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大人,我听闻你同吕师叔在一起了?”陆晓山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吕云川满脸懵圈:“我何时同他在一起了?”
“哦,那估摸是他们传的谣言。”
吕云川内心骇然,难不成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大家都瞧出来了?他赶紧问清楚,得知不过是诸位弟子近来太闲而传出的流言蜚语,暗自松了口气。
“别多想。”吕云川暗忖该给这堆人找些事儿干,一边又忍不住去想吕宁是否已然听闻,他又会如何做想?
书房内此刻只有他们二人,陆晓山偷偷瞥了吕云川几眼,后者心无旁骛埋首批阅公文。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得极快,七上八下,忽而转过身:“既如此,楼主大人,我……我心悦你!”
一时间,告白的和被告白的都沉默了。
陆晓山目光一错不错地望向吕云川,她感觉自个等了许久许久,吕云川面无表情,抬首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下一句,又低下头阅览公文:“我晓得了,往后这种话给我憋回去。”
闻言,陆晓山心碎成琉璃渣,她颓然垂下手,不甘心地抿了抿唇:“所以,你确是心悦吕师叔,对吧?”
吕云川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仍旧容色淡淡:“别乱讲。”
一方面,他害怕吕宁知晓他的心思,他怕吕宁觉得他恶心,不再理他,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又隐隐有些期待,期待吕宁能发觉他的心思,期待他万一能接受。
可他顾虑,他不敢赌,他也不晓得要憋到何时再与他言说,他只想再探一探吕宁的态度。
陆晓山的情绪却突然激动起来:“你心悦人家你去说啊!像个闷葫芦似的算什么?胆小鬼!他又不排斥你,他……他……”
陆晓山说不下去了,她若放在平时,她是万不敢这般同吕云川讲话,她也不晓得自个突然怎么了,她强迫自个把眼泪憋回去,转头跑出书房。
吕云川揉了揉脑袋,问题是,吕宁是他养父,白玉楼内知晓此事的人也不过只有陶夜阑与徐烨,或许在他人眼中他们是郎才郎貌,可他万不该动这个情,但世间情字素来不可控,似决堤之水,动了,再无法心如止水。
当晚,他练字时,门扉被叩响,一开门,来人是吕宁。他手上拎起食盒对他晃了晃,面上笑容似如华月光使周围亮了起来:“碧玉阁新出的糕点,带给你尝尝。”
吕云川一见他,内心汩汩涌出莫名的喜悦。吕宁搁下盒子,瞧见案上白纸,其上黑墨未干。
吕云川自他身后凑近:“写的如何?”
吕宁尚未来得及开口,吕云川紧接着道:“你快说写得好。”
吕宁笑了:“我这还没得选了?”
吕云川把住他肩膀,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其他人可以说我写得不好,你不行。”
吕宁抬手,意欲如以往一般摸他头,可快要触到吕云川脑袋时,他最终只是抵住他额头推开他,拉过一条凳子坐下:“好好,你写得最好了。”
吕云川顿时开心得像个孩子。吕宁倏地对他道:“我听闻陆晓山喜欢你。”
吕云川一愣:“她告与你的?她有说别的么?”
吕宁摇头:“没有。小姑娘挺不错,你考虑一下?”
吕云川双目黯淡下去,眼底漾出浓浓的失落之色:“我不喜欢她,你往后莫要提了好不好?”
吕宁捕捉着他面上神情,目色意味不明:“好,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吕云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吕宁不再多问,打开食盒招呼他吃糕点。
“你以往有过心仪的姑娘么?”吕云川话一问出口,就错开目光,不敢与吕宁对视似的。
“为何这么问?”
“上回在青楼,你……很熟练。”
吕宁自鼻腔内哼出一声轻笑:“没有,情况紧急,装的罢了。怎么,想我给你找个娘?”
吕云川不知是否为错觉,他感觉吕宁这话像是在有意无意间向他强调他是他父亲,他赶忙道:“不想。”
他偷偷瞥吕宁面上神情,瞧上去并无异常:“你明日得空吗?”
“何事?”
“你都许久未陪我了。”吕云川语气染上些许委屈。
“好,得空的,陪你。”
吕云川的笑容倾摊下来:“你陪我去拜访一位友人好不好?”
“友人?”
次日,吕宁跟着吕云川来到一个小村子,吕云川叩响一户人家,待主人开门,吕宁发现竟是位老媪。
“大娘,我又来看你了。”吕云川将手上拎着的一袋新鲜蔬果递给她。
“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啊,”她眉梢眼角笑意盈盈,赶忙招呼他进屋,又见他身后的吕宁,“你是?”
吕宁脸上挂着管有的温雅微笑:“我是他养父。”
老媪显然不相信,面前青年瞧面相不过双十年华,俊秀纤弱,恍若谪仙。
吕宁瞧她满脸讶然,笑着道:“我驻颜早。”
“仙师啊,我常听吕子婴提起你,你可算回来了,可别再叫他整夜整夜地等你了。”
听闻这话,吕宁抿唇不语,他已经能想象到在他走后的七年里,吕云川在每一个夜不能寐的夜晚如何缠绵悱恻。
老媪招呼吕宁进屋:“仙君啊,快进来,你怎么瘦得跟竹竿似的,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你得多吃点啊,太瘦了不好。”
吕宁疑惑脸,问吕云川道:“我有这么瘦吗?”
吕云川点点头:“一阵风就能刮跑。”
吕宁:……
交谈中,吕宁得知老媪已过耳顺之年,某次吕云川前去山中除妖,恰逢天降瓢泼,山体松动滑坡,吕云川与同伴走散,失足跌落陡崖,摔伤了腿,所幸老媪相救,将他带回家中避雨。彼时老媪丧夫,儿子外出后再也没回来,她整夜整夜等儿子,吕云川整夜整夜等养父,两人对彼此思念之情感同身受。老媪念着为吕云川尚未用饭,为他煮了锅野菜粥,粥有些苦,吕云川喝了几口,却骤然哭了。
他发烧时,吕宁为他熬过一锅野菜粥,亦是这般苦。
自此,二人渐渐成了忘年之交。
她同二人念叨些村里地里的事儿,吕云川则向她讲述仙门之事。吕宁发觉,吕云川在面对亲友时较之平日像换了个人似的,该笑笑该唠唠,一点儿也不像对外表现出来的那般高冷。
他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我孤身一人住在这儿,冷清得很,得亏吕子婴常常来看我,陪我说话,”老媪面上褶皱笑得舒展开,“不过你们还真是神奇,站在一处,不像父子,倒像兄弟。”
她起身走向灶台:“你们等会儿啊,我去做饭。”
吕云川跟着起身道:“我瞧外头菜地才锄一半,我们去帮你把余下的地锄了。”
吕宁跟上他来到屋外,对着锄头发愣,他根本不会锄地。
“你歇着便好,我来吧。”吕云川抡起锄头一下下翻土。吕宁寻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看着昔日小男孩如今变得棱角分明,肩膀宽阔,他不禁感叹光阴倥偬,岁月奔流。
环顾四周,地里、架子上长了好些瓜果蔬菜,一片丰稔,一派热闹。屋内,窗牖宛然,透过一道孤影。
“你为何带我来这?”
“就想……让她看看你。”
吕宁笑了笑,他有件事一直想问他,可犹犹豫豫,直到他锄完地也没能开口。
老媪唤他们二人进屋吃饭,饭菜香和合柴火味,组成一桌人间烟火,老媪不停地同他们讲各种大事琐事,吕宁感觉,她像是在挽留他们,不愿他们离开。
他们离开后,她又会重回一人,面对冷冷清清的小屋,孤身等待独子归家。
他想到了尚未捡回吕云川时的山中岁月,淡然平静,却略显冷清,整个屋子没有一点烟火气,所幸,他能遇见他,于是屋内有了人气,于是他有了悲欢。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