
张阿难心领神会便上前将一块上好的玉佩塞到来宣旨的内侍手中。
内侍乐得都没了眼睛,收下礼后他才拿出圣旨轻轻嗓子道:“秦王接旨。”
甘露殿。
李渊算着时间,想来内侍已经去宣旨了吧。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论功行赏。
眼见河北越来越糟糕的局势,他似乎又得搬出李世民了。
承乾殿。
“门下: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经邦盛则,哲王彝训。”
也不知晓这一回李渊打算赏赐他什么呢?
李世民想着,自己如今领着尚书令雍州牧,光光是这两点便足够他沾染朝堂插手百官了。
甘露殿。
李渊面色平静。
不过,如今封赏李世民的这个职位也并非是完全的坏事。
至少,那批让他头疼不知该如何安置的功臣有了去处。
李渊虽然自负自己的身世却也还没有愚蠢到觉得可以毫无顾忌地打压有功之臣。
当初他入长安,他接受了前隋高官的拥立继承正统,是为名义上的法统。
他代表要维护的自然便是这群人的利益。
但是,这套法子有个最严重的不足,那就是他称帝时天下还是乱着的呢。
他还缺乏武统的正当性。
但所幸李世民能打,他是皇帝的儿子,他替自己来打天下所得的威望与合法性自然而然会让李渊受益也会让李唐受益。
所以纵使知道有不少人是冲着李世民皇子的身份可能登上皇位选择站队投资他,李渊也默认了这种行为。
因为他确实需要李世民来替他打天下,需要所有人默认的父子关系,跟着秦王效力就是为李唐效力的潜规则,心甘情愿替他家打天下而不是生了拥立他姓的念头。
这本该是很完美的,但问题就出在李世民太能打了。
只怕那帮跟随李世民的地方豪杰和文臣武将心中,李世民才是他们认定的人。
如此一来,便逐渐形成了两股相斥的利益集团。
人家出生入死所求的不是封妻荫子加官进爵,难道还能是无怨无悔甘愿奉献吗?
不可能的。
但朝廷就这么些位置,李渊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基本盘。
所以,天策府,一个能将这群人打包送进去的小朝廷便是最好的存在了。
承乾殿。
“太尉尚书令雍州牧左武候大将军陕东道行台尚书令凉州总管上柱国秦王世民,缔构之始,元功夙著,职兼内外,文教聿宣。”
内侍一边念着一边心中不禁腹诽,这秦王的名号是越来越长,他读着费劲,不知道那几个拟旨的大臣写得累不累。
“……可授天策上将,位在王公上。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增邑一万户,通前三万户。馀官并如故,加赐金辂一乘、衮冕之服、玉璧一双、黄金六千斤、前后鼓吹九部之乐、班劔四十人。”
李世民眼眸微眯。
可开府设置官员的天策府吗?
这便是一个小朝廷。
若是……
这便是一个可以随时接手长安朝堂的小朝廷。
但李渊这么大方,李世民心中冷笑,看来还是不准备将长安朝廷的位置给吐出来啊。
李渊只看着眼前的利益,可有想过这般做的后果吗?
这样一个注定畸形的权力机构,李渊真的有把握能将其掌控吗?
李世民垂眸。
既然李渊都这么不在意了,他便也笑纳了这份封赏。
也望李渊,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然而同李世民不同,此刻的长孙嘉卉异常愤怒。
长孙嘉卉虽早就知晓了天策上将,可后面那些她也是才知晓。
这是越听越心惊,这般荣宠实在是太过于高了。
金辂一乘、衮冕之服,这两样可是九锡中两样!
这其中也不知道有没有李渊故意激化秦王与太子之间矛盾的意思。
李建成本就不放心二郎,如今二郎的权势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他又如何能再像从前那般小打小闹,只怕是要下狠手了。
虽然秦王府不惧东宫,可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长孙嘉卉咬牙,李渊还真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甘露殿。
李渊唇角微勾。
这样的封赏,东宫想必也是坐不住了吧?
而东宫的背后也有他的支持。
也是时候该加一把火让东宫出面去牵制李世民了。
至于他嘛,自然是要稳坐钓鱼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