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绞刑结束, 天色逐渐昏黄，首都星迎来一场降雨。
擅长潜行的塞缪尔没有进入建筑内部躲雨。
他站在窄巷里，面前是一条铺着石砖的长街, 偶尔有虫行色匆匆地路过。
塞缪尔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 像一尊石像。
雨水从防水外套的边缘一缕缕淌下, 顺着石砖的纹路流走。
直到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从天际消失，骤降的气温让降水变成冻雨。
小粒的冰晶落在头顶和外衣上, 发出密密麻麻的噼啪声。
塞缪尔在昏暗的窄巷中又听了一会儿雨声, 仿佛这种白噪音给予中将某种力量。
积攒够能量的塞缪尔重新出发, 在雨夜中悄悄靠近天鹰公爵府。
距离他上次进入这栋建筑只过去了短短数月, 但府中许多地方已经不同了。
天鹰公爵府有了新虫主——丹尼尔·道格拉斯。
府中的中央空气调节系统不再运转了, 公爵府和首都星其他地区笼罩在别无二致的寒夜中。
奢华的布置少了许多。
昂贵的花卉如南十字星的凌霄花、玉夫星的蕾丝金露花、蝘蜓星的醉蝶花, 全都因为温度变化和少了照料的侍从而凋谢。
他首先去了“阁楼”。
泰伦公爵的地下秘密“阁楼”已经被暴力拆除, 没有雄父莱尔的身影。
塞缪尔感受到变化。
种种变化让他有些陌生。
塞缪尔很快找到弟弟丹尼尔。
丹尼尔被几个有些面生的陌生侍从围着, 熟练地吩咐他们做事。
银发碧眸的美丽雄虫没再穿繁复华丽的洛可可风格套装, 但已经有了公爵的威严。
塞缪尔认出丹尼尔身边穿着燕尾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雌虫。
那是专为斯图亚特皇室服务的管家巴特勒。
为什么巴特勒会出现在丹尼尔身边？
是陛下和皇后要对丹尼尔做什么吗？
藏身暗处的塞缪尔暗中握拳。
泰伦和他罪有应得, 但雄父莱尔和弟弟丹尼尔是无辜的。
贵族间的政治纠纷从不牵连雄虫。
这是阿卡德帝国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惯例。
巴勒特管家最近暂时来公爵府帮忙。
原来的管家昆顿参与过不少前公爵的阴私，又涉嫌谋害高序列雄虫，即将被送上星船, 终生流放荒星。
之前公爵府中的侍从也全部受到严格调查, 有罪的严惩，清白的根据丹尼尔意愿留下或赶走。
皇室管家巴特勒的到来帮了丹尼尔大忙。
此刻, 巴特勒先生正在向丹尼尔公爵汇报前公爵“包养”的十几个雄虫的安顿进展。
大部分雄虫都能认识到，新的天鹰公爵和他们性别相同, 不可能一直掏星币养着他们。
雄虫们大都选择拿一笔星币尽快离开。
只有一个名叫瓦朗丹的雄虫执意不肯接受补偿方案, 无论如何非要在公爵府留下来。
前公爵留下的雄虫安顿处理起来, 远比雌侍麻烦得多。
巴特勒管家为皇室工作多年、经验极其丰富。
他干脆利落地处理好大部分雄虫, 只有瓦朗丹，需要先得到丹尼尔公爵的亲自确认，再请离府邸。
巴特勒管家自忖，幸好新公爵同为雄虫，序列等级更高，安顿事宜处理起来还算顺利。
换做雌虫继承爵位的情况，想必宁肯每月给每个雄虫一笔星币，也不想背上驱赶雄虫的恶名。
“丹尼尔阁下，”巴特勒管家弯腰行礼，鞠躬的角度精准得分毫不差，“雄虫瓦朗丹坚持留下，不愿离开。我需要您的授权确认，将他请离。”
“瓦朗丹？”丹尼尔皱眉，暗想这这是哪个雄虫，名字发音居然跟他的瓦莱特大佬有几分相似。
“有他的信息吗？让我看看。”
“我发给您，阁下。”
丹尼尔突发奇想的要求自然难不倒巴特勒管家，管家将一份文件传给丹尼尔。
“啧。”
丹尼尔扫了几眼，发出嗤笑声。
他话语中透出毫不掩饰的嘲弄：“被自己雌君告上法庭，跟雌君离婚后雌侍也全跑了，领了一段低保被老秃鹫养了……呵哼，老秃鹫对我提一堆要求，自己喜欢捡垃圾？什么离谱xp！”
丹尼尔随手点开勇敢起诉离婚的雌君信息：“……嗯，帝国理工的机甲系教授？瓦莱特好像跟我提过杰拉德这个名字？”
他想起来瓦莱特就是跟着杰拉德教授去的长蛇座ZA-026星，给瓦莱特发了条消息。
丹尼尔：「你现在是跟着杰拉德教授做研究吗」
泰伦死后，他不必再强调自己不是小猫咪，便改了社交软件的昵称。
几分钟后，瓦莱特回：「对，我们在造一种很新很厉害的机甲」
丹尼尔：「加油，祝顺利成功」
瓦莱特：「借吉言，对了，有兴趣当机甲测试员吗」
丹尼尔看得心动，又有些犹豫。
他最近一直坚持进行精神力触手训练，但进步有限。
机甲测试员他可能做不来。
瓦莱特又发消息：「真不来试试吗？大部分测试工作可以通过模拟舱完成，工作量不大，而且新机甲的操作难度会比列装的制式机甲简化不少」
上学期第一节机甲实操课，成为雄虫不久的瓦莱特强装轻松，完成学习内容。
当宝瓶公爵提出雌雄皆宜款机甲的需求时，瓦莱特表示支持，但这项需求的优先级并非首要。
迫近的战争需求，或者说远征军团的需求拥有最高优先级。
瓦莱特希望实现入学面试时，他给塞西尔的答案。
丹尼尔答应下来：「好，我愿意」
瓦莱特回他个“猫猫射箭”的表情，丹尼尔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请离或者别的，巴特勒管家安静立在一旁，耐心等待丹尼尔公爵作出决定。
丹尼尔对巴特勒笑道：“既然死皮赖脸非要待在府上，就把待遇降到最低，别让他太闲。”
曾经压在他头上的泰伦公爵不在了，丹尼尔渐渐不再压抑自己的恶劣本性。
他不介意花几个星币养瓦朗丹几年，然后在瓦莱特和杰拉德的研究成功时，告诉瓦朗丹消息顺便赶走他，半个星币也不给还要向对方起诉这几年的生活费支出。
比起瓦朗丹，他的序列和出身都更有优势，在法庭上稳赢。
阿卡德帝国可没有一个雄虫要负责别的雄虫生活的道理。
那时候瓦朗丹的反应，想必会很有意思吧？
处理完烦虫的工作，丹尼尔打了个哈欠。
他还是离开书房，穿过风雨交加的走廊，去了新改建的训练室。
宽阔的训练室角落，有一个透明玻璃柜，柜中摆着瓦莱特之前送他的“青山绿水”摆件。
一直暗中跟随的塞缪尔看到装饰品如今“黑云压境”一般的样子，心不受控制地揪了起来，呼吸声沉重许多。
丹尼尔在视频里告诉过他，装饰品中的云雾般的维初雷提可以改善雄父精神海病情，要他去找更多维初雷提。
他不仅没能带回维初雷提，也没能救下被困在雄保会大楼中无助的丹尼尔。
塞缪尔不敢想，雄父莱尔、还好吗？
不好！
塞缪尔察觉到，有不只一个雌虫在向他靠近。
包围圈正在形成。
塞缪尔觉得丹尼尔仿佛变了个虫，不像他记忆中的弟弟。
此刻现身，丹尼尔会不会怀疑他潜入的目的？
塞缪尔有点不确定。
丹尼尔突然对着角落喝道：“谁在哪里？出来！”
塞缪尔有点犹豫。
他可以在此刻悄然逃离，但隐隐有种直觉。
一旦选择转身离开，会像之前两次那样，因一次小选择留下长久的遗憾。
塞缪尔从阴影中现身。
他打量着丹尼尔脚边精神力训练道具的残骸，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与丹尼尔对视。
“哥哥？”
丹尼尔认出塞缪尔，有点意外。
他反应很快，让侍卫们都离开。
“记着，我在跟兰登叙旧。都下去吧，别打扰我。”
新任天鹰公爵这样吩咐。
即使发号施令的是帝国历史上第一个没有封地的公爵，侍卫们还是安静顺从地执行了年轻公爵的意志。
塞缪尔愧疚而痛苦地看着成长的弟弟，握紧了拳头：“对不起，丹尼尔。”
见塞缪尔竟是这个反应，丹尼尔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有点谨慎地盯着对方。
心想不该让侍卫们退下得那么快，不对，就算侍卫都在场，也拦不住塞缪尔。
“我是在为没能带回维初雷提……还有没能保护好你感到抱歉……”
塞缪尔不得不出口解释，丹尼尔明显的迟疑让他更加痛苦。
在塞缪尔还不把泰伦当作公爵，而是当作雌父的时候，他曾把弟弟的秘密告诉过公爵。
“哦……好吧。”
丹尼尔似乎是信了的样子，但对塞缪尔的态度，不如假期时亲昵。
兄弟二虫，一时相视无话。
过了一会儿，丹尼尔继续进行每日的精神力触手力量训练，运动背景音是塞缪尔的忏悔。
诸如全都是他的错、他罪有应得、没有保护好丹尼尔之类。
“砰！咔嚓！”
是精神力触手粉碎训练道具的声音。
“如你所见，”丹尼尔有些累得喘气，依然猛地用力，把数条精神力触手合在一起，捏碎一块莫氏硬度7的石英石，“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嗯……雄父、他、还好吗？”
塞缪尔不抱期望问道。
丹尼尔答：“好多了，离恢复正常，大概还要两三年时间。”
又补充道：“他住在星辰蔷薇苑，这会儿已经睡了，你白天可以去看他。”
丹尼尔被推上天鹰公爵之位，受了不少政治基础知识培训，也对塞缪尔临阵脱逃的“光辉履历”有些了解。
受老秃鹫的错误影响，他过去一直以为，塞缪尔比塞西尔厉害得多。
然后突然被告知，过去知道的全是假的。
丹尼尔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与哥哥相处。
面对不再需要他保护的弟弟，塞缪尔也在思索，自己的虫生如何走到这般境地。
在远星系资源探索开发任务里，单调的星座和数百个无聊的漫长夜晚，塞缪尔经常梦到自己在前线，与异种作战的过往。
谁阻碍了他按心愿行事呢？
他的雌父泰伦公爵，和他本身意志不坚。
如今阻碍已经消失，塞缪尔幻想，他可以重回前线。
完成未竟的梦想，弥补过去的错误。
帝国刑罚讲求实用。
让一个3S序列的雌虫在荒星度过余生，显然不如死在战场，尸体运到母星用处更大……
丹尼尔的一条精神力触手拍了拍塞缪尔的肩膀以示安慰，给哥哥安排了房间。
虽然他要求侍从们保密，塞缪尔住在府上的话，消息总会传到陛下那里。
短期政治培训对成为合格公爵还远不够，丹尼尔对哥哥究竟配合老秃鹫做了什么并不太清楚。
陛下在见到塞缪尔本虫前，暂不打算把所有事都告诉丹尼尔。
但陛下也没阻拦丹尼尔自己去了解。
丹尼尔知道陛下要找哥哥。
虽然陛下没明说，他能猜出，陛下或许有相当危险的工作安排给3S序列的哥哥。
他对哥哥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只是、暂时收留塞缪尔几天。
年轻的公爵完成每日训练，与塞缪尔道别。
他没让侍从撑伞，披了件厚实的披风，独自穿过天鹰公爵府风雨交织的寒夜。
丹尼尔觉得，他生命中一切不幸的源头，都可以归结到老秃鹫身上。
“不要做天鹰公爵的子嗣，不要做道格拉斯家的虫……”
公爵随口哼唱着探望雄父莱尔时听到的曲调，换成了符合自己心意的填词。
作者有话说：
抱歉又没赶上零点
——作者的碎碎念——
1.剧情已经进展到中后期了，在逐渐收束前面的伏笔和支线，会不定时给前面章节捉虫，文案上的每周六更目测要撤下。希望八月可以完结正文，第一次写这种篇幅，有可能估计不准。
2.目前番外规划是，魔尊和上将的故事放本文，其他角色（陛下和皇后、戈登和德克兰等）可能放在专栏另一本世界设定里，写番外的时候会一起把亚夏虫族的设定整理完善下。
P.S.8月22日附近v章留评抽奖，这次是尾数8，100个名额，我猜这次还抽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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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3-07-25 01:20:39~2023-07-27 00:2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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