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涟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日光,待光芒于她不那么刺眼,她放下遮光的手,瞧见那女子,往魏岚身后缩了缩,怯生生地道:“我不认识你。”
那女子双目圆瞪,似是受了晴天霹雳,呼吸急促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闺女,是阿娘啊!是阿娘啊!我不能没有你!”
她发疯一般挣扎,吕云川加大力道,将她死死摁住。
“都带回去,问清楚。”吕云川冷声道。
杨霄应声颔首,他同吕云川想到了一块,这老板娘怕不是个人牙子。
一路上,越涟捏着魏岚衣角,不哭不闹,倒是那女子,甚为不安分,直想往越涟那儿凑。三人一赶回白玉楼,便将那女子给捆在偏殿柱子上。
“我们要去向宗主大人知会一声,越涟,与我们一道去见宗主吧。”魏岚弯着腰,笑盈盈地朝她伸出手。
越涟却捏着衣角摇了摇头:“不去,我留在这。”
魏岚笑着摸了摸她脑袋:“宗主不吃人。”
越涟仍是摇了摇头,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嗓音软萌地道:“不要~”
魏岚血槽已空。
吕云川瞧她一副被萌翻了的神情,也不再强求:“那你留在这儿等我们回来。”
杨霄指了指书坊老板娘:“她还在这儿呢。”
“不必担心,方才我捆了好几道缚仙锁,任她是神仙也挣不开,”吕云川转而望向越涟,“若是她太过聒噪,你便去院子里呆着。”
“嗯嗯。”越涟抿着下嘴唇点点头,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副分外乖巧的模样。
吕云川、杨霄:好可爱……(血槽下降中)
三人前脚刚走,越涟转瞬换了张冷冰冰的脸,先前乖巧可爱的模样半分也瞧不见,她转而望向书坊老板娘:“阿娘,收一收自个的情绪,别蠢到说些不该说的,我已经在尽力保你了,也得亏你想得起来给地窖换个新门。”
那女子颤声问:“你同他们说了什么。”
越涟走近了她,蹲下身子,双手托腮:“也没什么,我诳他们我无父无母,跟着一个老道士长大,而后被坏人拐卖来广垣,我逃跑时不小心掉入地窖,被坏人关在里头。”
女子双唇颤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不认我这个娘了吗?”
“你觉得呢?我现下很恼火,”越涟双眸冰冷,没有一丝色彩,像两个黑洞洞的深渊对着她,“母女情深的这出戏,原本我还能陪你演下去,可你不该杀爷爷奶奶。”
女子看鬼一样看着越涟,难以置信:“你为何还能记得?”
越涟并未作答,而是以告知的语气对她道:“阿娘,我不回去了。”
女子剧烈挣扎起来,困兽一般想要挣脱束缚去抓她:“你不能,你不能!你是我的孩子!你只能是我的!”
越涟站起身,冷眼看着她,像看着陌生疯女人一样,不带一丝感情:“你搞清楚,现在是我在同你谈条件。你那点修改记忆的小把戏,在白玉楼宗主面前可根本不够看的,我猜猜,当下街坊领居的记忆应当被你改过,只消我动动嘴皮子,他们很快便能知晓你杀了人!”
女子像被抓了七寸的蛇,僵在那里。
越涟接着问道:“若我猜得不错,阿爹,也是你杀的吧?”
女子彻底软了下去,像碎裂成千万块碎片,再也拼不起来。
“你不管不顾冲到他们跟前,很不理智的举动。不过你宽心,毕竟你是我娘亲,我会保你。”
女子嗓音颤抖:“你……当真不回去了?”
“我不回去!”越涟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收一收你那可笑的控制欲吧,我不喜欢地窖,我喜欢日光。”
女子情绪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越涟,外面很危险!有人会吸你的血,有人会害死你!”
“有没有人要害死我我不晓得,我只晓得若在地窖里头接着呆下去,我能被憋死。”
女子彻底绝望,她怎么也想不通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女儿怎会换了这么副面孔。她痴呆似的把人瞧了半晌:“你是我女儿,你该听阿娘的话。”
见她不再发疯,越涟晓得自个赢了,她忽而笑了笑,缓声道:“阿娘,你休要以道义绑架我。要么忍着,我装作认你为养母,我们好好相处。要么……”
她从口中挤出一字:“死!”
女子默然不语。
“选一个?”
恰巧此时,偏殿门被打开,越涟抬眼一瞧,走进一位白衣修士,吕云川三人跟在他后头半步,她想来这位便是白玉楼宗主。
越涟一秒切换了一副怯生生的面孔:“宗主大人。”
陶夜阑应了声,蹲在她跟前:“小姑娘,莫怕,同我们讲讲,人贩子是什么样的?是她么?”
越涟顺着陶夜阑手指方向望去,向女子递了个眼神,转而回道:“不是她,是个男人。”
陶夜岚道:“只有一个人?”
“嗯,只有一个,我肯定。”
吕云川冷冷乜了眼女子:“你为何会出现在地窖那儿?”
女子放平了声线,尽力让自个嗓音听上去正常些:“我瞧你们像仙门弟子,来店里打听地窖的事,思虑着那儿会不会出事了,便想去探探究竟。”
吕云川眼神怀疑:“你又为何说她是你闺女?”
越涟抢着答道:“她的孩子几年前被人牙子拐走了,她瞧我同她女儿长得很像,一时错认,大哥哥,是误会。”
几人一瞧,越涟和这女子长得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越涟接着道:“她还说,我可以认她作养母。”
女子也在一旁应和:“仙长,我方才一时冲动,可小姑娘长得太像我闺女了,她若认我,我把她当做亲生姑娘疼。”
陶夜阑双手搭上越涟肩膀:“越涟,你说想来白玉楼,你天资过人,我想收你作亲传弟子,彼时你须得住在楼内,若你认她,不能日日与她相见。”
越涟点了点头:“嗯,那我休沐日再去寻她。”
女子脸色微变,越涟警告似地扫了她一眼。
陶夜阑欣然起身,对吕云川吩咐道:“依她所言,那道士拐卖幼童,十有八九在修练禁术,得查,此事交由你来办,有什么事同越涟问清楚。”
吕云川接了这差事,他依越涟所言,一一寻查,可线索太少,唯有的几条亦是悉数断在半路,再且追问,越涟又一问三不知,人海茫茫,他属实无能为力。
越涟在白玉楼呆了几日,一面跟着师兄师姐修仙问道,一面同吕云川扯谎周旋,就在她以为这事也该不了了之时,他却又来唤她谈聊。
她同吕云川一道回寝舍,正思忖着自个是否有哪处漏了陷,便听他道:“越涟,抱歉,我没能抓到坏人。”
越涟心道你若是能抓到就有鬼了,面上绽出一个微笑:“没事的师兄,此事怪我,怨不得你,若不是我一问三不知,也不至于这般劳烦你。”
吕云川一副颇为内疚的模样,搞得越涟亦是不禁愧疚起来,她安慰道:“师兄,我这也算因祸得福嘛,若不是那‘坏人’,我又怎能认识你们,对吧?”
吕云川寂然片刻,走去桌案拿了根糖葫芦塞给她:“你要不要?”
“你这算是补偿我吗?”
“嗯。”
她兴高采烈地接过,粲然一笑:“那我不客气啦,多谢师兄。”
吕云川嘴角微微弯起,犹豫片刻,柔声问道:“今日休沐,你乐不乐意出去耍?”
越涟更为喜悦,她在地窖里闷了许久,好不容易出来后,一直呆在白玉楼,早就想出去瞧瞧了:“你同我一道吗?”
“嗯。”
“好嗷!”
越涟开心得就差原地蹦起三尺高,她咯咯地笑着冲出寝舍,一个健步跃上廊间栏杆,对着楼下闲聊的几位同门大喊:“再见啦诸位,再见啦!”
楼下,杨霄正乐呵呵地嗑瓜子吹牛,陡然听到这么一句,一抬首,见越涟扒着栏杆,探出小半个身子,朝他们挥手,给他吓得瓜子撒了一地,心脏差点自嘴里蹦出来。他赶紧冲到楼下:“你别想不开!”
越涟接上下面半句:“我要出去玩啦!”
杨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