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77章 外族

  残缺的一轮明月高挂天空, 皎洁月光洒落在地上,湖面上如被月色披上薄薄的银纱,每逢夜风拂过, 银沙迎风飘荡。

  钓具被搁置一侧, 湖边见一抹身影安静独坐, 双手抱着腿,望着湖面发呆。

  直到他的肩膀一重,迷茫转头看去, 瞧见贺宽出现在眼前。

  贺宽蹲下身来,揉着他的脑袋, 轻声说道:“更深露重, 夜钓会染风寒的。”

  江州的水面不会结冰, 平日苏尝玉在府中, 多数靠着垂钓打发时间。

  但自从收到越州的书信后,白日里苏尝玉都在屋内睡觉, 夜里就在府中的湖边垂钓, 作息乱作一团。

  来到江州后,每逢入夜, 贺宽会外出调查有关魏都的动静, 回来时几近天明, 歇息不到半日又要出门办事,忙得脚不沾地。

  而这数日以来, 他每每回到府里,厢房中时常不见苏尝玉, 唯有在湖边才能找到人影。

  苏尝玉面色憔悴, 是白日睡不好所致。

  加之昼夜颠倒, 饮食不当, 整个人跟着消减一圈,叫贺宽看得心疼。

  他捏着苏尝玉的脸颊,轻声说:“后面几日我无要事缠身,你想去何处,我带你走走好吗?”

  却见苏尝玉木楞地摇头,低垂着眉眼失落道:“不想。”

  他哪里都不想去了。

  贺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好好陪着他,“画秋,我冷,给我抱抱你。”

  苏尝玉微微愣了下,抬眸看他,随后轻轻点头,站起身钻到贺宽张开的怀抱里。

  好暖。

  他的双手并未圈着贺宽,而是拽紧贺宽衣袍两侧,脸颊往怀抱拼了命地钻着。

  不安都藏在小动作里。

  贺宽将他抱紧,望着他们脚边装鱼的空桶,发现里面连水都没有。

  他一手覆在苏尝玉的后脑勺,揉着说道:“这两日我发现江州很多好吃的东西,很多是你喜欢的,若你哪日想吃,我都带你去。”

  苏尝玉轻“嗯”了声,手中拽着的衣袍也愈发用力。

  贺宽都感觉到了,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对了,江州河岸也多,还能去海边,我们可以海钓,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竟笑了起来,续道:“还有你喜欢的金子,江州也有,我不太懂这些,瞧着很好看,你若想出门,我带你去看看,喜欢的我们都带回来。”

  苏尝玉这次却小声问他,“你有钱吗?”

  贺宽抱着他说:“我的钱都给你,我有你就够了。”

  话落,沉默良久,苏尝玉突然说道:“我也......只有你了。”

  贺宽意识到不妥,想要松开他查看,结果腰间拽着衣袍的手一松,苏尝玉猛地将他抱住。

  下一刻,贺宽听见怀中传来非常痛苦的抽泣声。

  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哭声,明知压抑着却无从释放,得不到发泄,只能断断续续无声喊着,借着拥抱撕心裂肺呜咽。

  “我只有你了,贺见初,我没有家人,我的家又没了,老头子他不在身边,他为什么就不在了,我、我没有家人了,我、救我......”他语无伦次哭着,含糊不清所言,巨大的悲痛将他覆盖。

  后悔,遗憾,痛苦。

  甚至孤独,如滔天巨浪卷席他的全身。

  他记得明明才离开越州不久,身上还带着老头子求的平安符,老头子还说要等他平安无事回去。

  吃不了冬至,也要一起吃除夕,吃元宵,一起过节,一起回魏都,回苏府。

  他为什么把自己丢在中州,让他成了孤儿。

  贺宽感觉胸膛的衣袍被沾湿了一片,他除了用力抱紧以外别无他法。

  哭声由小渐大,但放声痛哭无法让苏尝玉彻底解脱。

  方重德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就像是一场瓢泼大雨,在冬季里不留情面将他浇湿,成了永远无法治愈的病。

  乃至他的后半生,生命中都有一片连绵不断的阴雨天,他再也没有拨开过这厚重的乌云。

  无法给方重德送终的遗憾,后悔不能见到最后一面的苦楚,都在他所见的每一次团圆中,被悄无声息记起。

  失去至亲的痛苦,就像水岸边的潮气,慢慢渡着他的全身,令他无法甩开,永远会感觉到不适,却又无力回天,时断时续伴随他的一生。

  从今往后,除了贺宽,再也不会有人见过苏尝玉哭了。

  方重德说得不错,他死了,苏尝玉会哭得最凶。

  当沈凭收到贺宽的书信时,对苏尝玉的担心才算告一段落。

  方重德火葬前,他需要给苏尝玉送去一封急报,但在书写有关方重德的一切时,他思索许久都无法下笔。

  他感同身受这一切的发生,也情不自禁想起沈怀建离开那日,记起和赵或逃离魏都的那个雨天。

  遗憾太多了,多到最后只能自我释怀。

  人生的一切变故,都令人身不由己。

  苏尝玉如此,自己亦如此。

  他将贺宽的书信搁下时,营帐见一抹身影走进来,彻底挡住想要闯入的日光,让整个营帐都有瞬间变暗。

  赵或走到沈凭面前,瞥见桌上的书信,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了眼。

  他朝沈凭伸手,将人牵起道:“他们可还好?”

  沈凭道:“现下转移去了江州,如今一切安好,魏都暂不见有动静。”

  赵或道:“我把此次前来北越山的消息封锁,暂时不会走漏风声,越州和静州都有怀然和钟嚣盯着,我们这边也需要速战速决。”

  说话间,他去将沈凭的大氅取来,随后为沈凭披上。

  沈凭意识到要出去,问道:“想去哪?”

  赵或说:“边陲镇。”

  从百姓里才最能打听到边境如今的情况。

  两人出了营帐后,走出几步,赵或的指尖抵在唇上,朝着四周吹响了一声鸣哨。

  随后听见有马蹄声传来,那踏声渐大,转眼攀越潇洒地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赵或把沈凭抱上马鞍,余光瞧见有人出现,偏头看去发现是冯奇。

  冯奇上前行礼道:“殿下,邱成归在马厩里闹着要见你。”

  赵或一听,扯着缰绳上马,不甚在意说:“随他吵,本王现在没空处置他。”

  冯奇见两人上马,似要出去一趟,转而问道:“殿下可要带人出去?”

  闻言,赵或扫了圈四周,随后说:“不必了,本王去去就回。”

  说罢他夹马腹的动作一顿,又接着说道:“你回头想想要如何处置他,等本王回来再禀报,另外,等会我离开后,不必找人盯着他了,随他怎么闹都行。”

  边陲镇如其名,位于大魏和外族的交界中。

  北越关山一脉,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镇子,各有其名,其中边陲镇乃是北越山脚下最大的镇子,连静州的互市交易都和这里有瓜葛,如衔接外族买卖的关卡。

  从前静州还是匪盗横行之时,匪盗手中很多东西来历不明,皆会藏匿在边陲镇上进行交易。

  但如今的静州不复从前,边陲镇少见匪盗出现,比起数月前的民生,眼下生事端的人也有所减少。

  “所以二营对人头的赏赐也跟着少了,以前邱成归会让府兵守着边陲镇,一旦见到生事之人,基本是直取首级回去领赏,现在匪盗随着静州和平蒸发,二营无人可杀。”赵或牵着沈凭走在集市中,将攀越则交给了驿站打理。

  两人被大氅盖得严实,但沈凭这张脸生得白净俊美,引来不少人的打量。

  长期在边陲生存之人,极少有这般白皙的肤色,哪怕赵或在越州征战的年间里,也将肤色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此刻两人并肩而行

  ,旁人只敢投来鬼鬼祟祟的目光。

  他们不敢招惹的并非是沈凭,而是盘踞在他身边的赵或。

  瞧见来往路人盯着沈凭看,赵或心中不满,回手把沈凭的氅帽戴上,冷冷瞥向四周的路人。

  沈凭藏在氅帽里笑道:“你猜这像什么?”

  赵或疑惑道:“什么?”

  沈凭逗着他说:“怀疑你强抢了富贵公子回家。”

  赵或撇嘴道:“哼,我乐意。”

  说罢,两人十指紧扣走在街上,寻了间客栈走进,吃饭和听戏的混淆一起,他们跟随小厮游走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边陲镇的文化如同大杂烩,戏曲风格和其余州城迥异,来往之人的穿着千奇百怪,叫人难以辨别来自何方。

  但有一点共通之处,所有人都有一种冷漠的热情。

  无论来者何人,他们都能笑脸相迎,但是腰间的刀不会卸下,一旦路过之人不慎碰着刀,所有人几乎在瞬间变得警惕,下意识摸向身上的护具。

  很显然,只有长期生活在危险四伏中的人,才会这般谨小慎微。

  赵或点了些具有特色却又清淡的菜,许是先前的奔波多了,他潜意识担心沈凭水土不服。

  沈凭对此心知肚明,一路跑马而来肚子也空空如也,两人慢悠悠吃着桌上的美食,心思落在四周的交谈中。

  一顿饭下来,他们大致摸清外寇部族的分布。

  如今被统领的部族中,最大的名唤黑蛇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他们记忆深刻之处,靠近边陲镇四周的部族,竟不是隶属黑蛇部,而是一些为求生计的小部族。

  两人离开客栈后,赵或带着他朝驿站的方向回去,压低声为他解释这个奇怪的现象,“因为靠近边陲镇相对安全,只要不犯事,府兵不会拿他们如何,且这些人不愿归附黑蛇部,一旦受到欺压,就会往边陲镇里钻,以求府兵出手相助。”

  沈凭对此表现很意外,问道:“可他们毕竟是敌人,府兵如何敢保他们?”

  赵或道:“钱和人情,这些外族人总要欠一个,只不过他们欠给大魏的百姓罢了。”

  两地的百姓虽有买卖上的来往,但人人自危,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

  行走街上,会发现百姓不会随意放人进屋,房子的入口只开一扇,倘若遇到生事,能立刻关门避险。

  但人心本善,小部族不似黑蛇部那般横行霸道,在镇上猖獗行事。

  为求活路,百姓会选择帮助个别外族人,无论是求财还是出于好意。

  当然也有私闯民宅或故意闹事,能否避开全靠判断,这就是边境的生存方式。

  攀越被寄放在驿站中,需带上指定的腰牌去柜台方可取马。

  赵或见攀越黏着沈凭,便留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只身往驿站里交信物。

  沈凭给攀越顺着鬃毛,不想等人之际,身后竟被人偷袭。

  他能感觉身后有人偷偷摸摸靠近,为攀越顺毛的动作变慢,另一只藏在大氅里的手轻抖,接住衣袍掉落的蝴/蝶/刀。

  当腰间被人抚摸上时,沈凭迅速回身,大氅在冷风中甩出弧度,一抹寒光自眼前闪过,蝴/蝶/刀毫不留情切向腰后伸来的黑手。

  手臂断裂,一声惨叫随着响起,温热的鲜血四溅,沈凭的眼角被沾染了几滴,绯红的血色为这张风流俊美的脸添了一丝妖冶。

  他打量黑手身着的衣袍,胸口处有一抹蛇形印记,忽地眉头一蹙,冷冷笑道:“好啊,居然是黑蛇部。”

  黑手的确出自黑蛇部。

  此人因手臂被割伤而哀嚎,引来路人的围观。

  伤口可见森森白骨,就在他们嚎啕间,四周竟涌上几名衣着相同之人。

  沈凭不解他们为何冲着自己而来,且黑蛇部人的出现,令四周无人敢上前相助,离得较近的房屋,百姓快速将门窗掩上。

  他扫了眼四周,视线落在远处一店铺门前牵马的青年。

  比起旁人,唯有这个俊俏阴郁的青年不为所动,静静看着这厢的动静,但并无出手相助的打算,更像是围观一场好戏。

  显而易见皆是不敢得罪黑蛇部,可见黑蛇部在边陲的势力多么猖狂,即便脚踩大魏的土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沈凭听不懂他们所言,瞧见他们的神色,大概明白他们想要联手。

  这几人相觑一眼,瞬间拔腿朝沈凭扑去。

  沈凭握着蝴/蝶/刀的手一紧,欲出手之际,忽然鬓间的碎发被一阵风带起。

  呼吸之间,一抹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扑来的黑蛇部人胸腔遭受一记脚踢,在这一脚重击下,黑蛇部人竟腾空朝后方飞去,翻滚几圈后吐血不起。

  其余见状脚步刹停,谁料赵或拽住方才触碰沈凭之人,握住被蝴/蝶/刀划伤的手臂,冷漠俯视着对方惊恐的双眼。

  “咔”的一声,手臂自伤口处的位置断裂,那只黑手被赵或毫不留情折断了。

  赵或冷声道:“这么脏的手,也敢碰本王的人。”

  之后将其随意一甩,把人踩在脚下,紧握着吞山啸在手,气势凌人,面无表情睨了眼四周,如俯瞰众生的猛兽,叫人不敢对他身旁之人随意造次。

  黑蛇部人连连后退,许是平日胆大包天惯了,即使面对府兵都未曾退让,此刻见同伙被踩着,他们对赵或不由生了恐惧,被吓得心惊胆战。

  若非赵或脚下的同伙还在求救,这群人恐怕早已作鸟兽散。

  沈凭收起蝴/蝶/刀,缓步上前,赵或余光瞧见后,松开脚下的人,看都懒得看一眼,随意踢到一边去。

  他转身看向沈凭,找出干净的里衣一角,将沈凭眼尾的血迹抹掉,低声问道:“可有受伤?”

  沈凭浅笑摇头,不过眼中含着些许委屈,叫赵或看得愈发毛躁,恨不得就地处理掉这群人。

  他正想安抚沈凭,岂料黑蛇部人仍旧不依不挠,一举一动落在他们的余光里,赵或心生一阵厌烦。

  正当他想拔剑抹了这群人,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黑蛇部人见状,脸色大变,再也不敢纠缠,选择拔腿逃跑。

  但未料此次派出的府兵相比从前更多,这些人没跑多远,被骑兵拦下脚步,不出片刻全部落网。

  赵或毫无心思搭理四周,为沈凭戴上氅帽,用哄人的语气问道:“哥哥不开心吗?”

  沈凭抿唇轻点了点头,赵或眼底闪过杀气,内心的烦躁愈发强烈。

  不料,面前突然伸来一物,沈凭把藏着的蝴/蝶/刀取出,捧着蝴/蝶/刀的双手沾满鲜血。

  沈凭神色乖巧,摊开掌心,面带可惜嘟囔道:“我的小刀又脏了。”

  赵或一听,心头的郁气瞬间消散,见他神情与往日颇为与众不同,暗自松了口气道:“别难过,回去给你打新的好不好?”

  见沈凭点头,他把刀拿走,再次捏起袖口给沈凭擦拭掌心。

  沈凭由着他打理自己,偏头一扫远处,发现那名青年消失不见,眸色一沉。

  府兵朝着赵或行礼道:“属下办事不力,让敌人冲撞了殿下。”

  赵或默不作声把沈凭牵到攀越身边,将人抱了上去,随后跟着上马。

  他裹着沈凭在怀,骑着攀越到府兵面前,视线在黑蛇部人处落了几息,一言未发,挥鞭扬长而去。

  边陲镇的消息传得快,赵或才回到营帐,就看见冯奇和将领前来。

  众人询问起他们的安危,但赵或一字不提,只让他们先去主营帐里等着,率先带沈凭去换衣洗手。

  等主营帐被掀起时,赵或带着沈凭一同前来,但赵或并未说起黑蛇部人,而是问冯奇有关邱成归的处置。

  冯奇说道:“回禀殿下,邱成归违抗军令在先,此事绝不能轻饶。”

  有将领接着说道:“不错,唯有重责才能以儆效尤,何况二营的将士们都尊崇武功高强之人,平日邱副将嗜杀惯了,倘若因此轻饶,只怕二营往后愈发难控。”

  其余人闻言纷纷附和,若是仔细听,其实会发现他们更多是发泄不满,显然战后的数年间,二营崇尚武力解决事情的方式,没少误伤其余营地的同僚。

  赵或命他们落座商量此事,而沈凭则端坐在他的身边,捧着煮热的奶茶在手,安静烤火。

  一炷香过去,赵或轻咳了声,打断众人的声音,顿时营帐内鸦雀无声。

  赵或把玩着手腕上的平安扣,抬眼看向他们道:“照诸位所言,最好的处置方式已昭然若揭了。”

  众人道:“殿下请明示。”

  赵或道:“杀了。”

  闻言,所有人倏地挺直腰,面面相觑着对方。

  有人说道:“殿下的责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赵或扬眉道:“是吗?本王还以为,你们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

  不料有人心虚垂头不语,营帐内一片诡异的沉默。

  待片刻过去,赵或才开口打破这阵沉默说:“此事本王已有决断,定会让兄弟们心服口服,但有一事,今日本王需对诸位开诚布公。”

  他从圈椅中站起身来,抬手止住想要跟随起身的将领,接着说道:“过去数年,邱副将对大魏北越山边防的贡献如何,想必无需多言,若是没有他和诸位,恐怕越州还会像前朝那般沦为外敌。但今日诸位所言不错,邱副将违抗军令在先,可罪不至死,且二营是北越山营地的二把手,这一点毋庸置疑,本王绝不会轻饶,但本王也会让二营的兄弟知道一事,蛮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更会还其余营地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声音渐大,明显是冲着营帐而来,引得几名将领起身,就连沈凭都有些好奇抬头,纷纷朝门口看去。

  但沈凭只看了一瞬,目光转移到赵或的侧脸,发现赵或神色平静,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又仿佛早已等着这一刻。

  这番动静引来营地其余人的围观,随着几声狂怒越发清晰,众人也分辨出来者是邱成归。

  有人想要去阻拦,但是被赵或抬手止住动作,转眼间,满身污秽的邱成归气势汹汹冲进营帐,营帐内的烛火被他带来的动静晃了晃。

  有人闻见他身上的马粪味,顿时捂住了鼻息,嫌弃看着他走到赵或的跟前,立于营帐中央。

  他并未行礼,直接用质问的语气说道:“殿下既然来了数日,又去了边陲镇,还被黑蛇部人袭击,可是能理解末将为何对他们重拳出击,而非谈和了吧?”

  “放肆!邱成归,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人起身指着他骂。

  但邱成归置之不理,而是目不斜视盯着赵或,非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证明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是对的。

  赵或并未立刻回答,率先屏退众人。

  待众人散去,除赵或和邱成归,便只剩沈凭一人在身侧。

  邱成归有些疑惑沈凭为何不走,但这个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于他而言,现在没什么比自己的清白更重要。

  赵或问道:“你为何认为议和无用?”

  邱成归舒展了下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污秽,平视着赵或说:“殿下贵人多忘事,末将与殿下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当年殿下在战场上说的话,恐怕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赵或抿唇不语,神色沉静。

  邱成归毫不顾忌朝着一侧的桌案走去,随意端起旁人的奶茶仰头喝完,抹了把嘴续道:“殿下曾言,心比拳头黑,但拳头比心狠。我们既然能打,为何要容忍他们的存在,哪怕殿下因宫变被迫来越州落脚,我们又为何不能打回去,夺了这天下?”

  赵或听着他这番话,明白对于时局之事不必多言,显然他都清楚,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待他话落,赵或才道:“所以你主动请缨前去议和,实则是借机去惹是生非。”

  瓷碗突然被砸碎,声音响彻帐内,沈凭抬眸看去,只见邱成归把装奶茶的碗给砸了,因赵或的话而恼羞成怒。

  “我惹是生非?”他气急败坏上前两步,怒目圆瞪辩驳,“方才我来时听闻你们遭黑蛇部袭击,我还想着你们能否完好无损回来,殿下离开北越军营数年,可以忘记敌寇的残忍,但是我邱成归忘不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回想年幼时所发生之事,咬牙切齿道:“我的父母妻儿都死在这些人的手里,当年我邱成归参军也是为了报仇,越州告捷的那天,我在营地里喝得神智不清,最后兄弟们在我邱家的墓群地把我搬回。如今这些人卷土重来,我们是胜利者,我们为何要害怕,为何要低头?!”

  “低头?”赵或眉梢微挑,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嘲弄,“本王何时说过这是低头之举,本王在千军万马前都不曾低头,如今为何要向败者低头?”

  邱成归顿时不明所以,追问道:“那殿下何须议和?”

  赵或话锋一转,反问他道:“那你为亲人报仇后,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何还要留下,而不选择功成身退?”

  作者有话说:

  惊临在线接单磨小刀。

  谢谢阅读和支持。