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杨庆真乃当世奇人。
杜怀信最早见到这个名字是在李密归降唐朝后,那个时候他只是好奇为何这个人在别人口中姓氏总是变来变去,然后他就专门去查了查此人。
查到的结果令杜怀信印象深刻。
杨庆是隋朝宗室, 阿娘一家为郭氏, 在早先年杨家还未夺位时因着惧怕被高家清洗, 将自己的姓氏改为郭以此躲避。
在杨坚成为皇帝后, 他顺理成章将自己的姓氏给改了回来。
这些还不算什么,等到隋末之际,他为了保命归附了李密,又将自己的姓氏变为郭。
李密被王世充打败后, 他又被王世充俘虏, 彼时的王世充还打着大隋忠臣的旗号,所以他又一次换姓了。
在这之后杜怀信便时不时关注此人的后续动向, 毕竟杨庆此人的经历实在太过戏剧性了,这站队投机的本事也是常人所不及的。
果不其然, 在王世充杀掉小皇帝自己称帝后,他又变姓氏了。
犹记得杜怀信当初知道后特地将这个人这件事当作奇闻讲与了李世民听, 李世民沉默了良久,最终憋着笑吐出了一句:“要不他还是趁早改成李姓吧。”
不得不说, 李世民这一句玩笑话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语成谶了。
现如今谁瞧不出来王世充已显颓势, 杨庆在此时向李世民投降简直是顺理成章, 如此一来这怕是又要改回杨姓了。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杜怀信面上依旧严肃万分,他看着陷入沉思的李世民不由出声询问:“二郎打算派谁去?”
“说起来管州便在汴河附近,这一带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 是从前翟让等瓦岗老人最早活动的地方。”
“若是派个前瓦岗的将领去接手城池,应会顺利许多。”
李世民点点头, 早在杜怀信分析的时候他便有了合适的人选,只是这个人选……
李世民颇有些心累地闭眸:“李世勣算是最早跟着翟让的一批人了,不仅如此,他早年便是在汴水一带靠打劫过往货船起的家。”
“李世勣擅交际,与瓦岗那些人关系都很不错,而且他跟着翟让的时候与王伯当亲如手足,此时汴州的刺史正是王伯当的弟弟王要汉。”
“不过就这段日子我对他的观察来看,此人作战勇猛,就是在意识方面稍弱些。”
这话其实有些委婉,杜怀信不止一次见过李世民带着李世勣手把手教导的场景,但他轻而无备的毛病依然在。
“去唤李世勣来,我再与他说说详细。”
话落,李世民打起精神。
李世勣此人虽则在战场嗅觉相对他而言不甚敏锐,可好在他肯虚心向学,那股子韧劲和努力的势头李世民很是喜欢。
说起来李靖与李世勣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将领。
就李靖在他麾下的几年时间里,他时常与其讨论兵法,颇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感,在统筹战略方面可以说是顶尖的存在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此刻的李靖已经被李渊派给李孝恭了,二人一同前往南方计划拿下萧铣。
但李世勣则恰恰相反。
他不够成熟,尚且稚嫩,也会犯一些致命的错误,但好在事后他也会好好认真反思,这让李世民看着有一种诡异的欣慰感。
他调教出来的人在渐渐成长,还成长得不错。
思及此,李世民轻笑出声,指节叩动桌面。
等杜怀信把李世勣带来后,李世民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说明白了李世勣的任务。
李世勣毫不犹豫领命,眼瞅说完话就要退下领兵出发了,李世民连忙开口:“等等,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你。”
李世勣脚步一顿,有些不好意思般笑道:“管好麾下士卒,以身作则赏罚分明,时刻关注敌军动向,同时还要保证唐军内部的人心与消息保密……”
“停停停,”李世民一摆手,简直哭笑不得,“我有同你说这么多遍吗,你这是都背下了?”
“不过这些你别只是嘴上知晓了,要时刻谨慎,今日我还有其他方面的事要同你讲。”
李世勣瞬间来了兴致,立马上前几步洗耳恭听。
“因着拿下了轘辕关,阳城再无抵抗的余力,阳城令已然投降献城,你此行便取道阳城前往管州,也安全些。”
“不仅如此,王玄应前些日子被王世充派去镇守虎牢,在汴荥二者之间行军,而管州正在其中。”
“此次是秘密出行,我最多给你五百步骑,切记,不要走漏风声,你可知晓?”
李世勣点点头,知道是他以前想要刺杀窦建德但意外走漏消息,最终反被打败的事情让李世民有所担忧。
李世民满意地勾唇:“还有荥阳刺史也曾是瓦岗将领,若是寻到机会,你便想法子拉拢一二。”
“若是顺利的话,一个汴州一个荥阳,这两处转投我朝,王玄应估摸是没法子镇守虎牢了。”
李世勣琢磨着,而后眼眸一亮:“大王放心好了,就冲在我的面子上,收服这几个地方那可是轻松得很。”
“而且就算被王玄应提前发现,就算只有五百步骑,我也照样不怕他,自信可以轻轻松松打败他。”
“我可是水盗出身,论打仗王玄应还不够格的,大王不用担心。”
李世民刚说完了这么多话,正拿起手边的杯盏往自己唇边凑,一口水才下肚,就听到了李世勣格外自得的一番话语。
李世民一噎,险些被呛到了,属实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没好气地抬眸看向李世勣:“我说了这么多,你是已经想好了走漏风声之后该如何了是吧?”
李世勣侧首咳嗽几声,低声道:“末将这不是想提前告知大王一二,也好让大王有个准备。”
“省得事情出错之后惹大王生气。”
这最后几个字格外轻,李世民差点没有听清楚。
他放下杯盏,故作不耐烦地摆手:“滚滚滚,我看你现在就是在惹我生气。”
李世勣半点不怕李世民的“装腔作势”,笑嘻嘻地领命退下了。
果不其然,李世勣很了解自己。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王玄应还是知晓了他的动向。
这桩事可以说是李世民的“耻辱”。
之前打宋金刚的两次伏击可是瞒得严严实实的,一到李世勣这就瘸了腿,偏偏李世勣也算是他半个徒弟了,他这个夫子属实是无话可说。
可也正如李世勣自己所说,只是打仗的话,他的本领可是很厉害的。
只凭着手里的五百步骑他就打退了王玄应,并且早早就派自己手底下的副将郭孝恪说服了荥阳刺史。
荥阳刺史谎称生病,在他手下探望他时直接将人扣下,逼迫其伪造王玄应的信件停止了一切征兵的命令,再暗地里传消息给汴州刺史王要汉。
王要汉没有纠结,直接投降李世勣。
此刻的王玄应正记着上回被王世充斥责的事呢,这回他一定要学刘先主,小小的失败算什么,等他调来了足够的兵力,区区五百唐军哪里拿不下?
可还没等他的美梦做完,可怜刚吃了场败仗不提,不过修整几日的功夫,自己下的命令居然没有一个州听从了。
正感到不安之际,果然听说了身边诸州纷纷反叛的消息,局势瞬间逆转,他居然在郑国自己的地盘上被包围了!
王玄应收到消息时吓得险些昏厥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恶,狡诈的秦王,狡诈的李世勣。
当初究竟是谁说的李世民用兵堂堂正正,不屑使用一点阴谋诡计的?!
王玄应深深感到自己被骗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在奔逃回洛阳的途中咬牙切齿,一定要揪出这个祸害斩杀之!
怎么他便这么命苦,这个太子做得也憋屈了。
这些消息递到李世民手中时,他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总算虽然开头不如何,但这尾收得还算不错,也勉强算是保住了他这个夫子的脸面。
李世民哼笑着,如此一来,通济渠便落到了唐军手中,王世充东面的粮道也是彻底被斩断了。
而唐军也彻底打通了前往嵩山以南的各种要道。
本应是天险的嵩山被李世民当作了撬开敌人腹地的一个点,唐军迅速自东面包围洛阳。
东南西北,王世充几乎再难寻一条河流一处饷道来调兵调粮了。
早就被打残的王世充如今更是被添上了最后一抔黄土,再踩几脚便可彻底将人埋得严严实实了。
唯一的麻烦点就是虎牢关,这一处关隘还在王世充手里,就怕他苟延残喘耗时间。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王世充只有这一处能方便运粮,而他恰恰好,是截粮的高手。
若是顺利的话,唐军后续的粮草补给便会多一条新的来源。
李世民很满意这几个月来自己的表现。
以堂堂正正之师,辅诡诈奇谋计策,一步一步让洛阳成为一座孤城。
只是端坐大军正中,便可指挥各路大军完成他的战略目标。
这场大规模战役中李世民的表现,任谁见了都要感叹一句,作为将军的李世民是有勇的,可作为统帅的李世民亦是有谋的。
当然这段时间李世民也没有闲着,他的身上可还是领着尚书令与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的职。
如此良机他不会放过,在接手了大量新降的州县后,有着瓦岗旧将的从旁辅助,李世民在收编豪杰拉拢民心方面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这个地方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父兄沾手的。
他早便下定了决心,洛阳不仅要成为他的心腹之地,更要成为他的一条退路,作为日后他在皇权与父权之下以求自保与争锋的一道屏障。
而与李世民心情完全不同的就是此刻位于洛阳的王世充。
这几个月下来王世充可谓是过得分外煎熬。
他虽然一动不动,可却眼睁睁看着唐军的战线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急如焚之下他写了封信向突厥求救。
恰好,就在突厥边上的梁师都眼见李唐势头一片大好也坐不住了,同样派出了使者游说处罗可汗出兵。
可对突厥满怀期望的两方终究是要失望了。
谁又能想到,突厥仿若中了什么诅咒一般,处罗可汗居然跟着上一任可汗一样无故暴毙。
突厥,处罗可汗满心欢喜地应下了两方使者的请求,心中不断盘算着这段时日反复推敲的计划。
派三路大军,一路往南攻打南州,一路联合梁师都进犯延州,一路联合其余部落小族出兵幽州。
王世充此刻自身难保是指望不上了,但是窦建德却是可以合作的。
窦建德本以为能迅速拿下李艺,不料双方互有胜负。
这边也就罢了,原先诬陷宋正的那几人尝到了甜头,嫉妒起了一个在同辈中有勇有谋功劳最高的猛将王伏宝,诬陷其心有反意。
本就焦头烂额的窦建德盛怒之下直接斩杀了王伏宝。
此举可谓自毁长城,在后头几日与李艺的对峙中他是再也没占到分毫便宜。
在这种情况下突厥抛来了橄榄枝,眼见天下大势不妙的窦建德权衡再三,终究还是同意了与突厥的暂时合作,打算西进唐廷的晋州与绛州。
而处罗可汗本人则率主力会师窦建德于晋阳,手中捏着杨政道这个隋廷后人,打出为其复国的名号,顺理成章入主中原。
此刻的唐朝大半兵力都在南面与洛阳,若是计划顺利,唐朝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想着杨政道,处罗可汗眉心一拧,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可贺敦义成公主。
他的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要打着为杨隋复国的名号,仅仅一个小孩子还是不够的,若是有义成公主的支持情况将更为顺利。
只是,处罗可汗冷笑一声,抬手下意识去摸自己脖颈处掩藏在衣领里头的抓痕。
抓痕又红又肿,已经有三日功夫了,却没有半点要消下去的意思。
轻微的刺痛让处罗可汗吸了口冷气,心中对义成公主愈发不满。
怎么会有如此疯癫的女子?
不过是醉酒后想要了她而已,谁知道义成公主发的什么疯,居然同他撕破了脸皮,大吵了一架,拉扯间便在他脖子处留下了抓痕。
被压制的怒火此刻愈发大了,处罗可汗思索再三,终是决定找一趟义成公主。
此刻的义成公主正命人照顾着不过两三岁的杨政道。
她呆愣愣地看着此刻熟睡的杨政道,脑子中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时面颊早就湿透了。
她懊恼地抹去泪水,有些生气自己的软弱,为个向来待她不好的隋廷有什么好哭的?
义成公主的指尖轻轻抚过杨政道的眉眼,见着他不满地嘟着嘴,不由笑了笑。
早在杨广将她送出的那一刻起,杨广便不是她的亲人了。
可是,她真的很怀念自己在公主府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怀念她的乳娘,怀念同她一道长大的宫女,怀念公主府的花草,怀念长安她最喜欢的一家,每每都要扮男装偷跑出来吃的胡饼摊子。
但是,这一切美好的念想都让杨广那个蠢货给毁了!
义成公主的眸中闪过一丝冰冷。
她的长安,她的家如今早就落到了可恶的贼子手中。
她再也回不去了,便是连梦中都是进退无路。
“可贺敦怎么哭了?”
一道嘲讽的讥笑瞬间便让义成公主回神,她转身,就见处罗可汗依靠着门,眉眼冷淡。
“你怎么来了,我今日不想与你吵。”
义成公主余光瞥见睡得安稳的杨政道,下意识上前几步放轻了声音。
听着她口中的嫌恶与漠然,处罗可汗被压制的怒火莫名升起,他冷哼道:“就是来同你讲一声,不日我便要出兵晋阳,这个小子我有用。”
话落他指指杨政道,刚想走过去将他抱起,谁料胳膊上被一双手给握住了。
义成公主讥讽道:“还做着同始毕可汗一样的美梦?妄想入主中原,你压得住那帮子反对你的人吗?”
“可别忘了,当初始毕可汗是怎么死的,而你,又是怎么上位的。”
处罗可汗呼吸一滞,狠狠咬牙,死死盯着义成公主的眼睛。
在从前,这双眼睛是他最喜欢的。
在义成公主还是始毕可汗的妻子的时候,这双漂亮灵动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就老是钻入他的梦中,搅得他夜夜不得安睡。
可此刻他又是无比厌恶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因为他从里头清清楚楚看到了居高临下的不屑。
一瞬间他便失去了理智,处罗可汗一把握住义成公主的脖颈,将人逼至角落处,恶狠狠开口:“我怎么会不知道?”
“始毕可汗是如何死的,你敢说与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义成公主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但她却没有伸手推拒,只是笑着,用着充满怜悯的口吻反问道:“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自己觊觎可汗的位置,明明知道有人要对他下毒手,可你还是默认了,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现在才来装得很心痛的模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处罗可汗被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事,他突然点点头,怒极反笑 ,心中只剩下了让眼前这个女人闭嘴的念头,手下动作愈发用力:“你既然都知道,那我便杀了你如何?”
“虽然杀了你会有一些麻烦,可是有杨政道在便也够了,你不是一直想回长安吗?”
“好啊,到时候我便带着你的尸身,让你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入主中原的,怎么将你心爱的长安一点一点变成突厥的模样。”
“公主,你觉得怎么样?”
曾经他也是喜欢过这个漂亮的义成公主的,所以该如何戳她的心,他是再也清楚不过。
话落,处罗可汗的声音越来越轻,他贴着义成公主的耳畔,仿若情人般呢喃,面上的神情也是真挚恳切的。
可偏偏他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大,是真的要将人置于死地。
感受着耳侧的湿热粘腻,义成公主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她愤怒地瞪着处罗可汗,疯狂地挣扎着,听着他话语的刺激,赤红着眼眸。
可他们二人之间的力气差距又怎是可以轻易拟补的?
感受着胸膛中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义成公主的视线逐渐模糊,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的手胡乱摆着摸索着,无意中居然触摸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瓷瓶。
生死边缘间,她似乎想起来了,这好像是她出嫁突厥后,杨广因着不知道何时而来的丁点愧疚而自她公主府里寻到的旧物,特地派人送到了她身边,也好给她一个念想。
处罗可汗悲悯地看着在他手下动作越来越小的女子,刚想说些什么,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空,昏暗的屋子有一瞬间的亮堂。
处罗可汗愣了愣,心中不知为何有了莫名的恐慌,但是他看着眼前女子不断落着泪的模样,心中突然一痛。
他闭眸颇为伤感道:“抱歉。”
与此同时,一道异常响亮的雷鸣声骤然炸开,落在处罗可汗的耳中。
下一瞬,剧烈的疼痛自后脑传来,处罗可汗松了手,眼前一阵发白。
他的意识陷入了模糊,只觉得脑后好似有温热的液体在不断涌出,他有些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道闪电,他看清了喘着粗气发髻狼狈的义成公主,她双手握着一个瓷瓶,警惕地看着她。
义成公主满脸恨意,然后在下一声雷响前毫不犹豫上前,论着瓷瓶又是一击,瓷瓶瞬间四分五裂。
处罗可汗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地面。
雨声便是在此刻响起。
义成公主的心跳得飞快,可是在瓢泼大雨中,她只能听清楚雨水狠狠砸到地面上的声音。
真是讽刺,最后居然还是她最厌恶的杨广的莫名的善心救了她一命。
她呆愣愣瘫坐在地上,下意识伸出手试了试处罗可汗的呼吸。
虽然微弱但还有气,义成公主茫然地左右环顾,突然自床上看到了早就被巨响惊醒的杨政道。
杨政道奇异的没有半点害怕,他只是歪着脑袋,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不解和疑惑。
他看看倒在地上血泊中的处罗可汗,突然嘻嘻拍手笑了起来,而后又转向义成公主伸出了手,口齿不清呢喃:“抱,要抱。”
义成公主连滚带爬跌至床前,她颤抖着双手将杨政道一把抱入怀中。
听着他开心的笑声,义成公主泪流满面。
不行,绝对不能让处罗可汗活过来。
义成公主深吸了一口气。
要好好活下去,她还没有回家呢,她不能死。
一日后,处罗可汗身患重病,卧床不起。
本就在出兵前做了占卜,可占卜出来的结果却都是大凶,如今处罗可汗突然重病倒是没引起什么怀疑。
义成公主忧心不已,特地寻了说是能治百病的“五石散”喂给了昏迷不醒的处罗可汗。
可这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处罗可汗在三日后离世。
义成公主以其子丑弱为理由,扶持了处罗可汗的弟弟颉利可汗上位。
突厥内部不稳的情况可想而知,这可是叔叔抢了侄子的位置。
颉利可汗为了坐稳可汗的位置,接受了唐朝的贿赂,处罗可汗身前所有的计划全部作废,引兵退还突厥。
于唐朝而言,这场危机便这么解除了。
李渊根本不知道是何原因,只是处罗可汗与始毕可汗一样都在最关键的时刻死去。
如此一来,李渊越发坚定天佑李唐的想法,笃定自家将会成为这乱世中最后的赢家。
而李世民却在得知突厥内部动荡的消息后,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虽然不清楚究竟发了什么,可是颉利可汗的退兵却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坐稳可汗的位置至多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他必须要在这段时间里快速将中原变成一块铁板。
不然的话,颉利可汗变会成为下一个处罗可汗威胁中原。
他从来只信事在人为,从不去赌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天命。
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便到了年底。
王世充先前便求助过窦建德,只是那时没有得到回应,便是连窦建德象征性派遣的来劝说李世民的使者也被扣了下来,李世民根本没有理会窦建德。
而再那之后窦建德便一门心思扑在李艺上,可依然没有结果,就在他打算南下吞并实力不足的孟海公时,王世充的第二份求救信送到了他手中。
本就因为白白浪费好几月功夫而心怀不满的窦建德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他认真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吞并孟海公对他来讲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而王世充先前还没有到最后时刻。
再拖延些日子,等到唐军久攻洛阳不下的时候,到唐军成了一支士气低落的疲惫之兵的时候,他便可以携新胜之威,一举拿下唐军。
若是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一道吞并王世充,转而威逼长安。
但是王世充也得安抚,于是窦建德嘴上答应了出兵来援,实则磨磨蹭蹭,一心一意将全部的重点放到孟海公身上。
如此,武德三年年底虽然没有大的战役,可各方均有私心,天下局势越发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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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水堡。
杜怀信叹着气看着手中早就死透了的野鸡。
算算日子,从长安出征到如今,已是过去了小半年,眼瞅着就要年底过新年了,可因为路途遥远和时间久这两点,这段日子以来唐军内部的粮草终究还是日渐紧张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的新年这是一年比一年过得辛苦。
原先还能在长安,可之后便是长春宫,再然后是打刘武周的时候,可柏壁好歹离长安近,粮草根本不愁。
如今在洛阳过新年,这是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没有法子,这段时日杜怀信打算碰碰运气,不过连着七日下来,也只是逮到了一只野鸡罢了。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杜怀信强打起精神,拎着鸡溜达到了做饭的地方,也算是给这顿年夜饭添个荤腥。
天色渐晚,杜怀信果然收到了李世民的邀请。
等他来到帐内时,众人都已经到齐了。
有李世民的谋臣亦有他所信任的心腹将领。
杜怀信一边走到空着的那个位置,一边朝桌上看了过去。
份量和菜式同寻常士卒一般无二,唯一多出来的一道便是他今日捉到的烤鸡。
除此之外,最为出格的便是几壶摆在李世民手侧的酒。
见人来了,李世民拿起筷子虚空点了点烤鸡笑道:“还要多亏子诺今日给我们加餐了。”
“是啊,倒是便宜了我们。”
杜如晦笑眯眯地接话,一时之间气氛便热闹了起来。
杜怀信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他坐到位子上,向李世民讨要了一壶酒,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随口说道:“没什么,这段日子二郎也辛苦了。”
“都好几日没吃饱了,二郎如今的年岁正是最容易饿的时候,该多吃些的。”
李世民蹙眉,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说他年岁小?
杜怀信当即反应过来,所幸他的话模棱两可,他轻咳了几声,拿起酒樽冲李世民敬了一下:“我敬二郎一杯。”
倒是杜如晦眼带笑意看了他一眼,原还是想出口打趣几句的,却被一旁的房玄龄用眼神制止了。
房玄龄借着喝酒的空档低声调侃:“你也有一个小主公的把柄在子诺手中,莫要惹急了他。”
杜如晦不以为然一笑:“大王又不知晓,而我又岂会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房玄龄摇摇头,这可说不好啊,这凡事呢就怕万一,反正杜如晦说漏了嘴他可不会帮忙,他可是乐得看戏。
酒过三巡,李世民突然起了兴致,清了清嗓子。
“诸位,在大半月前,以毫州为首的十一州已然纷纷归附我朝,想必再有几月的时间,王世充应当就支撑不下去了。”
“但还是要当心王世充的困兽之搏,不可掉以轻心。”
尉迟敬德无语,将酒樽往李世民手边推了推:“说好的今夜不谈公事呢?大王头一个坏了规矩,该罚酒。”
秦叔宝罕见地同尉迟敬德站到了一处:“是啊,大王可不许耍赖。”
李世民一噎,倒是真的忘了这个,他闷闷地拿起酒樽一饮而尽。
他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会耍赖。
想着他不由轻哼一声,可还未等他出言反驳,就听得一道有些醉醺醺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样说小主公怕是要不高兴了。”
房玄龄长叹了一口气,怜悯地看了一眼此刻喝酒上头的杜如晦。
李世民发愣,他将目光放到杜如晦身上,就见他还笑着拿起酒樽晃了晃冲他遥遥敬了一杯。
在场所有人除了李世民都不由自主开始憋笑。
“杜如晦!”
啧啧啧,果然恼羞成怒了,连字都不叫叫名了。
人呐,果然是不能随便说话的。
瞧,报应这不就来了。
房玄龄一面想着,一面好整以暇地夹了一块鸡肉递到自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